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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小路左转,是一面陡直的崖壁,崖下一个山洞,洞口敞阔。
洞前一片空地,五六个年轻道士正在斗剑,只见金刃相交,剑芒乱舞,剑气卷扫之处,草木摇曳,落叶纷飞。
李衍仔细观摩,称叹不已。突然青光一闪,一道强劲的剑气直袭面门,不由大吃一惊。凌霄抢身跨前,出手如风,想要拨开来袭之剑。不料那人的剑势陡然一敛,一个筋斗,掠身卸避开来。凌霄挡在李衍身前,大声道:“你干什么!”
那人不答话,左手小指从剑尖上轻轻一挑,却是一只小甲虫。他弹飞甲虫,嘻嘻一笑,道:“有虫子落在他鼻子上,我帮他赶虫子。”
李衍心里突突乱跳,半日才平复,心道:“古人用斧子削鼻尖上白灰,那不过是典故,不想今日竟亲眼见识到这般功夫。”当下负了手,仔细观摩每人招式、身法、步法,均觉招式繁复,一时也难领悟。
忽听一阵尖锐的哨声飞向空中,紧接着“砰”的一声炸响。李衍不知何事,正猜疑间,只见众弟子都停下比剑,一齐奔向崖边斜坡。
不多时,一个红衣女子从斜坡下一跃而上,紧接着又跃上两名弟子。红衣女子手拿一张小弓,腰悬短剑,装束甚是利落。众人都围簇上去,问东问西,极是殷勤。那女子将小弓交给弟子,拍拍身上尘土,向这边走来。众人一路围随,犹如众星捧月。
女子看见李衍,微微一怔,向他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他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语气甚是轻慢。凌霄急忙道:“这位是李公子,等着拜会掌门真人。”女子听了,背负双手,围着他转了一圈。
这少女一身朱红衣衫,脚穿小蛮靴,约有十八九岁,一张莹白的鹅蛋脸,星眸生灿,秀眉凝华,眉目之间透出一股娇纵之气。李衍给她看得身子僵住,一动也没动。
半日,少女方道:“你见我爹爹有什么事?”凌霄一碰他胳膊,低声道:“这是惠师妹,是掌门真人的千金,快来见过。”少女接口道:“什么千金不千金,我叫张惠茹。”
李衍心中暗道:“原来那捉青蛙的小姑娘所说的惠姐姐,便是她了。”当下拱手一礼,道:“在下李衍,见过张姑娘。”
张惠茹鼻子里冷哼一声,道:“来见我爹爹的,非官即贵,不是江湖豪客,便是朝廷大员。你这小子既非异士,又非名流,要见我爹爹做什么!”
李衍见她满脸倨傲神色,不禁气恼,也不答她话,转身便欲走开。
突然眼前人影一闪,一名弟子已拦住他去路,双手叉胸道:“师妹问你话,你不回就想走!”嘴里说着,出手在他胸前轻轻一点。
李衍如遭重击一般,身子收势不住,腾腾向后退去。一转身,双手自然而然推出,不料却按在两团软绵绵的东西上,只觉得触手圆耸,满掌温香。一霎时,脑袋嗡的一下,抽回手来,怔怔地望着两只手掌:“那是什么?我怎么了?”随即忽然意识到什么,暗叫:“糟糕,糟糕……”
只听一声断喝:“臭小子找死!你竟敢……”李衍还没回过神,身子飘然飞出,重重摔在地下。
凌霄忙上去扶起,问道:“李公子,伤到没有?”李衍又惊又痛,捂胸一阵大咳。凌霄见他摔得虽重,似乎并未受伤,忙转头道:“师妹,李公子远来是客,不可无礼。”
张惠茹满脸绯红,怒声道:“这小子无礼,他竟敢……竟敢……”凌霄咋舌之余,也觉得李衍理亏,虽是身不由己,可毕竟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忙道:“李公子无心之失,师妹何必计较。”
张惠茹不理会他的话,向李衍一摆手,道:“跟我进来,我有话问你。”转身走进崖下山洞。趁此之隙,凌霄急忙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这师妹平日任性惯了,吃软不吃硬,你不要顶撞,自然无事。”李衍不置可否,整了一下衣裳,走进山洞。
