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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内的黄搏只一动不动地贴在那里,一缕刺眼的阳光从鼎盖的镂空缝隙中斜刺进来,映射在他的脸上,阳光虽已不再炙热,可他脸上却已见汗,飘落的灰土滞留下来,他已是灰头土脸的模样。
就在这时,他那只扶着鼎壁的手,依稀感觉出些许异样来,他隐约觉得手下是一个图案。不知是出于何样心理,他开始偷偷地刮擦掉灰尘,急切地想看看那个图案。脑海中,其实在摸到的一瞬间便有了一定的预想,等手上的触感越来越明显之时,他不由自主地冲下方看了看,底下的安玫已走出鼎外,而阿鹏却在鼎的另一边忘我地清理着。见此这般,他便将脑袋迅速地摆回原先的位置上去,生怕被人看到自己观察过什么一般。
他没有立即将手拿开一看究竟,而是用那只手在不停地感觉着图案,即便已再无任何灰尘可擦,他仍是像是在擦灰尘一般地来回擦拭着。终于,他开始慢慢地将手挪了开来,渐渐地看到了那个图案。那是一个小人儿,手里拿着一柄好似剑形的兵器,因为常年的雨蚀火烧,那图案显得很模糊,不过不难看出,他摆的是一招剑式,一招看不出来势走向的剑式。黄搏看罢,心狂跳不已,一双直勾勾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图案。当即,他好似又想到了什么,立马又在那个图案的四周探寻,手上擦拭灰土锈垢的力度明显加重了。而那副急切的神态,就连他自己也难以克制得明目张胆起来。
“你在找什么吗?”阿鹏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黄搏的手条件反射般的当即停了下来,眼睛突地盯向了阿鹏,见他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立马说道:“呃……没……没有,我看这儿刻了个小人儿,挺有意思的,就寻思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哦,”阿鹏笑了笑接着道,“你……不会以为那会是什么秘功术谱吧?”
“啊?”黄搏没想到他会一语道破,心里顿生一阵难以名状的羞惭感,极力压制着快要浮上脸面的愧意说道,“呵呵,万一是呢……”就在极力否定的话刚要冲口而出之时,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供认不讳。虽然脸上有些过意不去,不过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感。而阿鹏也有感于他的以诚相待,并没有嘲笑讥讽的举止,只是随着黄搏笑了笑后,便就继续干自己的活儿,而黄搏却也因此对他有了先于他人的友善感。
回过头来的黄搏,脸上尴尬神情不减,仍旧盯着那个仅有的小人儿看,心里还是有了份失落。随后他又四下看了看,终于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又继续清理起来。
直到听到外面传来院建员的声音,他们才一边用手臂扑打着身上“力所能及”的灰尘,一边冲外走去。外边的人悉数都在,二人看到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谈天说地的愉悦心情,心里有些不平,却也无从伸张。而更令他们心有不平的还在后边。
二人不等走下去,院建员便就怨声载道起来:“这么费劲吗,干这点活?你看你们把灰铲使得,用得着使这么大的力气吗,都使变形了!”二人无从应答,因为觉得他说的好像就是事实,只是乖乖地站在那里,任由他训斥。反倒是伊雪听着有些于心不忍起来,替他们辩解道:“老师傅,里面灰尘锈斑的确很多的,我们很用心地在清理了。”那人抬眼瞅了瞅伊雪,见是个如此标致的女孩,正准备夺口而出的恶语怒言没忍心说出口,只是半信半疑得好似自言自语地说了句“用心清理了”后,便就冲鼎内走去察看。
