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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g(一)
瞿蔺手纹粗糙,此前姜湖便留意过。
单看他手,她能从中看出沧桑的意味。
这手远不及他的面庞耀眼,不及他脸庞那般年轻。
让她想起粗犷的西北和辽阔的中原。
是男人该有的样子。
瞿蔺的手扣在姜湖的脚面上,他温凉的手温裹着姜湖的肌肤,在这个冬末的夜里让人生出一种熨帖感。
虽不温暖,但胜在舒服。
姜湖没再动,没再度收脚。
她从来不是个扭捏的女人,否则也不会咬他。
只是姜湖不知道该不该提醒瞿蔺一句,女人身体的某些部位如果碰了,很容易碰出事儿。
不远处站着的那个女人,正看着他们,嘴里仍旧在说着什么。
但没人理会她。
月色不亮,视线偏暗,瞿蔺瞥了眼被他握在手中的姜湖的脚。
上面沾染的沙石和血需要清洗。
瞿蔺再度站起身:“在这儿坐稳,等会儿。”
姜湖一直坐得挺稳,此刻才伸张她的主意。
她淡声说:“别麻烦,不碍事。”
姜湖随即将手撑在窗台上,是要往下跳的意思。
瞿蔺抢先伸手摁住她的肩,他音色变了些,极低:“不想明天残废,就听我的。”
自然是没做残疾的打算,姜湖仍旧坐着,她听话,不再试图让脚落地。
但真没那么矫情,她赤足去追那个男孩,也不全是一时冲动。
姜湖在那一刹那有过思考,是觉得可行才动身。
**
姜行初入部队时,第一次休假回来,带着满脚被磨破的血泡。
姜行脚底红肿溃烂掉,那个才叫疼。
她这个同姜行比,屁都不算。
***
姜湖见瞿蔺走向那扇被他关阖了的门。
瞿蔺的手刚要拉门,围观了他们许久的那位母亲伸手拽住瞿蔺的胳膊。
瞿蔺停下脚步,他垂眸望过去,看向这个陌生的异国妇女。
女人脸上写着欲言又止,以及坚决。
瞿蔺没动声色。
眼前这个女人不傻,多少了解儿子的作为。
适才那一番追逐,她已经猜到是她们不小心碰到了有怨在前的人。
但她手无缚鸡之力,不可能同这对狭路相逢的男女硬拼。
所以她选择求情。
瞿蔺没有理会的那些来自女人的长篇口述中,大部分是对儿子所作所为的辩解。
讲她们生活的苦,说她们一路遇到的难。
女人说了不少,用的形容词也多。
可她说完后,瞿蔺始终对此置若罔闻,一直没什么反应。
女人不确定瞿蔺此时拉开门会做什么。
她的儿子还被瞿蔺关在里面,她担心他进门是要收拾她的孩子。
女人脸上写着焦灼,此时再度同瞿蔺声明:“先生,他还是个孩子。”
这是句很俗的话,但不是免死金牌。
瞿蔺闻言抽回手臂,凉笑了下,第一次给出回应:“抱歉。我们也只是普通人,并没有举牌写:可抢,大度,不计较。”
甚至眼前这位成人是否存在教唆的可能,也无法被排斥。
这世界不可能将所有的资源一一平分给人类,生活总有好坏之差。
日子不好过就抢,都这么做,这社会还谈什么秩序?
有苦衷就该被原谅?这恐怕是做了错事的人对社会最大的误会。
瞿蔺话落,女人没再吭声。
瞿蔺随后进了门,男孩站在墙角警惕地看着他。
瞿蔺没看男孩,他从地面的另一角拿起一个金属罐。
然后他走到床边,将之前吹熄的那根蜡烛点亮。
最后瞿蔺再度回到室外,站到姜湖身前。
蜡烛光圈不大,姜湖又背着光,她眼前的视野还是晦暗的。
瞿蔺取的是更早前囤积在这里的酒,他开了瓶盖,再度弯下腰。
姜湖看着他被烛光扫到的侧脸,问:“和她聊了什么?”
瞿蔺照实说:“他儿子。”
姜湖冷哼一声,问:“求情了?”
瞿蔺说:“人之常情。”为人母,替子求情。
他一只手握着姜湖的脚,微用力调整它的角度,方便冲洗。
姜湖听了他上一句话,又问:“求得你动了恻隐之心?”