那七八个弟子抱肩站在洞口,脸上带笑,大有隔岸观火之意。
山洞进深约三四丈,宽约五六丈,靠近山洞的内壁,放置着一张大石桌,几个石凳,石桌上放着茶壶茶碗。
张惠茹坐在石凳上,一边喝茶,一边头也不抬的问道:“刚才你说叫什么衍……”李衍道:“在下姓李,单字名衍。”张惠茹抬起头,道:“李衍?嗯……是胡言乱语的言,还是油盐酱醋的盐?”李衍又气又笑,忙道:“在下的衍字,是宽衍的衍、敷衍的衍。”张惠茹冷笑一声,道:“这么说,你是要敷衍我了?”李衍道:“不敢。”张惠茹道:“不敢,真的不敢么?我看你敢得很啊。”
李衍心想她是掌门真人的宝贝千金,平日里娇生惯养,谁敢招惹,更何况是自己刚才两只手不长眼睛,按在那里不好,偏偏按在……说来确是自己理亏,想到此长舒一口气,也不还嘴,缄口不语。
张惠茹站起身,来回踱着步,听他没了声响,便道:“我问你,怎么不说话?”说着猛一抬手,李衍急忙抬臂相护。张惠茹见状,格格而笑。
李衍见她一笑,心下稍宽,也跟着呵呵一笑。张惠茹笑声立收,喝道:“不许笑!我笑,你笑什么!”李衍笑道:“你笑,我就跟着笑了。”张惠茹道:“我笑使得,你笑使不得,不许跟着我笑。”
李衍一拱手,陪笑道:“姑娘一开心,还望不再为难在下。”张惠茹道:“姑娘今天打猎,白忙了一大早上,什么都没打到,极不开心,一定要拿个人来欺负欺负。碰上你,算你撞大运。”说着,稍作思索,忽然笑道:“我看这样,我也不大大的欺负你,只小小的欺负你一下,你愿不愿意?”
李衍听了,惊得张大了嘴,道:“什么?小小的……欺负一下?怎……怎么……欺负?”欺负人还要说得如此开诚布公、公明正大,并且还问人愿不愿意,当真是闻所未闻。
张惠茹瞧着他,格格笑道:“看来,你给我欺负欺负很不情愿,是不是?”李衍一昂头道:“不情愿,当然不情愿!天下没有人愿意给人欺负。”张惠茹凑上前,向他脸上吹了一口气,道:“姑娘要欺负人,没人躲得过。”
话音刚落,右手疾出如风,倏地点向李衍肋下。
李衍登时全身僵麻,动弹不得,心知穴道被点,急得张口大叫:“喂,丫头,快放开我!”张惠茹一听,张大了眼睛,问到他脸上道:“什么?你竟敢叫我丫头……”李衍又急又怒,道:“就叫你丫头!死丫头,臭丫头,快放开我……”张惠茹哼的一声,抬手道:“你有胆子,再叫一声……”李衍大声道:“就叫!死丫头……臭丫头……鬼丫头……”
张惠茹身形一闪,转到他背后,伸指向他颈下点去。李衍登时后颈一麻,鼻子发酸,两眼发涩,险些落下泪来,忙一咬牙硬生生挺住。张惠茹扭过脸,笑嘻嘻的瞧着他道:“这个叫‘鬼穴’,臭小子,你不是笑吗,我叫你哭给我看。”
李衍心道:“给一个女子摆布却无力还手,那是技不如人,而听任她戏弄,叫哭便哭,那可也太丢脸面。”一时身子如万蚁噬咬,又如冰蚕抽丝,虽苦楚难当,只死命硬撑住。
过了片刻,张惠茹见他脸色煞白,却拚命挺得住,大感意外道:“好,有些骨气,竟扛得住我们天师派的‘鬼门封穴’!”虽如此说,但要就此罢手,却心有不甘,当即一伸指,疾点他颈下又一处鬼穴。这一来李衍可苦了,哭意未消,笑意陡生,这笑直从心里溢出,想忍都忍不住,不由得张口哈哈大笑。
脸上一副哭容,嘴里却哈哈大笑,其神情当真既古怪又滑稽。张惠茹在旁瞧着,心头大乐,拍手道:“好玩,好玩,这个法子有趣。今天第一回试手,可起个什么名字呢?嗯……叫‘又哭又笑’,不好……嗯,对了,就叫‘哭笑不得’。”
李衍强忍痛痒,心念急转,自己在琅邪山修道,涉猎颇丰,什么天文经史、星象演数无所不及,经络脉穴书籍也读过不少,却从未听说过“鬼穴”,这“鬼门封穴”究竟是什么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