不进去还好,他刚迈进去,那训斥的言语从鼎内腾地传了出来:“这就是你们用心清理的!谁教的你们这么清理?还爬了上去,上面的灰还用着上去了吗!还把小人刻了上去!”一边嚷着一边往外走着。当听到小人的那一刻,黄搏的心骤然一紧,然后扑腾扑腾地狂跳起来,恨不得要跳出来的样子。
院建员刚露出面便就不停地问着:“谁刻得小人啊?啊?谁刻得?”黄搏低于胸前的脑袋不得不鼓起勇气抬了起来,怯生生地回道:“那……那是我擦出来的,……原本就有的。”“原本就有?我看就是你刻上去的!”那人厉声道。“不是,真……真不是我刻的……”“不是你刻的,你把那擦得那么亮干嘛,真是该干的不干,不该干的瞎干!”那人顿了顿,扫了一眼众人,见他们具是一副副事不关己的神色,又看了看黄搏那般怯生生低头认错的样子,嘴上便柔和了些道:“知道你们是头一次干,但凡事不都得像你们自己所说的那样嘛,要用心去干!你看看你们干得那像个什么样子!踩台上的灰一点儿没动,那老大高的地方反倒是猴急地窜上去舔得很干净……”
听到这儿,黄搏的脑袋低得更低了,而古寒几人却因那个“舔”字,扯开了嘴角。伊雪发觉,立马严肃地瞪了瞪他,方才将笑容收敛了起来。而他们之间的这些互动,却都被黄搏一个不经意地扭头尽收眼底,心里便越发得不甘了。
“别愣着了,还不赶快进去清理出来,还要我去请你们的主训师嘛!我在这儿干了几十年了,就没见过你们这么不用心的……”黄渤听罢,赶忙往里冲去,而阿鹏也紧随其后。其余几人也慢腾腾地佯装着往里走,那人又叫道:“不用都进去了,看你们也不像是进去干活儿的料!等会儿清理完了,把工具一应给我送回去,听到了嘛?”那几人心里欢喜不已地齐声应是,目送着他的离去。
里边的黄搏二人越干越闷气,可又恐于院建员把这事捅到孙二虎那里去,也就只好忍气吞声地干着。等再提着一桶灰土出来之时,顺手要帮着接出去的人却换作了安玫,黄搏全身一顿,脸上的恨意转瞬间换作了笑意说道:“很沉的,我自己来吧。”好在安玫听得出这句话里的满满真切,不然还以为是在暗讽她气力弱小。“行,没事,放手吧。”安玫同样真诚地说道。黄搏顺从地松了手,直起腰来,目送着安玫轻松地提走,心里的怨气好像也被一同提走了一般。
少卿,几人收拾停当,将器具交还后,便就前前后后地往讲武堂走去。一路上古寒几人高歌猛进,担当着急先锋。走至讲武堂前时,还不忘与头顶长廊上簇拥着的观赏者们热切地打着招呼,像是凯旋而归的欢迎仪式。而黄搏与阿鹏狼狈地跟在几个女孩身后,灰头土脸地深埋着头,像是从战场上捉来的俘虏。
走上长廊,观赏者们的目光紧随着转了过来,注视着他们渐行渐近。有人好似迫不及待地赶上前去,露出迷人的笑容,而眼神却是先扫向了最后边的黄搏,而后再去与古寒对视,笑容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嘻嘻哈哈地说道:“哈!辛苦辛苦,一看就是最出力的,而且扫帚功夫练得委实不错!”说完又爽朗地笑起来,身后的人也大笑起来,而古寒同样也合不拢嘴地回击道:“去你的!那还用说,我本来就称十八般兵刃,区区扫帚何足挂齿。”说完,二人推推搡搡地打闹起来。
与此同时,另一个较耳熟能详的人物也迎上来问道:“真够拼的,那一大桶灰土也去提,看看你脸上脏的。”安玫扭捏地站定身子,仰起一只手臂擦了擦额头回道:“看见了也不知道下去帮忙,就知道在这儿‘事后诸葛亮’呀?”说完还嗔怪地翻了翻白眼。
东方宇听了,心里虽然知道她在说笑,可嘴上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傻呵呵地笑了半天才说道:“快去洗洗吧。”说完,正好抬眼看到了黄搏的那张脏脸一闪而过,心中的洋洋自得之感顿时暴涨,脸上的神情好似在说:我可以很体面地去关心她,而你呢,却连自身都是灰头土脸的!而他这脸上的话,却就是在那一闪身之间,影射到了黄搏的眼里。而黄搏却只是默不作声地进了屋,心里免不得盘旋着东方宇那张嘴脸。
