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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强买强卖
姜湖告别春回再度向瞿蔺靠近的时候,瞿蔺看到她将一个物件塞到春回手中。
微一留意,瞿蔺便辨识出,姜湖送给春回的,是此前在姜湖嘴里比她的自身安危还要重要的那条吊坠。
吊坠下面挂着一个弹壳,瞿蔺知道。
他替姜湖处理伤口时,姜湖一直在摩挲这个弹壳,他看到过。
姜湖同春回相识,她们并非陌生人,瞿蔺在姜湖向春回走过去时已经明白。
且她们关系匪浅。
在眼见姜湖送出那枚弹壳时,他也立时得知。
这世界真小,他们竟然有两个共同相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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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姜湖回到车畔。
她在上车前绕到瞿蔺身前,将瞿蔺拿在手里的那条头巾抽走才开门上车。
瞿蔺拿着的那沓稿子,她没管。
姜湖抽,瞿蔺就给。
她上车,瞿蔺先于她动手替她关了车门。
姜湖拉车门的手慢了一步,车门已经被人从外推合上,她搭在车门把手上的手臂一道被推了回来。
姜湖抬眼看关车门的瞿蔺,见瞿蔺还用指腹擦了擦车门上的一处土渍,擦得慎重仔细。
就好像他关车门只为了去擦那处污渍一样。
干件体贴事,还得找东西遮掩,遮得像是做这事不是他的本意,这种“不真诚”的路数姜湖觉得陌生。
原来他还含蓄,姜湖想。
她此前也没看出来,这又是新认识。
*****
随后瞿蔺也回到驾驶位,两人重新在车上坐定。
姜湖没说话,没有即刻介绍她同春回的关系,瞿蔺也没问。
车外寒风仍旧呼啸,挂在身上数年之久的那枚来自于姜行的弹壳没了,姜湖将alma给的这条灰白色头巾缠在手上,裹了一层又一层。
卸了枚弹壳,感觉少了很多东西似的,多这条头巾,仍旧补不回来那种缺失感。
她将头巾缠的紧了些,也无用。
虽然那枚弹壳不是丢了,是她主动送出的。
她觉得这个决定是对的,但是缺失感也是真实存在的。
姜湖没再去观望春回置身的那个车队,而是突然问瞿蔺:“有兄弟姐妹吗?”
她问的突然,瞿蔺不知道这是否与她和春回的意外相逢有关。
他给出答案:“没有。”
姜湖哦了声,而后是极淡的两个字:“难怪。”
瞿蔺不知道她这个难怪后面没说出口的东西有什么,她在怎么想他。
她表情冷淡,他对此没什么乐观的预计。
姜湖习惯了坦白,倒没遮藏她的想法,继续说:“有亲属的人安土重迁,不会在这里只身待满一年。”
“待得下的,要么是真的无牵无挂,要么是和亲人关系不睦。不用回和回不去的人,才舍得一去数百天。”
姜湖一副久经世事的感慨模样,面色肃然,语调沉重,后一句比前一句低沉更多。
同此前在桥面上,置身于那辆被推撞的车内,听到他说推她下去时剐他的那个鲜活的姜湖不同,同此前在夜店外自觉往他身后移让他替她挡风的那个微带狡黠的姜湖也不同。
说这话时的她,情绪在往低谷跌,坐得近,瞿蔺能感觉到从她身上透出的冷。
她说的不无道理。
瞿蔺直视她一眼,而后看向车外在重整的车队:“不全是。有的人留在这里,只是为了生存,赚钱往下活。”
姜湖看他。
瞿蔺说:“举个例子。唐见善,老唐是这样的人。”
姜湖等他说下去。
瞿蔺本不愿多言,尤其是谈及他人时不愿多言。
他眼角余光扫到姜湖又在盯视他,他等了半分钟,姜湖的目光没有挪移。
瞿蔺觉得他侧脸的温度在变化,他最终说了下去:“老唐走出国门前,起初想去北欧过小日子,后来想去北美干些大事闯一回。雅思和托福刷分刷了几次,最后还是不理想,没有拿到offer,就放弃了。”
他一开口,姜湖便收了目光不再盯视他。
但姜湖有疑问:“老唐是阿语生?”
