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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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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最痛快的解决方式,四个都艺高人胆大,若是能以武力让对方心服口服,也免得他们出尔反尔,徒费口舌。来润州之前,也已料到了这种局面。
鲁智深兴高采烈的压腿开胯,手腕子掰得咔咔响,几个明教小头目见了他这副气场,吓得吐吐舌头:幸亏自己职位低,一会儿轮不到自己。
行宫外面里顷刻间清出一片空场。十几人吭哧吭哧搬来兵器架,刀枪剑戟矛锤链棍,一字排开摆在池塘边;另外几人拖来一叠软垫子,铺在青石板地面上。
杨志笑道:“洒家们身子板结实,用不着垫儿。”
林冲将在场一众武功高强之人都巡视了一番,不慌不忙问:“敢问你们出哪四位?”
方腊笑而不语。吕师囊拈着长胡子,眼珠一转,笑道:“如何是四位?你们梁山好汉明明来了五个,女子也是人,是伐?五局三胜才能定输赢,是伐?”
明教众人哄然笑道:“正是!”
“教主,点兵吧!”
“阿拉教中尚有半数高手驻守苏杭,今日没工夫赶来,今日让你们占这个便宜!”
猝不及防一将军。潘小园这才意识到,不管那石碑的出世有多荒唐,自己眼下也是“梁山好汉”的一员了。这是要让她也跟着打架!
再看吕师囊一脸狡猾相,忍不住腹诽,是不是每个伟大领袖身边,都得有个满腹坏水儿的狗头军师帮衬,才算完满?
赶紧站起来,说:“奴家、我……似乎、这个……”
跟人家说,其实奴家连一套太`祖长拳都打不出来?临阵脱逃,丢了“梁山好汉”的气概?
武松怔一片刻,便不以为意地笑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除了眼前这个六娘,他还真懒得像其他任何人示弱。
走到她身边,耳边轻声说:“我们先胜三场便是。不用你上。”
听他口气倒是自信。潘小园无法,只得点点头,忐忑说一句:“那……那你们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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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潘小园忆起那场关系到南北江湖气运的“武林大会”,仍然有些腿肚子转筋脚底板发软。如此历史性的光荣一刻,当别人问起来的时候,当时参与的武松、鲁智深、林冲、杨志,无不叙述得兴高采烈连比带划;唯有她自己,只能讪讪一笑,说:“算了算了,不提也罢。”
按照江湖规矩,梁山是挑战方,须得将人员、出场顺序提前报备。而明教作为被挑战方,有选择比武方法的资格。
当然谁都不会自降身份的耍赖。方腊首先表态:“只比真本事。什么书法、刺绣、抽陀螺、放风筝,一概不许提。一局一炷香,点到为止。使兵器的,勿要伤及要害;用拳脚的,对方若无力还手,勿要继续进攻。”
梁山诸人大声喝彩赞同。
首先出场的是杨志。虽说他有些自带倒霉光环,押花石纲丢花石纲,押生辰纲丢生辰纲,但一身的本事毕竟真实不虚。在场诸多武艺高强之辈,只有他一个中过武举,科班出身,功夫偏重防守,最适合快速摸清明教诸人的武功路数。
明教这边的八大天王、十大高手,一多半都分散在江南各处驻扎守卫,因此可用之人也不多。吕师囊将长胡子扎起来,禀道:“我来会会杨制使。”
两人结束完毕,互相一行礼,空场周围青黄旗招展,几声擂鼓,两人兵刃相交,各赌平生本事,四条铁臂纵横捭阖,两条银枪神出鬼没,一个震碎泰山,一个劈开西湖,盘龙入海,铁索横江,直看得周围大小头目瞠目结舌,眼花缭乱。
到得五十来招上下,杨志卖个破绽,诱敌深入,然后一个回马枪,直接锁了对方的喉。众人静默半晌,这才爆发出如雷掌声:“果然是名门之后,杨家枪法,名不虚传!”
连方腊也微微颔首,评论道:“吕枢密,方才转身转得太急,下盘弗得稳住,以致被他带乱了节奏。侬个老毛病了,可要记着改。”
吕师囊并非教中绝顶高手,这一阵也不过是试探实力,输得心服口服,喘息匀了,将枪交给随行头目,笑道:“晓得哉。多谢教主指点。”
又向杨志:“还好不是和杨制使在战阵上相遇。”
话音未落,王寅大踏步走上前,叫道:“我来对阵林教头!”
