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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无天最初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南泽雨有问题,那就找到他的罪证,揭发他。
杨萧对南泽雨怀着崇拜、钦佩的感情,陶无天则不然,他也没有那种得罪了南泽雨就会混不下去的后顾之忧。
杨萧借着酒意,将他所知道的内情对陶无天和盘托出。但当时,他手里并没有任何直接的对南泽雨不利的证据,于是,陶无天便想到了去档案室看看。
陶无天外形粗犷,内心却很细腻。第二天一早,他并没有着急行动,而是先打听了一番。他欣喜地发现,当天在档案管理办公室值班的人是老卞,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老卞并不老,其实他比陶无天还要小几岁,只是因为他皮肤极黑,又瘦又干,看上去像个历经风吹日晒的老农似的,所以大家都叫他“老卞”。
老卞进入县局后就一直负责档案管理。他和陶无天的关系还算不错,因为他曾经求陶无天帮忙给他老婆的户口办理过“农转非”,而陶无天恰好有个战友在人事局负责相关工作。陶无天看老卞是个实诚人,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帮了他一把。从那以后,老卞就一直对陶无天特别感激。
陶无天走进档案室,轻轻地敲了一下敞开着的门,“研究下一期彩票呢?”
老卞慌张地抬起头,“啊?”他看到来人是陶无天,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没有呢,陶科长又拿我开玩笑。”
陶无天走到他的桌子前面,“我看你头这么低,看得这么入迷,不是彩票,是什么?”
老卞苦笑了一下,“我在看考驾照的资料呢。”
陶无天之前已经听其他人提过此事,但他还是假装不知情地问道,“咦,你不是有驾照吗?”
“给我爱人看的。”老卞有点不好意思,“她跟人合伙开了个水果店,想学开车。陪练我是没问题,但她还是得考试。”他那黑黄的面孔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我爱人文化程度不高,教啥都记不住。”
“嗐,这事啊。”陶无天大笑着说,“你找我啊。”
“我不好意思老是麻烦你。”老卞说的是心里话,他的脸似乎有点泛红。说完这句话,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站起来说道,“你快坐,我给你倒茶。”
“不用,不用。”陶无天连忙摆手,“我一会儿就走,就是过来看看你。”
“啊,这样啊。”老卞似乎松了口气,但又有点失望。
陶无天好笑地看着他:“你老婆考c照,对吧?”
“嗯呐,再高的她更考不过了。”
陶无天瞟了一眼档案室那紧闭的大门,“我忽然想起来,我要查个东西,你开门我看一眼。”
“陶科长要查什么?我来帮你吧。”老卞热情地说道。
“小东西,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陶无天漫不经心地说,“对了,你老婆报驾校没有?”
“还没有,正在发愁呢,我家里人帮忙联系了一个,不过要到下半年才能有空车了,排不上队。”
“这好办啊。”陶无天咧嘴一笑,“你等我会儿。”
他走到过道里,拨通了电话。一分钟后,他回到档案室,“老卞,解决了,电话号码我已经发信息给你了。”
“啊?”老卞仍然有些发懵。
“我给你老婆联系了个驾校,今天下午就能开始练。这个师傅人很不错,特别有耐心,他带的学员通过率很高的。”
老卞又惊又喜,他感激地站了起来,“陶科长……”
“小事。”陶无天拍了他一下,“还愣着干啥?快去找你老婆,早一天练,早一天学会!”
老卞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哦,忘记跟你说了,不收费。”说着,陶无天走到了门口,装作要离开的样子。
“这怎么行?”老卞慌了神,赶紧冲过去,“绝对不行!”
“哎,是不是不拿我当朋友啊?这点事情,就不要跟我磨磨唧唧了,好吧?”陶无天一脸不以为然,“倒是你,怎么还不出发啊?让人家师傅干等着不好吧?”