瞿蔺:“不是。”
这个否定的答案一出,姜湖再度发出质疑:“对一般人而言,从小学到大的英语对比阿语,哪个语言环境更难?”
瞿蔺解释:“打算去北欧和北美的那个老唐是学生;来这里的那个老唐,是个务工者。来之前,他不懂阿语。来这里待久了,时常耳濡目染,自然慢慢学会说。”
两种身份落差极大,中间一定有变故,姜湖猜得到。
果然,瞿蔺说:“他以前家境不错,后来出了事。”
瞿蔺微有留白,没说完整,没说是什么事。
而后他说:“事发后家里有人跳楼,命没丢但人瘫了。家里人的后续护理医疗费和债务都多,老唐那会儿逍遥惯了,肩被压得很沉。来这里是想淘金走走捷径,最初旅游业没被动乱波及那些年也做过地接,因为做地接久了,见到的国人多了,知道大家不适应这里的饮食对中餐有需求,他才生出开中餐馆的念头。”
老唐是身在勒革的同胞里话最多的一个。
其他人都是不提过去,或者吹嘘包装自己不说真实的过去。
老唐却喜欢与人分享他的旧历史,无聊了就说说想当年。分享他那些身为二世祖的日子,和他那些死也没想明白突然就急转直下了的命运。
姜湖安静听着,原来老唐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在这里,似乎人人不简单。
推及所有人,在瞿蔺话落的这一刹那,姜湖突然有些好奇那些他未曾讲过的属于他的人生。
姜湖有些好奇他嘴里的那段“技工”生涯。
稍后问,她这么决定。
***
跌下去的心情没被拯救,但还是要表态自己有认真听完这番话。
姜湖问:“现在呢,老唐的亲人在哪里?”
是来了勒革还是在国内?
瞿蔺很快回答她:“不在了,以后只有唐云。”
姜湖闻声沉默,不知道该往下接什么。
表示同情?没必要,没人喜欢它也没有人需要它。
送祝福?这又不是新婚和新生,何况老唐不在。
送祈祷?有个屁用。
随着瞿蔺这句话,姜湖也突然很是想念她的亲人,想念姜行。
那个她从他嘴里听不到丁点儿好话的姜行,她在时损她嫌弃她,她不在时在别人面前却又把她夸出花儿来的姜行。
这么一琢磨,姜湖觉得本来被她忽视掉的脖子上的伤口又疼了。
她得找点儿事做。
姜湖微一咬牙,将她缠在手上的头巾松开,从手上扯下来。
瞿蔺见姜湖开始折那条纱巾,她几次抽/插,最终将折好后的纱巾置于瞿蔺眼前。
瞿蔺看了下,姜湖折出来的东西,是个不算对称的蝴蝶结。
尽管他身旁这个“手艺人”已经努力修复了一番,但仍旧不够对称。
蝴蝶结就在瞿蔺视野之内,瞿蔺避无可避,看向蝴蝶结。
姜湖对他微点头。
她似乎在等他说什么。
瞿蔺只得开了口:“纱巾给你,是裹头裹脸用。”
他提醒她。
姜湖:“不用重复,我记得。说说,看着顺眼吗?”
这问很突兀。
瞿蔺微蹙眉,她给出的转折再度过快。
瞿蔺不说话,姜湖当他默认,她接着说:“你需要讲个笑话。”
这毫无缘由。
瞿蔺:“怎么说?”
姜湖:“它顺眼,是取悦了你。作为回报,你给我讲个笑话。”
瞿蔺:“……”
还是莫名。
瞿蔺甚至略觉无语:“姜小姐想强买强卖?”
还是姜小姐?
姜湖平和地先回了他两个字:“瞿蔺。”
她没客套。
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低回婉转。
她明艳的脸和悦耳的声音当前,瞿蔺听后耳后的肌肤一跳,和他的心跳重合。
是身体上不该有的默契,他的眉峰没松。
姜湖拆了她系的那个蝴蝶结。
身为雇主,她有一点坚持:“你这人认生?同行有段路了,不管是蒸、炸、煎、煮还是烤,一分熟总该有了。记好了,以后没有姜小姐,我是姜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