下午还有一堂刀术。所以女孩们想回夜息房梳洗的念头被钟声打消了,安玫也只是简单的用水洗了洗脸就权且坐回位子上了,虽然身上并没沾染上多少灰尘,心里却总觉得自己全身脏兮兮的,这大概是所有女孩共有的感觉,哪怕是连手都不曾触碰过鼎壁的老大守平。
待孙二虎姗姗来迟,一进屋就连忙问道:“火鼎清理完了吗?”四下瞅寻了一番,见无人应答,目光习惯性地落到了王纯仁身上。王纯仁急忙回头扫看二组的成员,示意孙二虎该向他们问询答案。“二组,谁是二组组长?”孙二虎当即调转了枪头。二组人员面面相觑,即便很想当这个二组组长,可这般情形下,即便真就是自己的组长,也断然不想承认。
不知怎得,落在安玫身上的目光却是最多的,这逼得她不得不替众人开口回道:“已经清理完了。”孙二虎愣了愣,一副完事安心的神色说道:“好,清理了就行了。”听了这话,二组人员长舒了一口气,他们原以为是东窗事发,原来只是简单地问问而已。如此,就连不是二组的人也跟着神情舒缓了一番。
“我们这个刀术课呢,现在不急着上,关于我们大队的一些职位的选定还是要先暂时确定下来,这既有利于今后我们一大队的训教日常,更方便于管理我们这个大队。现在,我们就借助这堂刀术课的时间,选拔出通过这些天的接触,你们觉得有资格担当某些职位的人选,当然,也可以自我举荐。”
众武生的心绪从孙二虎的第一句话便开始躁动着,越听越如同那波涛汹涌的海面一般,难能平静下来,不约而同地在猜度着期待着,有谁会率先浮上浪涛的顶端。
孙二虎读得懂他们此刻直愣愣的眼神,即便那多半不是看向自己的。他接着道:“首先,各组组长的人选你们选好了吗?一组,一组谁的组长?”此话一出,全场尽皆哗然,虽然他们多数是不属于一组的,可毕竟他们都是在组的人,所以此刻要竭力凸显自己的存在,看向同组人的眼神,顷刻间就变得那么得灼热。在这等不好借用高声喧哗来表现自己的境地下,让他人看到自己炙热如火的眼神,无疑是最好不过的举措了。当然,多数是难达预想所愿的,不过却也给与了他人一番警示,好让其不要太过觊觎组长之位。
跟所有人预感到的一样,一组果真没有毛遂自荐的人,除了用眼神在举荐别人外,就是在向组员们“举荐”自己。正当预感着孙二虎快要等不耐烦之时,一个人在组员们“赶鸭子上架”似的推搡着“举荐”了出来。那人满脸绯红,像是喝足了酒一样,站起来之时满脸的堆笑,让本就不大的眼睛一直眯成了一条缝。“叫什么名字?”孙二虎抬了抬黑眼珠看着他问道。“李传杰……”“好,二组。”那李传杰当即愣在了原地,不知所云的傻傻地“嗯”了一声,希望再能听到个更明确的指示。好在身旁坐着一位与自己交情甚好的人拽了拽他,示意他赶紧坐下,他才木然地坐了下去,脸上尴尬的神色展露无遗,心里好一阵失落。
接下来的二组如出一辙地磨叽起来。不过对于一组组长的诞生方式却被他们看在了眼里,于是男人们赶忙将眼神收敛了回来,而女孩们的眼神却没有产生多么复杂的变动。伊雪在托着脑袋,呆呆地心有所思的样子,全然没将此刻的众心紧迫放在眼里;玉兰花几人的眼睛却仍是在安玫与那几个男人之间游离暗示,好似是在说服那几个男人选择安玫担任组长一般;而安玫却始终保持着事不关己般的神色,手里随意把玩着一件物什,而余光却不停地扫视着两侧同组人员们的神态举动。
不想孙二虎却在这时表现出了很好的耐性,见那几人并无明显举动,饶有兴趣地捕捉到古寒投射过来的眼神,语气中透露着熟人间故作的生冷说道:“你要当吗?”古寒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主儿,这等问法的意思便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而他却也无意去做什么组长,只要不是身旁的黄搏来做就可。而从孙二虎的眼色上他看得出来,显然已经有心仪的人选了,并且必然不是黄搏。于是装模作样地前后看看,装作孙二虎所指的并不是自己,最后洋装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才得以确定后,脸上立刻堆上为难的笑意回道:“不不不,我才疏学浅做不来,您还是选其他人吧。”孙二虎一听这话,心里一阵愉悦——看来自己的猜度是没有错的,那小子果真是个会看眼色的。