老卞一面不停地说着“谢谢”、“给你添麻烦了”之类的感激的话,一面开始收拾东西。
“哎,你先别锁门啊,我还没查东西呢。”陶无天看他着急要走,便赶紧说了一句。
“那……”老卞看看陶无天,又看看档案室。
“你把钥匙给我吧,我看完了就锁门。明天我来早点,钥匙还你就成。”陶无天走到老卞的办公桌旁,顺手摸了一下他桌上摆着的那盆文竹。
“呃……”老卞犹豫了一下,“不会有事吧?”
陶无天哭笑不得,“你还怕我偷那些破烂?”他撇撇嘴,“白送我都不稀罕的玩意儿。”
老卞想了几秒,“行,听你的。”他从钥匙串里取下档案室和办公室的钥匙,递给了陶无天,“明天一定要给我啊。”
“放心吧。”陶无天笑嘻嘻地推了对方一把。等老卞离开,他便迅速地反锁了办公室的门。
陶无天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韩诺惟的笔录。同杨萧描述的一样,笔录上果然是两种笔迹,还有韩诺惟的签名和手指印。
陶无天无法通过笔迹来断定南泽雨是什么时候将问题添加上去的,他思忖了一阵,将笔记本装进了口袋。
档案室的各种证据纸张浩如烟海,老卞很难发现其中少了个小本子,更不用说这还是一个已经结案的案子,通常情况下,是不会有人去翻阅检查相关的资料的。
陶无天悄悄地将这个小本子带出了档案室。他当时的计划是,先将本子藏起来,再去问杨萧是否还有其他的秘密。假如杨萧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他就找机会“敲打”一下南泽雨,反正他手里有罪证,不怕南泽雨不低头。
然而他没有想到,南泽雨先下手了。
事后,陶无天得到了市领导的慰问和表彰,甚至还莫名其妙地得了个“三等功”。但他心里清楚,那是因为韩孟昶被定性为凶残的歹徒,加上自己失去了双腿,才有此荣誉。
勋章被送来的那天,陶无天根本没有勇气去打开那个红色的小盒子。从他选择封存笔记本、保持沉默的那天开始,他的光荣正义的警官生涯就已经结束了。
万国侯静静地听陶无天诉说着往事,不时轻轻地抚摸笔记本的封面。
等到陶无天终于说累了时,他疲倦地叹了口气,“我曾经想过信教。”他看着万国侯,苦笑了一声,“但我后来放弃了,我这虚假的忏悔没什么意义。”
“假如您的忏悔来自灵魂深处,那就不会毫无意义。”万国侯说道,“即便得不到宽恕,但至少您没有欺骗自己的心。”
陶无天沉默了一会儿,“你不要再来看我了。”
万国侯诧异地扬起了眉毛,但并没有说话。
“我不想再见到你,就这么简单。”陶无天慢吞吞地说道。
“您不要我教您雕刻了吗?”
“不用了,我自己会琢磨。”陶无天的眼中有几分伤感,“再见到你,我很高兴,可也很难受。”
“您是个好警察。”万国侯站了起来,神色庄严地说,“一直都是。”
“可我算不上好人。”陶无天滑动着轮椅,移到了房门旁边,打开了门,“所以,我要请你出去了。”
万国侯将笔记本收进了西装的内袋,“好吧,那我就告辞了。”他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了脚步,“您前面说的过几个月才能给我的礼物,我可不可以拒收?”
陶无天那张衰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凄凉的微笑,“恐怕不能。”
万国侯的眼中闪过一丝哀伤,“我尊重您的意愿。”他转过身来,向陶无天深深地鞠了一躬,“天叔,保重。”
万国侯快速地离开了那栋楼,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虽然复仇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可真正执行起来,却是另一番感受。
复仇的种子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然后如同病毒一样疯狂地生长。当复仇成为他人生的全部之后,他就再也无法摆脱这烙印一般的诅咒了。
一朵蒲公英忽然飘了过来,它飘呀飘呀,落在了万国侯的西装上。他轻轻掸了掸衣服,心里感叹道,“我们和蒲公英又有什么区别?看似自由自在,其实身不由己。”
走进大厅后,万国侯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叫t3了。他刚掏出手机,一个令他不悦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侯爷!”