瞿蔺没回答,他开始用淡酒冲洗姜湖的创口。
酒和伤口相遇,刺激之下伤口痛感明显,姜湖忍不住咬了下牙。
她脚也一颤。
她一颤,瞿蔺动作一顿。
这颤完了,瞿蔺说:“忍不住就别忍。”
此前处理她颈上的伤口,他就告诉过她,可以叫。
姜湖还是没叫,她忍得住。
她看着瞿蔺:“这账该我算,你别管。”
瞿蔺将此前从背心上扯下的其中一个布条用酒精洇湿,又擦了姜湖伤口一遍。
而后他把另一个布条撕成两段,扎在姜湖脚底。
用于处理外伤的其他药品还在车里,瞿蔺还没去拿。
姜湖又想往下跳,这次瞿蔺没拦。
但他在姜湖从窗台跳下来后,扣住了她的手臂。
瞿蔺说:“问过了,不懂英语。”在把男孩往回赶的那段路上,除了吓唬男孩,他也探过对方的底。
中文和法语更不必谈,男孩皆不懂。
他嘱咐:“只动手,别动口。”动口是白费力。
姜湖脚步一顿,意外于他话里的这个“动手”。
被他扣住手臂的那一刻,姜湖以为他会劝她,算了吧,别跟个孩子计较。
幸好他没有。
不然,他们这条道可能就没有下一站了。
姜湖听完往室内走,她刚迈了一步,又被瞿蔺勾住手臂挡了一下。
瞿蔺把她拎回他身前,让姜湖的脚落在他的鞋面上。
姜湖被他这一拎,整个身躯几乎全贴在他的身上。
离得近,她似乎能听到他胸腔内跃动的那颗心。
瞿蔺脸色如常:“进去后动作轻点儿,别掀了我的房子。”
姜湖横他一眼:“我有数。”
她想他还是有恻隐心在。
瞿蔺仍旧在补充:“小心床边的蜡烛,也别弄起火。这里缺水,不好灭。”
姜湖还没动,瞿蔺又再度打横托起她:“抱你过去,也别让我刚才那番清洗白费。”
姜湖:“……”
姜湖没反抗,她毕竟没鞋。
***
真进了门,姜湖坐在床上看着站在墙角的男孩,被瞿蔺那么一打岔,她此刻手也不想动了。
她摸了脖颈处的伤口一把,那里已经不疼了。
原本她不介意在对方身上复制一些伤口出来。
她不是个善良的人,这是实话,没有半分虚。
男孩母亲也跟着他们进了门,跑到儿子身侧。
母子两个在说着什么。
姜湖听不懂,但她看得懂。
一在说:统一口径。
二是说:忌惮谨慎,不轻举妄动。
三是说:母子情深,母亲要护犊。
两人交谈了会儿,转而无辜地看向瞿蔺,后又看向姜湖。
下一步难不成要抹眼泪?
姜湖冷嗤。
进展到这地步,很没有意思。
姜湖转而看着站在她身旁不远处的瞿蔺。
她说:“问问他们,下一步是打算下跪吗?”
瞿蔺自然没问,他安静地站着,没插手。
姜湖也没介意,又立刻补充:“你们语言能通,你给他们科普一下,下跪的时候,按我们中国人的传统习俗,得再磕几个头。”
她话到这里,明显含着调侃的意味在。
她不是逮着事情,要一力把事情闹大借题发挥的人。
没人说过,但瞿蔺这么觉得。
姜湖话至此,瞿蔺便知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打一顿,踹几脚,她都不会做。
她去追这个男孩时近乎咬牙切齿,可到了最后,懒得为此分神了。
***
姜湖安静坐在室内没多久,瞿蔺把人都打发走了。
过程姜湖没介入,结果她也已经知道。
人走后,瞿蔺回到室内,将适才被打碎又被他捣开的那扇窗关上。
姜湖看着,说:“你折了,该让他们赔窗户,再放人。”
瞿蔺将原本他搁置到床底用来当铺位的纸壳抽出来,撕下部分,堵在被砸碎的窗户玻璃上。
“不亏。”他没回头,但回应了姜湖的话。
姜湖没明白:“得了什么,怎么就不亏了?”
瞿蔺随后离开窗户,靠近她,将手在她面前摊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