接着孙二虎又去扫视其他人,果然在自己那句异样的质问下,没人再敢将目光与他对视,甚至于黄搏这般人等,都将脑袋深深地低落下去,生怕被孙二虎质问到一般。孙二虎对眼前的景象显然没有感到气愤,眼睛扫向几个女孩,试探性地问道:“那几个女孩呢,有愿意当的吗?”此话一出,全场所有人的眼睛尽数投向了她们,那是一种别开生面的煽动,瞬间将萎缩的胆气一股脑地重新释放出来,来看看这出连最怯懦本性之人都得以舒展开来的“好戏”。他们中很少有人能在此刻记得几个女孩中,有谁曾经令自己望尘莫及过。
令他们欢喜得意之处,许是在于有人要由女人来“统领”了,这会使他们占据有利的内心优势,哪怕这种优势仅仅建立在几位同性人士之上。不过,还是会有那种即便是再有内心优势,也难以动摇其在众人心目中优人一等之人的存在,而古寒却就是其中的一位。人们很难在他身上找到什么优越感,尤其对于现在已经开始在为被女孩管束而心有芥蒂的黄搏而言更是如此。
几个女孩互相看了看,然后又好似习惯性地将目光集中在了伊雪安玫两人身上。见伊雪仍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最后顺理成章地便开始纷纷煽动起安玫来。而安玫早已不能装作充耳不闻,同几个女孩一样,相互对视着,用着同样激励的眼神。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一个人的热切激励,顶不过四个人的诚心举荐,这便正巧顺应了孙二虎的心意,借坡下驴地叫出了安玫的名字。
他同样没有给安玫推脱或者虚心接受的时间,紧接着便喊道:“三组!”后续依次选出,除了东方宇任五组组长之外,其余人等皆是些魁梧粗壮的汉子,再无往日令人印象深刻的面孔受得孙二虎的宠幸。
期间,安玫一脸绯红色的娇羞状,用着难以令人重视起来的不情愿神色,来与那些投来恭贺的眼神做着和颜悦色的交流。“想说什么就说,别老用这幅表情对着我。”安玫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伊雪说道。伊雪将那张已经维持了许久的不以为然的神情稍稍扭曲了一下,同样漫不经心地说道:“真是服你了,还真是一个官儿迷。”“你才官儿迷,那你倒是帮我推托掉啊,只知道坐在那里看热闹,还好意思说我。”“那我只得恭喜安大组长了,以后还望多罩着点姐姐我,刀山火海的,姐姐我也定会替你两肋插插刀。”“去去去,别说得那么壮烈,不然就将这组长一职交由你来担任吧,我刀山油锅地听凭姐姐吩咐?”伊雪听罢,那张愕然的表情,瞬间因一双白眼而淡化掉,嘴里嘟囔道:“姐姐忙,自己玩去吧,乖……”说完便将头扭转过去,不再搭话。
“现在你们这十个组长之中有谁想担任队长一职的吗?”孙二虎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不过却让吵吵嚷嚷的他们顷刻间息言闭语、屏气凝神起来。有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王纯仁,果然看到了一张预想中局促不安的脸,因为他并不在那十个人之列。由此,幸灾乐祸的嘴脸瞬间泛滥开来。
此刻的王纯仁,就如同是在加冕之前丢掉皇冠的太子,一副紧绷的面皮上是一双慌乱绝望的眼神,他唯一能够做出的修饰便是直勾勾地盯着孙二虎看,那样更有益于阻绝眼睛里的内容溢泄出来。
