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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房间内,针落可闻。
良久,法海叹息,清淡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飘忽而遥远:
“她们在为师眼里,都是六界的子民,也是为师的责任。况且,红粉英豪,终为骷髅,世间众生平等,又何来男女之分。”
阿苏怔怔的看着一身清冷白衣,淡然而立的师父,恍惚间觉得他离自己是那么遥远,似乎穷尽一生都摸不到那人的一片一角。
心,微微有些生痛。意识混乱中,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响起,无措而迷茫:
“师父,那我呢,在你眼里,我也是……没有性别之分吗?”
修长的身子缓缓转过去,阿苏愣愣的望着师父挺直的背影,等待他的答案,良久,她听到一声轻轻的,坚定的回复:
“不错。”
“卡擦”的一声,阿苏隐约听到心底某些东西碎裂的声音,她情不自禁的按着心口,眼神空洞的微微倒退了半步。
不知过了多久,眺望窗外无边夜色的人,终于在烛火朦胧中转过身子,轻轻擦过阿苏呆立的身影,一步一步向着门外走去,面容淡漠,眼神空无:
“天色已晚,你早些睡。再过几日便随为师回须弥罢。”
阿苏不自知的伸手,想要抓住师父的衣角,却发现那人早已消失在夜色里。
况且,就算抓住了,又要如何呢?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阿苏浑身脱力的慢慢爬上床,脑海里却一遍又一遍浮现出师父淡漠而虚无的声音:
“红粉英豪,终为骷髅,世间众生平等,又何来男女之分……”
说这话时的师父,如同站在高高的九天之外俯瞰众生的神袛,宽容温和,悲天悯人,却也……无情无欲。
原来,这么多年来,师父对于自己的迁就,纵容,疼爱,只是把自己当做他所肩负的众生中的一个么?
阿苏死死咬唇,一遍遍的回想着从相遇到拜师,再到如今的一幕幕情景,那无数次出现的,师父温和的笑意,宠溺的叹息,无微不至的关怀,都只是……因为责任吗?
脑海里蓦地现出多年前初遇时自己与师父的对话: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因为阿苏很像我的故人,所以,我自然希望阿苏平安。”
无意识的拨弄着手腕上的那串佛珠,阿苏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喃喃道:
“师父,你的那位故人,也是没有性别的么?”
死死的揪紧心脏的位置,这一刻,疼的快要窒息的阿苏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要是从来没有遇到过师父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出,她登时悚然一惊!
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仅仅因为师父的一席话,自己便抹杀了这么多年师父对自己的关爱和教导吗?
不对!自己这样子,分明很像……很像以前在凡间时,听说书先生讲的戏文里那些因爱生恨的女人!
“刷”的一下,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阿苏一个机灵从床上坐起来,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虚空,脸色惨白,又瞬间转红,乌润的眼珠里急速的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复杂暗光。
良久,眼睛中所有的光芒缓缓趋于平静。
阿苏慢慢的抱住脑袋,无力的瘫坐着,喃喃道:“原来竟是这样啊……我竟然会……呵呵,师父,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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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直直的照射进来,给这间空寂了一夜的房间带来了朝气和暖意。
床上,一夜未睡的阿苏抱膝靠墙坐着,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仿若一只泥塑人偶。
良久,干涩的眼珠微微眨了眨,怔怔的看着铺满大半个地面的阳光,抚了抚痛的要炸开一般的额头,摇摇晃晃的跳下床来。
门外,照旧已经排满了前来看病的百姓,照旧,年轻的女性占了绝大部分。
法海安静的坐在桌子后,对着周围无数或大胆或羞涩的投射过来的眼神视而不见,只专心的运功,去除病人体内的疫气。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小声的惊呼:
“呀,女菩萨今天是怎么了,生病了么?”
“呸呸!你别胡说,菩萨怎么会生病!”
“就是,大概是这些日子一直给咱们疗治有些累了吧。”
法海心中一顿,缓缓抬头看去,登时眼神微暗。
这边,一身青衣的阿苏缓缓从后院走来,因为一夜没睡的缘故,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下方有微微的青色,不过,她修为不低,除了这些外在的东西外,身体并未受影响,走路倒还稳妥。
并不理会众人的讶异与崇拜的眼神,只安静的在知客僧为她安排的座位上坐下来,如往常那般,埋头为排了一队的百姓挨个施术疗治。
清淡的眉尖微微蹙起,法海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召来知客僧,低声吩咐了几句,知客僧会意,恭敬告退,随即站在大殿中间高声宣布:
“阿弥陀佛,禅师有命,今日天华寺暂不接待香客,诸位请先行回去。”
话落,人群中登时传来一阵错愕的低呼声,然而即是禅师的意思,想必定有缘故,况且,他们的病也并不十分要紧,于是,众人并不拖延,恭恭敬敬的告退了。
天华寺很快安静了下来,阿苏怔怔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师父,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半响,“随我来。”熟悉的温和声音响在耳边。
阿苏默默起身,跟着师父一路走到后院,看着那人推开她的房门,转身安静的看着她,用温和却坚定的声音淡淡道:“去休息。”
阿苏这才恍然大悟,偏头看向一边,呼吸都有些不稳了,天知道她昨晚想明白自己反常的原因后,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心中的悸动的。
可如今,这般近距离的与师父挨着,感受着他的关切与担忧,阿苏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一下比一下快,“咚咚咚”的声音简直要盖过全世界了。
怎么办……师父一定会听见的吧……?
