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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虽然很多同伴惨死在华盖星图之下,但剩下那些鬼怪依旧不知畏惧,前仆后继、源源不绝……
一双纤纤玉手在冰弦之上快速游走,似乎已不受自己意识控制;粉面雪额之上,汗如雨下;上身丝襦轻纱也已完全湿透。
浑身气力如流水一般自指尖流泻、眼皮越来越沉、意识逐渐模糊,眼前鬼影重重,分不出是骷髅还是野狼。
十指指尖被冰弦磨破,鲜血点点浸入华盖星图之中。
就在双眼完全闭合之前,忽闻一阵巨响,方圆五十步的骷髅野狼在强烈的红光之中尽数化为齑粉,就连大地也因这巨响颤了几下。
模糊的意识被这几下颤动惊醒,重新清晰过来。一对眸子也猛地睁开,陡然间变得炯炯有神。
荆寻雪娇喘吁吁,挥汗如雨,扭头四顾,但见白骨累累、血肉模糊,血腥之气氤氲缭绕、令人作呕。
怎么突然又清醒了?我这是回光返照吗?
荆寻雪面露惊恐神色:莫非,我要虚脱而死了?
蓦然间,一只巨大骷髅出现在眼前十步之处。
荆寻雪双目平视,只能看到它的小腿胫骨。目光沿着腿骨上行,直到颅顶,估算一下,这具骷髅约有三丈高。
天啊,世间竟有此种庞然大物?也不知它生前是什么怪物。这回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不等荆寻雪动手拨弦,那骷髅怪便伸出手骨在她脑袋上狠狠捶了一下。
荆寻雪被它捶得浑身摇晃,头晕眼花,身子也陷入地下一寸左右。幸有灵气相护,尚未伤到颅骨。
不行,我苦修多年,好不容易习得一身仙法,还不曾嫁人,怎能死在这里?
不等身子坐稳,荆寻雪立即动手拨弦。
这回,筝声沉重凄惋,哀转久绝,毫无攻伐之意。
两行清泪簌簌而落,玉颊之上,汗泪纵横;芳心之中,颤颤作痛。
弦与指间,鲜血滴沥不止;娇脸之上,泪水已成血红。
《残阳泣血恸心曲》,每弹奏一个音,心便颤痛一次,眼中便流一滴血泪。全曲共有三百六十个音符,弹完之时,荆寻雪已奄奄一息、泪水枯竭,双眸血红,却再也滴不出血来……
原本如葱似雪的纤纤玉指,也被鲜血染成殷红的颜色……
晶莹剔透的冰蚕丝弦,在血泪的浸染下,光华尽失,有如十三根血丝。桐木筝板上的华盖星图,十六颗星星原本是雪白的,如今却已被染成血红色……
对面的骷髅,在这哀惋的韵律之中收回了手骨,仰面望天,长叹不绝。
筝音流转,凄恻动人。那骷髅禁不住以手骨掩面,失声痛哭。
不多时,骷髅头骨那空洞的眼眶之中,居然蓄满了晶莹翠绿的水液!
荆寻雪费了很大功夫,才把沉重的脑袋抬了起来,看它那头骨:没想到,它居然会流泪;只是这泪水的颜色也太奇怪了……
骷髅痛哭之际,胸口的肋骨也随之抽动。
大哭百声之后,它的肋骨咯嘣几声,寸寸断裂。
筝音不绝,凄惋至极。
再哭百声,脚骨碎裂,巨大骷髅扑通一声坐倒在地,震得大地为之颤了三次。
弦音颤动,其声悱恻。
最后哭了五十声,它的手骨咯嘣几声、寸寸脱落。
时机已至,荆寻雪凄然一笑,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拨弦,筝声陡然变得慷慨激昂、铿锵之声满蕴杀机,体内灵气从指间流泻,一波又一波的朝那骷髅涌了过去。
巨大骷髅尚未从痛哭中醒来,在这汹涌澎湃的灵气撞击之下,浑身枯骨咯嘣咯嘣陆续断裂。
骷髅散架,骨头碎落一地。
那颗大如车轮的头骨却完好无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荆寻雪撞来。
嘭的一声,巨大头骨将华盖筝撞飞,也将荆寻雪砸的连吐十几口鲜血。
在地上躺了许久,才缓过劲来。
唉,总算是平静了,身上的力气似乎也用完了,好想睡上个三天三夜……不行,这里还是很危险,而且我也不能弃婉儿姐姐于不顾。
于是,荆寻雪强撑着一口气,一寸一寸,慢慢将身子挪到林清婉身畔,紧握住那只碧水玉笛,低声吟诵了一篇咒诀:“……通灵玉笛,载我,远,远,行。”念完最后一个字,荆寻雪手指一松,不省人事。
那支玉笛顿时光芒大盛,迅速增长到一丈长短,带着荆寻雪、林清婉、华盖筝,还有那颗车轮大小的骷髅头骨,离开西山,朝芷阳城飞去。
兰蕊客栈,寻雪房间内。
地上,林清婉仰面而卧,双手在胸前握着碧水玉笛;荆寻雪俯身趴在她身上,右手与碧水玉笛接触。华盖筝躺在荆寻雪背上;那颗巨大的骷髅头骨一面压在荆寻雪腿上,一面顶住了墙边的卧榻。
窗外,旭日初升,鸟鸣啁啾,晨风熹微,人声渐起。
林清婉手指微微一动,缓缓睁开双眼,看到眼前这幅诡异景象,不由得尖声大叫:“啊,鬼啊!——”
尖叫过后,脑袋一歪,又晕了过去。
“鬼?在哪里?”荆寻雪缓缓抬起眼皮,感觉很是疲惫,想转动一下身子,谁知背上和腿上都有重物压着,自己居然转不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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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我怎么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什么东西压着我啊?