许是没人料想到孙二虎会如此询问,因为在他们看来,王纯仁的队长一职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即便心中对此有万般鄙薄,却也还是将它默许了下来。如今好事没来由地轮到了自己头上,反倒有些惶惶然了。当然远不止他们十人,方才假意推托或者不屑于担任组长之职的那些人等,心里也是懊悔难当得紧。
大概也都是读懂了方才对古寒的“质问”,心想此番也定是在假意征询十人的心思,实则想将自己所选定之人顺理成章地摆上台面,所以他们没有开口应答,全是一副低眉顺耳的神态,任由孙二虎发落。自然,这却是孙二虎最愿意看到的场景。
“既然这样,那就暂时让王纯仁担任队长一职,等过些日子,你们相互有了更深的了解之后,我们再投票公选。”孙二虎果真给出了他的人选。众人听罢,虽对他的安排没有丝毫反驳的余地,却还是暗暗懊悔方才自己没有开口争取。这样的心情就连十人之外的人也是十分强烈,心中无不埋怨他们,又一份“怒其不争”的情绪涌上心头。不过这一份情绪的滋生,却让之前只针对于自己的那份黯然失色了许多。
一众人等的心情如过山车一般,最终还是停留在了平地上面,心里万分不快的同时,还是不忘看似坦然的说了句:到头来,还是让他当了去。
这个他,当然是指王纯仁了,屋子里惟一一个心情难以置信地停在了“山峰上”的人。刚才的万般失落瞬间从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匆忙拼凑出来的骄傲自得的神情,让每一个不屑看却仍去看他的人,心中好生嫌恶了一番。他也知道有人在看自己,所以,并没有去跟任何人对视,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刚从“山底下”上来,所以不好太过嚣张。
看着底下越渐喧闹起来的氛围,孙二虎知道自己的任命难以真正的服众,于是赶忙转移话题道:“关于职位就先这样,我们逐渐彼此了解之后,再来将其他职位选定。现在我们来讲讲刀术。”看着孙二虎一脸认真的样子,武生们便知道他是要切入正题了,于是赶忙调整出一副严肃认真的姿态,来尽量迎合他此刻的一板一眼。
“我们是上过一堂课了吧,我记得。”孙二虎明知故问道。不过武生们却有感于他平日的“日理万机”,所以基于相信了他的“公务繁忙”,也就对他似乎“记不清楚”的这句问话深信不疑了。想来他们多数还是情愿他是记不清楚了的,因为除了安玫,上一堂课上没人算得上是出彩的。所以,他们更希望重新来过,尤其是在见识到了孙二虎“赏人重任”这手握独权之后。当然,对于安玫,听到这话后,心里却是顿生了丝丝寒意。也不乏有体会到这一点而心存爱慕的武生,已在冲安玫投去了同情怜爱的目光。而另有一些阴邪的笑意传出,安玫却也照单全收了来,还以他们恰如其分的无邪笑意。
好在有一些心无多虑,一心只顾全力逢迎之辈们的倾心应答,不然孙二虎还以为他们仍没有被自己从方才的“独断专权”中带出来。虽然心里清楚肯定有人是难以被带出来的,却还是不着丝毫在意的痕迹,只想先同这些倾心逢迎之辈续演此刻的戏份就好。凭往昔的经验,那些对自己专权耿耿于怀的人,用不了片刻,定会被再次带入“戏中”的,最后的最后,就算还会有那零散的“执拗之徒”的存在,那也是不足为虑的了。
“哦,对了,上一堂是有人演练了刀术吧,有谁练得还不错来着?”孙二虎展现出了难得的温柔问道。一众人等不等话音落定,便已条件反射般地纷纷扭转身形亦或是翘首转脸地看着安玫。
安玫先他们一步做出了娇羞的笑意,方才那份寒意荡然无存。当看到孙二虎同他们一起看向自己之时,心里突地生起一股慨然之气,像是被托上了云端。在人们的注视下,孙二虎别有深意地关注了安玫片刻后,随即抽离目光,环顾众人说道:“刀术对你们而言很重要,你们要把成为一流刀客作为毕生的追求,尤其是那些功底不错的。最高的,我们院中出过御前带刀护卫,你们可以凭借一手好刀法征战沙场,又可以服役于县衙郡府,所以,你们一定要将刀术练好,以后才能有个好出路!”