王寅身为南国第一战将,方才被武松单手制住,虽然略显丢脸,到底是被攻了个措手不及,而且武松属于半偷袭,没能让他使出所有本事。王寅又是科班出身的武将,马上功夫才是拿手,和林冲倒是对路,正好找回场子。
既然是明教方面决定比武方式,王寅也就不客气。大声叫人,牵来两匹军马,让林冲先挑。南方马匹珍稀,这一举动算是十分大方。林冲赶紧称谢。
此时润州府上下的明教头目,听闻梁山好汉来访,有的以为是来交朋友,有的以为是来下战书,有的以为是来砸场子,总之是一场难得的热闹。但有闲暇,一个个地赶到府衙来观战助威。小小的院子里三层外三层,有人差点被挤到池塘里。
潘小园倒是占据了有利位置,可惜雾里看花,浑然不解。本觉得王寅是武松手下败将,应该能轻轻松松被林冲收拾了。谁知术业有专攻,步下和马上的打法完全不一样。王寅一骑上战马,整个人感觉一下子变得厉害了两三倍。
一打起来就乒乒乓乓的没完,谁都没占到便宜。林冲额角很快出了汗,一双手臂肌肉绷紧,每一招都一板一眼,不敢有丝毫懈怠。两人速度越打越快,招式却越来越缓慢简朴,各自试图从对方的动作里看出破绽来。
再过一刻,只觉得身子一轻,武松直接将她往后揽了一丈远。下一刻,蛇矛抡出的疾风就扫过了她原本站的位置,掀起一地尘土。
鲁智深不断大呼小叫:“林教头,他比你矮,胳膊比你短,刺他肩膀!刺他肩膀!——啊哟好险,依洒家看,他左手力气大……”
但叫着叫着,鲁智深也不由自主闭嘴了。两人势均力敌,此时已较量了不下一百回合,喘息声清晰可闻。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方腊微微欠身,终于忍不住学鲁智深,提点一句:“王尚书,对方体力不如你。”
说时迟那时快,当当当几声巨响,两杆长矛互相逼仄,慢慢将林冲往圈外逼。
一炷香燃尽,小头目敲起锣来。众人看得明明白白。王寅身下一匹白马,马蹄钉在校场内侧,而林冲身下的黑马,不合已有一蹄踏出了圈外。
明教众人欢呼起来:“王尚书威武!”
潘小园立刻不服,才不管自己是外行,叫道:“那是我们林教头水土不服!这几天没馒头没面,他就没好好吃过饭!饿了好几顿了!你们主场作战,养精蓄锐的当然比不过!”
方腊懒得搭理她。吕师囊拈着长胡子笑道:“娘子这话阿有欠妥。难道等我伲两军打起来时,也要照顾着你们水土不服,性命相拼光景,只出七分力气?”
潘小园张口结舌,无法反驳。
林冲跳下马来,平和一笑:“是我技不如人,给大伙添麻烦了。”
王寅反倒过意不去。几百双眼睛都看见了,方才那一场,他勉强赢得有多艰难。要是林冲这几天伙食跟得上,体能处在巅峰状态,胜负尤未可知。
朝林冲一拱手,擦擦汗,接过一碗水喝了,站回方腊身后。
双方一胜一负,接下来的武松和鲁智深必须连胜,才能保证己方的优势。虽说略有难度,这两位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武松更是和明教大多数人都交过手,熟悉对方的实力套路。
等校场打扫干净了,跨出一步,笑道:“方教主,上次没能和你讨教一番,甚是遗憾。”
周围小头目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出声。这是直接向方腊挑战了?
武松心思转得快。瞥了一眼方腊手中两枚滴溜溜稳转的鸽子蛋,知道他显然是明教这边最强的一位对手,又是出身绿林,灵活多变,善用计谋。对方若要保胜,方腊免不得亲自出手,若是对上憨直一根筋的鲁大师,怕和尚吃亏。
而自己上次来“出使”一趟,已经知己知彼,不如就此接战。
鲁智深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嘟嘟囔囔抗议:“不就是练了个乾坤啥啥功,洒家还怕他!”
潘小园听得心潮澎湃,悄悄问:“”乾坤——什么功?
“洒家哪里记得这些!”
方腊迅速掂量一刹那,国字脸上皱纹舒展,嘴角扬起笑,鸽子蛋转得不疾不徐。
“武二郎多虑了。我近来操心税务农桑多于练武,已很久不和人动手了。——有谁愿意上来跟武松对战?”