用力扭转脖颈,瞥见背上那张华盖筝和腿上那只巨大头骨,荆寻雪眼冒金星:“这该死的骷髅,都粉身碎骨了还阴魂不散的跟着我。”
“小丫头别咒我,我可没死,我只是失去了强大的鬼力而已。”一缕苍老沙哑的语声自骷髅头骨嘴里传来。
“什、什么?”荆寻雪惊得目瞪口呆,哑然半晌,方才回过神来,“你你你,你想怎么样?”
骷髅头骨哭诉道:“我身子没了,鬼力也没了,再过一个时辰,我就会缩成荔枝一般大小。”
荆寻雪道:“缩成荔枝又如何?你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骷髅头骨哀声说道:“你把我弄成这样,今后要对我负责!”
荆寻雪一脸茫然:“负、负责?怎么负责?”
骷髅头骨道:“从今以后,你要寸步不离的保护我。”
荆寻雪笑道:“你还需要保护?”
骷髅头骨道:“那是自然,直到我鬼力恢复为止。”
荆寻雪问:“等鬼力恢复了,你想干什么?”
骷髅头骨道:“那时候我就可以保护你了。”
荆寻雪哂笑道:“你的想法会如此简单?”
骷髅头骨道:“千真万确。信不信由你。”
荆寻雪不置可否,话锋一转,问:“你恢复鬼力要多久?”
骷髅头骨道:“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十年足矣。”
荆寻雪一脸愁苦:“十年?你可以不跟着我吗?”
骷髅头骨语声坚决:“那不行,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你不能一走了之,不然你会不得好死。”
荆寻雪长叹几声,无可奈何:“你这么大,我怎么带你?”
骷髅头骨道:“好说好说,待会儿我就缩成荔枝那么大了,你可以用线把我穿起来,当成吊坠挂在脖子上。”
荆寻雪摇头:“不行,挂在脖子上,别人会把我当成妖女的。”
骷髅头骨道:“妖女怎么了?不好吗?”
荆寻雪道:“当然不好了,我要当仙女,不想做妖女。”
骷髅头骨道:“那就把我藏在衣服里面,这样谁都看不到。”
荆寻雪面露喜色:“对啊,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办。不过,劳烦你老人家挪挪位置,我被你压得腿都麻了。”
骷髅头骨道:“可惜我鬼力尽失,一点也动弹不得。其实我也不舍得压着你啊,唉!……”
荆寻雪一脸悲苦,哀声说道:“我也是筋疲力尽、浑身无力……罢了罢了,我还是再睡一会儿吧。”说完,便闭上双眼,眨眼间就睡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骷髅头骨缩成荔枝大小,十分安静的躺在荆寻雪脚边。
林清婉迷迷糊糊的醒来,揉了揉眼睛。看见荆寻雪趴在自己身上,连忙叫道:“妹妹醒醒,你这样睡会着凉的。”
荆寻雪被她晃醒,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姐姐,那骷髅头变小了吗?”
林清婉一脸茫然:“什么骷髅头,我没看见啊。”
荆寻雪怔了一回,随即笑道:“既然看不见,就说明它已经变小了。姐姐可以帮我把背上的华盖筝移开吗?它太重了,我起不来。”
林清婉质疑道:“华盖筝能有多重?你怎么可能起不来?”
荆寻雪道:“是真的,昨晚与鬼怪大战,消耗体力过多,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姐姐一早就昏过去了,哪里知道小妹有多辛苦!”
听闻此语,林清婉只好伸出双手将压在寻雪背上的华盖筝移开,又把她抱到榻上,用棉被盖好:“天亮了,妹妹饿吗?”
荆寻雪道:“小妹元气大伤,一时间吃不下东西,只是感觉口渴难耐。”
林清婉起身倒了一盏清茶,喂她喝完,道:“还渴吗?”
荆寻雪点头:“姐姐索性把茶壶拿过来吧,我要一口气喝完。”
林清婉道:“可惜茶壶里没水了,我出去加点水。”
荆寻雪道:“且慢,姐姐打算就这样出去?”
林清婉急忙走到铜镜旁看了看,只见脸上有汗迹、衣上有血痕,不禁赧然一笑:“妹妹不说我倒忘了,我这就洗脸换衣,免得别人笑话我。”
荆寻雪笑道:“笑话你不打紧,把你当成杀人犯就麻烦了。对了,还有,原本你是芷香阁的人,估计很多人都认识你。你没有赎身就跑出来,想必芷香阁一定报了官在抓捕你。所以姐姐的衣服和面容……”
洗去脸上的汗渍,林清婉道:“面容好改,用些脂粉就盖过去了。可是这衣服……”
荆寻雪道:“我这里还有几套备用的衣服,姐姐随便拿一套换上吧。我的衣服放在墙角那个棕色箱子里。”
林清婉答应一声,用脂粉掩盖了本来面目,换上一身素纱衣裙,端着青瓷茶壶开门而出。
榻边,地上,响起一个稚嫩而又清脆的童声:“姑娘,你为何要夜里去西山游荡?难道不知西山有鬼怪吗?”
荆寻雪警惕的望了望四周,神色紧张的问道:“谁?谁在说话?”
清脆童声说道:“是我啊,那个骷髅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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