武生们越听越摸不着头脑,傻愣愣地仰着头,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他们一时想不明白孙二虎为何说了这么一番“苦口婆心”的话。他们的确想不明白,因为并不知道孙二虎是要唤醒众人的进取心,那份刚刚可能被重创的进取心。
的确,此刻多数武生脑海里最挥之不去的便是安玫的那张笑脸,以及孙二虎对她的那一脸别有深意地暗暗赞许。
而对于同安玫一般自诩“底子好”的若干人等,这番话无疑是一味亢奋剂,会不动声色地将他们的心慢慢“撑大”,大到装下难以装下的天下。
看着眼前一张张聚精会神的面皮,孙二虎那种习以为常的满足感再次浮上脸颊,虽然早已没有新鲜感,却也因它的如期而至而不会对其有丝毫的乏味之感。不等孙二虎的下文,钟声让这份满足感暂时定格了下来,人们目送着他离开。
下堂实训课,他们已习惯性地奔训术场而去,不过却被一脸不快的孙二虎骂成了自以为是。钟声响过,他们集结完毕,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孙二虎的到来。哪想等来的却是一通训斥。他们对孙二虎的姗姗来迟报以无限制的理解,却难以理解他嘴里所训斥的擅自到训术场上集结。他们只是不知道,有些时候孙二虎的迟到是断然不可以的。所以,当着急忙慌的他冲人群走来之时,无疑是告诉觉醒阁上的人,原来是孙二虎迟到了这许多时。
孙二虎以为他们已然理解了上一堂课自己当先所说的那句“刀术先放一放”那句话,又或者是他将这句话的全部意思,按自己意愿抛给了自认为会全然领会的他们,总之,他没有为自己事先未告知他们实训课取消这一疏忽而自责,只单单给出了一脸的“盛气凌人”,冲他们吼道:“谁让你们来这里的,不是说先放一放的嘛!在这儿傻乎乎的晾膘儿啊!”多数人根本摸不着头脑,就连他的话也是听了个模棱两可,这反倒让他们很情愿地开始自责起来,至于罪名是什么,还是不要听清了好。
人群中当属刚刚就任的王大队长内心最为忐忑,一张煞白的脸惊恐地扭向左右观瞧,像是想找个可以依托的事物一般。哪想却只看到了黄搏的脸。黄搏感知到了他的眼神,不自觉地也看了看他,见他脸上难以掩饰的不安,当即心有所感,却也不知道是否可以投去同情的眼神。而当四目相对之时,黄搏能够明显地感觉出他的眼神更加得无助了。
“你看看你们这副样子,站没个站相,坐没个坐相,刀是这么别的嘛!”孙二虎说着气急败坏地走近一个武生,将他腰上别的刀抽出又猛地插回去喊道。他只是想刻意地表达一下自己的情绪,至于因迟到而绩效考核扣分之类的,他是可以接受的。不过,这些话却被他们听进了心里。于是上一堂还以为自己前程似锦的人们,此刻心里却连自己也装不下了;而对于那些远没有希望可言的人,便只有在自责中偷偷整理腰间兵刃的余地了。
此时王队长却稍有心安了些,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然没有要成为单独的追责对象的可能了,这种“一棍子打翻一船人”的做法,是此刻的他最喜欢的了。一旁的黄搏单从他那由阴转晴的侧脸便可看出他已在逐渐回复常态,而他的常态还有一个显著地特点,就是对黄搏的不屑一顾。
