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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太傅见过徐淑妃的第二天,皇宫中传出消息,徐淑妃亲口承认叶府轼君一案,是她为了让八皇子楚玉在皇上面前演一出救驾的戏码而刻意设计。也是她为了躲避刑部的追查,设计引云王楚卓然入□□顶罪。但后来因为秦王楚烈无意间发现了她的阴谋,她担心楚烈揭穿她,干脆先下手为强,先是让人在那姓张的工匠的尸体上动手脚误导刑部,再派人劫持了思柔公主嫁祸给楚烈。

    而那位姓李的工匠也突然改口,称他的主子其实是徐淑妃,他担心自己被抓,徐淑妃会害他的妻小,所以谎称自己的主子是楚玉来威胁徐淑妃。那块楚玉的玉佩其实是楚玉一次去酒楼时弄丢的,却正好被他捡到。

    虽然这姓李的工匠口中的巧合未免太巧了一些,但徐淑妃能将叶府刺杀一案的一切细节,包括那个刺客的所有特征一丝不差地说出来,甚至还能说出其他很多刑部没查到的事情,皇上便信了她的话,放了楚烈。可纵然徐淑妃再三言明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谋划,楚玉未曾参与,皇上盛怒之下依旧要严惩楚玉。

    谁知,楚烈却是一出狱就跪在皇上的御书房外求情,力证楚玉无辜,请求皇上宽恕楚玉。据说,他为了替楚玉求情,连头都磕破了。皇上见他受尽委屈冤枉,还这般为亲弟弟着想,很是感动。终究放了楚玉,但仍是将楚玉贬为庶人,并下令将他发配北疆。

    满朝文武都吃惊一向温婉善良的徐淑妃竟有如此野心能为八皇子楚玉筹谋至此,又都纷纷盛赞秦王心胸宽广,不计前嫌,仁爱兄弟。

    只是这盛誉之下,又有几人能知晓,楚烈这般做,不是他突然对楚玉有了兄弟之情,而是他知道若是楚玉有事,徐淑妃立刻就会反口。

    在此案终于有了最终的定论之后,皇上下令赐徐淑妃饮鸩自尽。

    楚烈又向皇上请求,要为徐淑妃送行,以全他和徐淑妃的母子之情。皇上怜他一片爱母之心,便命他亲自送鸩酒去冷宫。

    那天,金陵城中狂风大作,天空乌云沉沉几欲要压下来,一派暴雨将至之势。楚烈独自端着那壶鸩酒走进冷宫,狂风呼啸在庭院里,吹起满地落叶,吹得关着徐淑妃的那间屋子的破窗旧屋吱嘎作响。

    楚烈走进屋子时,就看见徐淑妃枯坐在屋角,冷冷地盯着他看。片刻后,她忽然笑了起来,“你真狠。”

    “母妃怪不得我。”楚烈淡淡看她,“若论狠,母妃也不遑多让。八弟刚刚出事时,母妃为保八弟,不是在父皇面前把一切都推在我的身上么。”

    “难道我说错了?”徐淑妃冷笑道,“可不就是你害了他么!”

    “可那时母妃却还不确定是我不是么?”楚烈淡淡道,“但母亲舍弃我时,却半点不曾犹豫过。”

    徐淑妃沉默不语。

    “我只问母妃一句,”楚烈又道,“假若今日我与八弟立场对调,母妃可会如为八弟这般,为了我舍弃自己的性命扛下一切?”

    猛烈的狂风拍打着门窗,呼啸在耳边,屋里始终只有风声和他们二人沉默的呼吸声,徐淑妃没有回答。

    “所以,这一切怪不得我狠心,”楚烈笑了一声,将那壶鸩酒在徐淑妃面前放下,道,“一切都只能怪母妃你太过偏心,若非你如此偏心八弟,若非你从不正眼看我一眼,我又怎会如此?”

    “呵,你虽不是我养大的,但却是我生的。你在想什么,我会不清楚?”徐淑妃又冷笑起来,“你做了这么多,还不就是为了太子之位,你这般心狠手辣,只要玉儿与你争,你就绝不会放过他!你向他下手不过是迟早的事,又何必偏生要在我身上找借口!”

    “那母妃又为何明知八弟无心储位,却偏生要让他与我争?为何母妃就不能支持于我?”楚烈神情冷漠地俯视着徐淑妃,道,“难道长于苏皇后膝下是我的错?当年母妃若不是为了在父皇面前表现大度,为了讨好苏皇后又怎会同意将我交给苏皇后抚养。是母妃从一开始就抛弃了我,可到头来反而以此为由疏远于我。”

    “因为你从小就是个白眼狼!”徐淑妃恨恨道,“当初苏皇后还在时,你一个月可曾到我宫中看过我一次?你就只记得讨好你的母后,何曾记得我才是你的生母!”

    “可这我也是跟母妃你学的,”楚烈冷冷道,“就如同母妃你为了生存要讨好苏皇后,要舍弃我一般,我为了生存,自然也只能与你做同样的事。我若与八弟一样,从小就养在母妃身边,事事有母妃护着打点,我又何需如此?说到底,这全都是母妃你造成的!”

