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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四皇女唤了自己‘小哥哥’,余慕娴莞尔。
这小丫头真会审时度势。
方才在人前还是‘余家长子’,一到了生死关头,便成了‘小哥哥’。
“三皇子没教过四皇女不能随便唤人‘哥哥’么?”
余慕娴一边放任匕首在楚玉姝的脖子上游走,一边打量着楚玉姝。
她好奇敢放言弑君的皇女究竟有多大胆子。
“小哥哥的手可千万不要抖……姝儿怕疼……”
游走的匕首没有吓到楚玉姝。
相反,余慕娴的大胆引得楚玉姝蠢蠢欲动。
这或许便是她等了些许天的人。
嬉笑着弯眉凑近,楚玉姝自然地握紧了余慕娴的手:“小哥哥跟着姝儿这边走。母妃给姝儿留了好多的好玩儿的……”
余慕娴既没有甩开楚玉姝的手,也没有跟着楚玉姝往前走。
她该离开此处了。
余慕娴把匕首收回袖中,冲着楚玉姝一行礼:“四皇女……慕娴要回府了……如若下次……”
“小哥哥莫急呀……”楚玉姝抓紧余慕娴的手,带着她朝前跑了两三步,“姝儿还有事要小哥哥帮忙。”
“何事?”
拽着楚玉姝的手,余慕娴的‘何’字未出口,便察觉手中一沉。
“啊——”
眼看着四皇女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余慕娴连忙抓紧楚玉姝的手。
“四皇女——”
“小哥哥……”
颤抖的手肘让余慕娴有些后悔自己的决策,于年且八岁的身子骨而言,这小丫头特沉了些。但让她眼睁睁看着眼前这小丫头坠入枯井却也是万万不能的。
低眉看过与自己五指交缠的小手指头,余慕娴一面安抚楚玉姝,一面慢慢后退,试图将楚玉姝从枯井中拉出来。
“坚持住。”
眼看着楚玉姝一只手攀到了井沿,余慕娴缓缓舒了一口气,正要再出力,却从楚玉姝那双黑溜溜的眸子里瞧出了算计。
“四皇女?”
余慕娴应激地唤了楚玉姝一声,却终究是晚了一步。
伴着飞扬的尘土与瓦砾,余慕娴稳稳地压到了楚玉姝身上。
“你快起来……咳咳咳……”单手推搪着余慕娴,泪水在楚玉姝的眼睛里打转转。
从两丈高的地方摔下来,委实吓到她了。
“咳咳咳……”勉强在逼仄的抬头,余慕娴冷静地依照着楚玉姝的吩咐贴墙起身,把大部分空地让给眼前这个养尊处优的小丫头。
这真是个对自己狠心的小丫头呀!
若是事到如今她还不知晓楚玉姝唤她到此处的目的,那余慕娴前世便是白活了。
又是招贤,又是弑君……
眼前这小丫头绕一大圈,无非想拖着她下井。
拖着她下井干什么呢?
余慕娴琢磨了半天,得出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答案。
等人救。
除了这个答案,余慕娴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缘由来填上坠井的因果。
真是好笑。一介皇女竟是要靠着臣子的遗孤来增大施救的砝码。
余慕娴看戏一般,环了楚玉姝一眼,便见她一脸委屈蜷在角落里,一副受尽凌辱的模样。
“你倒是委屈了?”余慕娴拉着楚玉姝站起来,伸手助她拂去身上的尘土。
楚玉姝低头窥探着在自己衣摆上忙碌的手,眸子里闪过迷蒙。
余慕贤真是个怪人!她明明那般算计了他,他却分毫不计较。莫不是她看走了眼,眼前不过是个傻少爷?
不不……
回想着方才在苑中余慕娴夺匕首的举动,楚玉姝迅速否决了自己对余慕娴的判断。
七八岁便敢夺皇族的的兵刃……
余慕娴是个机敏的人呢!
享受着余慕娴的服侍,楚玉姝陷入久违的安适。
楚玉姝本是个戒备心极强的人。但眼前这个男童,莫名给了她一种熟悉感。甚至呆在这个男童身侧,出隐约以为她还在花朝国,她还是花朝国的女帝花玉奴,她还有成群的男侍侍奉左右。
追忆着六年前在花朝国的岁月,楚玉姝不禁感慨,三十载帝王生涯早已把她心底那为数不多的软弱磨干净了。正如她敢在大殿中扯着楚帝的衣袖大哭,她知晓如何利用自身的优势去获取最大利益,也知道该如何施恩惩处笼络人心。
这具身子年纪轻轻,不哭怎么能打动楚帝那慈父的心肠,放她三哥一条活路?不哭怎么能在朝堂上与太子形成对峙之姿?
楚玉姝从来都庆幸自己是个女子。无论是在前世的花朝国,还是今世的邺城。女尊固然好,但于男尊的国度,登上高位,不是更有趣么?