良久,武生们在承受着来自孙二虎无声地斥责,直到那双厉眼中有了缓和之色后,人们才敢有勇气慢慢地抬高自己的头颅。
“来了,那我们就干来了的事!不是愿意在这儿上嘛,那就在这儿上!”孙二虎收了收散出体外的威慑力,将已是强弩之末的怒气,尽数发泄在了这句话上。接着命令道:“全体体训开始,飞旋壁、深遁洞、穿梭林处每人各五十次,拖沓掉队者,直到做完才能离开训术场!开始吧。”一群人听罢,左右局促起来,他们很想立马服从命令,却苦于急切间寻不到甘心认罚的入口。好在队列的一侧在一些颇有主见之辈们的催促下,侧转过身,冲体训场奔去。而队伍的另一侧却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见先行的一侧人多势众,只得再调转身来,急促地跟了上去。而那些颇有主见之辈们都在替孙二虎感到气愤,神情中好不鄙薄着他们的任意妄为。
先头一排矗立在高高的飞旋壁前,踌躇地互相看了看,又是那些“主见之辈们”急促地催促起来:“快上啊,等什么啊,等再挨顿训嘛!”这话在怯懦的人听起来,甚至比孙二虎的恼羞成怒还要可怕,于是赶忙飞转身形,试图越过高墙。无奈的是,踌躇的原因,必定是有力不从心者的存在,有人被高墙狼狈地抛将回来。有的很想往后退退,助跑一段距离都是难以施为的,所以原本能勉强越过去的他们也没能越过去。不等他们试图再次跃起,身后急不可耐的人便已越过头顶,轻而易举地飞过了第一面高墙。而滞留下的他们,甚至都没能看清飞身而上的那些耻笑里带有好不得意的各张嘴脸。
此时队列已完全散乱开来,急切之辈纷纷越过高墙,剩下的是十几个难以飞跃的呆滞身影,以及不知是过分冷静还是故作姿态的几人。而一直注视着在场所有人的黄搏,却又代表着另一类人的存在。
看到那些呆滞的身影,黄搏的心里有了一份心安,至少自己不会成为惟一一个不能越过高墙的人了。此刻他只要说服自己尽全力地去尝试,而且他还有充足的助跑距离。惟一使他心思不宁的便是不远处站定的几个女孩,她们也只是在关注着眼前的场景,偶尔相互看一眼。黄搏不想在她们面前助跑,可又很想在她们面前飞越过去,他就站在那里等待着并做着思想斗争。他很希望几个女孩先于自己飞越。可令他焦急的是,偶尔女孩们瞟扫过来的眼神让他觉得,她们也在等候着自己。
终于,还是他先鼓起了勇气,好似不顾一切地埋头就冲那堵墙飞奔而去。只见他在离高墙还有几步之时,猛地蹬地冲墙飞起,接着一只脚猛地蹬到了墙面上,借着反弹之势,腾地冲天而去,最后,所幸双手抓住了墙沿儿,两手一用力,勉强且又不失迅捷地爬上墙头,侥幸越了过去。越过墙头之时还不忘偷偷回转过脸,看了眼底下几个女孩的神色。
接着,不等刚要动身的伊雪冲前迈开步伐,古寒却冷不丁地站在她身旁说道:“有过不去的吗?我很乐意助以一臂之力。”伊雪瞅视着他,不屑道:“用你帮!大不了不过去了,还能怎样啊。”这时,东方宇跟徐忠伟双双瞟了女孩们一眼,起身飞过。“瞧瞧多狼狈啊,我跟你一起飞过去吧,我怕我再掉下来,你好拉我一把。”古寒很认真地小声对伊雪说道。伊雪却不耐烦地回道:“别啰嗦了,再啰嗦就该挨训了。”不等说完,当先冲天跃起,轻而易举地消失在墙的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