俞镜泊一路小跑着过来了,“侯爷!”他跑到万国侯面前,笑容可掬地说,“您今天又给了我一个惊喜呢。”
万国侯听到这话,猜想对方应该是不知道自己见过陶无天了。他略微放下心来,露出了一个矜持的笑容,“俞院长。”
“侯爷,您下次再给我这样的惊喜,我就要得心脏病了。”俞镜泊哈哈大笑,仿佛觉得自己特别有幽默感。
万国侯从牙缝里挤出了笑声,那“呵呵”的声音听起来更接近于“哼哼。”但俞镜泊浑然不觉,他把万国侯频繁造访善家当做是一种幸运——善家能吸引财神爷来投资。
“今天,您希望我带您去哪里参观?”俞镜泊殷勤地问道。
“先去你办公室坐坐吧。”万国侯并没有参观的兴致,便敷衍地说道。
“那好,请,这边请。”
俞镜泊的办公室装修得十分具有科技感,与温馨的大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纯黑色的墙壁和天花板散发着理智而冷漠的气息,银白色的地板则透着金属的质感。深空灰的沙发两侧的扶手上巧妙地内嵌着两个圆孔,万国侯认出那是隐蔽式的音响。
“你这办公室看起来就像是从科幻电影里搬出来的。”万国侯微笑着说。
“我家其实也是这样的风格,我老婆总说我的装修品味怪怪的,想不到能得到侯爷的称赞。”俞镜泊双手交叠,十分得意。他转身打开一个矮脚柜,“侯爷想喝点什么茶?我这有上好的太平猴魁。”
万国侯漫不经心地说:“不用,我呆一会儿就走,就不浪费你的好茶叶了。”
俞镜泊一怔,他见万国侯不像是客套,便有些讪讪地说:“哦,那就听您的。”
万国侯走到一面墙壁前。墙上装着若干不规则的金属架,架子上摆着善家获得过的一些奖杯、奖牌。
“ppp?是public-private-partnership吗?”万国侯看了一会儿之后问道。
“呃,就是政府和社会资本合作。”俞镜泊听不懂万国侯的话,但他装作理解了对方意思的样子,“善家就是ppp的模式。”
“我懂了。”万国侯眨了眨眼,“ppp一般是公益性的吧?”
俞镜泊扶了一下眼镜,“怎么说呢?”他斟酌着词句,“原则上它是一种新的融资模式,当然,在初期,我们主要考虑的是社会意义,公众服务,不是为了追求利润。”他一面绞尽脑汁地描述,一面密切注意着万国侯的表情。
“这样说来,善家是完全公益性质的?”万国侯惊奇地欠了欠身子,“你竟然摒弃了获利的机会,俯首为民生操持。”万国侯点了点头,“这样看来,俞院长你真的是为人处世的楷模,品行高贵,一心为公。”
“呃。”俞镜泊神色尴尬地说,“我的意思不是说我完全放弃了盈利,毕竟我还有这么多员工要养活啊。”
“可是。”万国侯装出一副迷糊的样子,“我好像在善家前台看到的宣传资料上写的也是‘非盈利性’?”他瞪大了眼睛,“难道是你的手下玩忽职守,将资料印错了?这太可恶了。”
俞镜泊咬了咬嘴唇,决定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侯爷,您是英国人。”
“嗯哼?”
“您可能不明白,在敝国有些措施是很复杂的,不能简单地用一两个词来描述。”
“是吗?”万国侯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耸耸肩,“那就太不幸了。”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我本来还对中国的养老院有点好奇,我都在考虑要不要在中国办养老院了。”
“不不不,您误会了。”俞镜泊急忙解释道,“还是能赚到钱的。”他挺直了脊梁,“当然,得看是什么人经营。也有些人花了很多的钱,但最后很惨。”
“那么,你呢?”万国侯的问题似乎正中俞镜泊的下怀,后者立刻就笑了起来。
“侯爷,假如是讨论其他的产业,我可能插不上话,但说到让养老院盈利,我还没见过能有资格做我竞争对手的人。”俞镜泊第一次在万国侯面前露出了傲慢的神情。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