她此世定是要成为楚帝的。
楚玉姝一直记得她转世的目的。
花朝国的祭祀说过,只要她重掌权柄,那她寻的那个人自然会聚到她的身旁。
呵……
她转世只是为是寻一个人,寻一个前世被她恨到骨子缝,却寿终正寝的人,寻一个被她从六岁仰望到三十多岁的人。
楚玉姝自嘲。
这世上怕是再也难寻如她一般,以三千童男童女为祭,只为转世寻人的帝王了吧。
想到自己要寻的人,此刻和自己在一片苍穹之下,楚玉姝脸上露出两个梨涡。
见四皇女这个小丫头在枯井中一会儿叹气,一会儿轻笑,余慕娴不禁扶额:“四皇女可是想好了出去的法子?”
她没有在枯井中陪四皇女看观星的打算。
天灰蒙蒙的,快黑了。
“怎么,着急了?”
余慕娴无可奈何的口气引得楚玉姝侧目。不过是困在深井,有必要这般着急么?
楚玉姝认真地打量着余慕娴,她不想承认,经刚才一番折腾,她已是有些不太舍得放余慕娴走了。
“若是着急了,便唱小曲儿给本皇女听,本皇女若是开怀了……”楚玉姝提议。
“巧了,慕娴正巧不会唱曲儿……”与四皇女摊手,余慕娴懈怠地靠到井壁上,“这般冷的天,四皇女若是再不寻人来,怕是熬不到明日。”
楚玉姝不比余慕娴守过五六天的灵。她不知晓楚国冬天的厉害。虽说她到楚国已有六年,但这六年却是锦衣玉食供着的,从未受过什么苦。
楚玉姝蹙眉:“不过是一晚上,如何会熬不过?即便是冻着了,喝一壶酒,也该能暖过来。”
“呵……”
余慕娴勾唇,不置可否。
见余慕娴不搭理她,楚玉姝随即识相地学着余慕娴的模样在井中立好,闭目养神。
她要等一个声音。
只要今夜那个声音有了,那井中的人便一个都不能走。
偶然睁眼,发觉四皇女那小丫头也如自己一般,在闭目养神,余慕娴疑窦丛生。
她可是卷入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掐指算了算打自己从朝堂退出来到现在的时辰,余慕娴眉头一皱。
怎么还没有人过来?
不可能啊?
仰头看着头顶那从石缝中挤出来的枯草,余慕娴伸手摇了摇楚玉姝的肩膀:“四皇女!你可是准备周全了?”
“呃……”朦胧地望着脸上有一道血痕的男童,楚玉姝鬼使神差地伸指去抚了抚纵横在眼睑下的血痂,“还疼么?”
“呃……”
突如其来的关照让余慕娴记起自己晨时被太子横了一记。
“还好。”余慕娴淡淡地避过楚玉姝的手。
见自己的手落了空,楚玉姝依着花朝国的习俗,笑道:“怕留疤么?”
“呃……”熟被楚玉姝问得一愣,余慕娴理了半天才想清楚自己要回的话。
花朝国男子重容貌,女子爱功名。而楚国恰恰倒过来,在楚国,女子该容貌,男子只功名。余慕娴前世在花朝国为女,此生在楚国扮男。
是故,无论如何说,她都是该属于不怕留疤的那类人。
“慕娴是男子,怎会怕留疤。”余慕娴笑着回了楚玉姝。
楚玉姝对余慕娴的答复不以为意:“男子不该较女子更重容貌么?若是姿容有失,日后该靠什么牵住女子的心?”
“那四皇女以为慕娴该如何是好?”余慕娴好笑的望着离经叛道的楚国四皇女,打趣道。
“嗯。”楚玉姝轻哼一声,把视线转到了余慕娴脸上。
上看下看,浓眉,薄唇,尖下巴……
再添上那略显单薄的腰身……
男生女相!
计较着余慕娴的,楚玉姝暗道寻这么个下属,甚合她心。虽然此世在楚国,可楚玉姝的喜好却半点没变。
她打小便亲近那些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男子。
余慕娴见楚玉姝对着自己的脸不住点头,嘴角不禁抽了抽。她也是昏了头才在此处与一小丫头计较姿容。
余慕娴整装冲着四皇女行礼:“四皇女若是看够了……”
“喏,这个你先用着吧!”楚玉姝趁着余慕娴躬身的档口塞了一个白玉瓶到余慕娴手中,“擦擦。”
“这……”带着体温的玉瓶让余慕娴对四皇女的印象大为改观。
四皇女原来不是重色之人。
但区区一个玉瓶并不足以打消余慕娴离开的念头。
转念,余慕娴正要再问楚玉姝何时才能走,井外传来了悠长且低沉的钟鸣。
“咚——咚——咚——”
一连三声。
楚帝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