无措,尴尬,恐慌,还夹杂着一丝不自知的悲哀,阿苏再不想多呆,慌乱的擦过门口的师父走进门去,低头快速道:
“嗯,我听师父的,这……这就去休息了,师父累了几天,也去休息吧……”
说罢,眼前良久没有动静,阿苏心中无措:师父怎的还不走……
“你且好好休息,为师今日要出去一趟,明日便回来。”不知过了多久,法海缓缓道。
阿苏一惊,来不及纠结自己的复杂心思,忙抬头问道:“师父要去哪里?”
法海微笑:“不必担心,不过是一件琐事,我很快回来。”
顿了顿,看着阿苏苍白的面色,正色道:
“这几日你好好休息,一应前来求诊的百姓我已安排知客僧应付了,你暂时不必理会。”
阿苏默默点头,半响,不放心的道:“嗯,师父,那……你要小心一些。”
法海失笑,道:“好。”
说罢,转身离去。
阿苏倚在门口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良久,不禁苦笑,以师父的修为,这世间根本没有人能伤的了他,可自己这般担心又是为什么?当真是不知从何时起……已经陷得这般深了么?
法海走后的第二天,知客僧遵照他的吩咐,给每位确认患病的百姓一粒丹丸,效果奇佳。
至于那些平日里有事无事便来看“美貌禅师”的女子们,得知禅师有事离去,一个个失望的走了。
于是,天华寺终于彻底的清净了下来。
阿苏睡了几日,早恢复了精气神,只是,如今她心中新添了别样的苦闷愁绪,终日里有些蔫蔫的不爱说话。
人界,幻月宫。
恢复了前世记忆的紫耀,慵懒的倚坐在高处的竹榻上,正漫不经心的听着底下玄梓的汇报:
“启禀大人,属下已经派人去查探过了,各界灵脉都有迹可循,唯有神界的灵脉,属下几乎找遍了也没找到一丁点痕迹,似乎……似乎根本不存在一般。”
嗫嚅了一下,玄梓到底如实说出了他的感觉。
紫耀轻嗤:“蠢货,怎么可能,灵脉这般重要的东西,神界若是没有,绝不会是现在这般好好的样子,你再去找。”
“……是。”玄梓不敢辩解,战战兢兢的应下,躬身告退。
“啧,真是没用。”紫耀惆怅的感叹。
“区区一介凡人而已,王高看他了。”一个黑袍的年轻男子从侧殿转出,声音平静的回道。
紫耀撑头,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他自然比不得你,奕,此事你如何看?”
奕面无表情道:“属下猜测,反常之事必有蹊跷,王的法力最有可能封印在神界的灵脉里。”
紫耀点头,慢悠悠道:“你想的和本王一样,只是,三百年不见,没想到法海竟然聪明了不少,把神界的灵脉藏得滴水不漏,啧啧,这可不好办了。”
奕默了下,劝说道:“王,即便找回您封印的修为,可如今那人的地位和修为早已不是过去,我们并非他的对手,还请王三思后行。”
“知道了,啰嗦。”紫耀不耐烦的皱眉:
“本王好端端的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取回本王自己的东西而已,就算他不满,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付我的。”
奕想了想,点头,冷硬的脸上现出一抹认同的微笑:
“王说的没错,正因为他如今的身份,更不能随意妄为,令六界产生质疑。”
紫耀缓缓从竹榻上站起来,细长的眼底,飞速的闪过一抹隐约带着几分迫切的晶亮,悠悠道:
“你总算想通了,正是如此,先让玄梓他们去查探罢,累了这些日子,本王也该放松放松去见见故人了,呵呵。”
“王,不可轻举妄动,那女人如今——”奕抬手想要拦阻,大殿内却早已只剩下他一人,慢慢的放下手臂,双目已废的男子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无神的望着眼前的虚空,薄薄的双唇间,喃喃的低语道:
“小娥,快了,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