    说到底,他们母子二人的心结都源于他们二人相同的生存之道,为了求存,他们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亲人,去曲意奉迎高位者。

    楚烈深吸了一口气,又叹息一声,俯身拿起那壶鸩酒为徐淑妃满上一杯,道,“只是现在再说这些,也已无用。”

    穿堂而过的风,吹起满屋蛛网飞絮,纷纷扬扬的尘埃落在那杯鸩酒上。

    “是已无用。“徐淑妃看了那杯鸩酒许久,又抬眼冷冷看向楚烈,“但你说过,会保玉儿一命,可他若是被发配北疆,与死有何不同!”

    “母妃忘记了,北疆是徐家的地界,纵然舅舅他们全退了下来,可要在北疆保八弟平安还是极容易的。八弟性子单纯,日后没了母妃的庇护想在这金陵城中生存可是不易。早早去了北疆,远离这里的一切对他而言反而是益处。”楚烈的笑容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志在必得,他道,“待到有朝一日,我继承大统之时,必将大赦天下,他自然就可以回来了。”

    “好。”徐淑妃哼笑一声,伸手拿起那杯鸩酒,举杯仰头,将那杯鸩酒一饮而尽。不过片刻,她的唇角就溢出一丝血迹,她看着楚烈,笑得有几分凄凉,几分悲愤,她道,“母妃祝你有这么一天!”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天空,自云层击落在远处的山头。

    徐淑妃猛地张口喷出一口鲜血,鲜血溅在楚烈身上的朱红蟠龙服下摆,那斑斑点点的红渗入朱红色的布料中混为一色。

    有惊雷之声自远处传来,隆隆在耳边。

    徐淑妃最后恨恨看了楚烈一眼,轰然倒下。

    屋外,狂风呼啸,电闪雷鸣。

    屋内,楚烈静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了徐淑妃的尸体很久,这大约是他一生中凝视过她最长的一次。

    幼时的偶尔偷觑,少年时的刻意漠视,成年后的生疏面对,他们母子之间的孽缘终于到了终结之时。

    他从前曾想过,为何他不能如楚玄一般是苏皇后之子,又或者为何他不能如楚玉一般在徐淑妃膝下长大。无论是楚玄还是楚玉,至少年少之时都比他活得幸福,都不像他这般活得小心辛苦。苏皇后待他再好,他也终不是她最疼爱的那一个,徐淑妃是他的生母,可他于她而言只不过是早年舍弃的一个长子。她们二人完整的疼爱,他都不曾得到过。

    屋外,暴雨倾盆而下,雨水从窗外溅了进来。

    楚烈最后看了徐淑妃已无生气的脸庞一眼,转身步入大雨之中。雨水迅速将他的全身打湿,有回避在远处的内侍官要上前来为他打伞,却被他伸手挥开。

    他记得,六年前,苏皇后死的时候,也曾下过这样一场大雨。无论是六年前,还是今日,他都真正心痛过。

    激烈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落入他的眼眶中又再滑落脸颊几乎让人以为他在落泪。然而他知道,他的心痛终只是一瞬间的迷茫,他终究不会为她们落下一滴眼泪。

    ***

    这令金陵城混乱了几个月的叶府轼君一案,终于以徐淑妃之死落下帷幕。伤势渐愈的七皇子楚宣终于在六月底重新在七皇子府和东乡侯府再次摆下酒宴,大宴宾客。

    只是因了上次婚宴上的变故之故,这次宴席虽也场面盛大,但依旧显得几分惨淡,全无先前的风光之感。

    七皇子府的宴席依旧设在花园中的那两座花厅里,照旧将男宾和女眷的宴席分设在两个花厅之中。花园里还在原处搭了个大戏台,请来的仍是芙蓉班。而这一次则由楚宣出面招待官客,已是七皇子妃的薛颖出面招待堂客。

    当楚宣由武阁老陪伴着,在宴席间敬酒时看见楚烈,脸色就有些不大好。他是半点都不相信徐淑妃所谓的认罪之言,他也万分肯定他这次身受杖责牢狱之灾绝对与楚烈脱不开干系。

    想到他好不容易快要除掉的楚烈,如今不仅好端端地从刑部大牢中被放出来,顺带坑了他一把,还因为此次“蒙冤”之故得到皇上的怜惜和同情,又渐渐赢回了圣心,楚宣心中真是又恨又怒。偏他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如今楚烈在皇上和诸人眼中与他一样是身受徐淑妃陷害之人,他还必须伪装出一副同病相怜之态与楚烈寒喧唏嘘,当真是忍得十分辛苦。

    今日,墨紫幽自然也再次受邀随同封夫人前来七皇子府赴约。她坐在花厅里,看见梳着妇人髻,装扮得雍容华贵的薛颖坐在尊位上,听着众人的恭维之言,面上笑容却是很淡。薛颖的目光时时穿过众人向着墨紫幽看来,但墨紫幽却也只看了她几眼,更多地把注意力放在了徐静妍的身上,徐静妍看起来憔悴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