“我来,我来!”
大叫出声的居然是包道乙。方才被扣在里面,跟自己人解释得口干舌燥,才让人相信自己并非受到梁山挟持,乃是自由回归;及至听说外面人在比武较量,十分关心,当即让人给他带出来了。
只见他已经换了新道袍道冠,宝剑也换了个光鲜的鞘,发髻竖得光溜,腰带也换了条新的。摇身一变,变回了明教十高手之一的“灵应天师”。
只不过脚上鞋子、身上中衣,仍然是梁山提供的旧物,衣角上隐约绣着“替天行道”几个小红字,有些碍眼。
“武乙郎,上次没得和侬打痛快,让侬逃了,我瞧瞧侬这几多辰光,阿有进步!”
武松笑道:“我也正想找回场子!”
上次在阳谷县外,黑漆漆山洞旁边对敌包道乙师徒,还是两年以前。当时武松的确有些力不从心,以致不得已派六娘去向孙二娘求救。但包道乙用辞狡猾,倒让人觉得武松是不敌他一个人了。又听说武松得到周老先生真传,近来武功大进,他见猎心喜,非要再试上一试不可。
“侬用刀伐?我还是使剑。”
宝剑出鞘,挽个剑花,仙风道骨地刷刷一挥,剑气切过身边一根发芽的柳枝,几片嫩叶缓缓飘入空中,引得一阵喝彩。
武松跟着赞了一句,答道:“不必了。我空手。”
两人有说有笑地商量完毕,来到校场中央。包道乙吹了吹自己宝剑,笑嘻嘻道:“介是刚刚磨过……”
话音未落,眼一花,只见面前一道灰影风驰电掣而来。包道乙连忙住口,本能一避,宝剑挥过,斩了个空,再扭身,突然觉得膝盖一痛,腿一软,手一松,剑已经不在自己手里了。
大家眼睁睁看着武松一拳击到包道乙胸膛,差着半寸距离,凝而不发。另一只手缴着那柄玄天混元剑,吊儿郎当的甩两下,替包道乙插回腰间的剑鞘里。
方才被包道乙削落的几片柳叶,在空中摇摇晃晃,这才一片一片轻柔触了地。
包道乙张着嘴还没合拢,似乎仍然不太相信。相比两年前,这人简直是脱胎换骨!
围观众人也全都呆若木鸡。方才两场,不管谁胜,总归是彩声如雷,声振屋瓦;而这一次,居然没人想起来叫喊,只有此起彼伏的丝丝抽气声。
这才发现,那几片柳叶旁边,正点点掉下几滴血。武松转头看向自己左肩。夺剑之时终于没能全身而退,衣衫破损,肌肤被划出一道寸许长的口子。宝剑锋利,丝毫不疼。
按住伤口,摇头一笑:“学艺不精,道长见笑了。”
方腊也深为动容。他当初的眼光果然没错,早就有意将清河武松收入彀中,只不过手下人办事不利,反而激发了他的逆反心,抑或是他死也不愿意吃素,干脆直接上梁山了事。
倘若明教得此良将,该有多好!
赶紧吩咐:“去给他备伤药来。”
鲁智深反倒不服,一边开心得呵呵大笑,一边说:“这种空手夺白刃的手段,战场上未必用得着。”
潘小园心头抹蜜,眉开眼笑,难得有勇气跟大和尚怼了一句:“这一招,师父你可不会吧?”
鲁智深往地下啐一口,“换了洒家,何须用剑,只要这样、那样,保准把他揍惨……你过来,洒家给你演!”
看了看她的身板儿,又改口,“回头你找个撮鸟来,洒家给你演!”
潘小园吐吐舌头,寻思着哪个“撮鸟”能如此听话,心甘情愿的被大和尚揍一顿,给她做演示教学。
见武松回来了,赶紧不理大和尚,笑眯眯迎上去,夸了两句二哥厉害,见他肩上伤口并无大碍,笑嘻嘻把座位让给他。
武松才不肯坐,压根不觉得自己是伤员。心里头隐隐约约的有什么事放不下,找不到源头。
及至喝了两杯茶,才突然转过头,悄悄问她:“看到我方才了么?”
潘小园扑哧一笑,他这是多怕她走神啊。上次在断金亭里单挑王矮虎,也是快入闪电,就因着她跟孙二娘唠嗑,一个没瞧见,记恨到现在。
也悄悄回他:“看见啦,眼没眨一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