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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王做事一向是替人周全为人着想,此番已然抛却了京师富贵求的就是一身清净,当年取消了儿女婚约也是众人皆知,本就打算不计前嫌,两家互无瓜葛,这回候玄松反其道而行把病愈的女儿送到了益州,着实令自己心感不安。这候玄松还真是君子一诺,言之必行,如果断然回绝一定会伤了人的心,索性就认了这门亲事。
至于圣上那边,战火纷飞谁还顾及得了,候督灵虽说是风风光光出江南,可一队人进了益州岐王府这边却安静了许多,她一点也不关心热不热闹与否,自己嫁过来不过就是满足父母的一桩心愿。
小王爷在府门前等候,新娘子进了府之后并没有拜堂洞房,有这样一番对话。
“督灵,这位就是李潭。”岐王介绍。
“小王爷好!”候督灵少有的淑女举止,也不知道能佯装到何时。
“督灵呀,我和你父亲能有这一桩儿女婚约实属缘分,但我早也得知你是个少有的聪慧孩子,听闻你才艺颇多独独不爱女儿家的玩意儿,这足以见得你另辟蹊径的脾性,有自己的性格是好事,但可能在婚事上就委屈了很多。”
“王爷多虑了,我这几年是因为疾病缠身,不然早就进了岐王府,能嫁给小王爷是我的福气。”
“你大可不必如此恭维,想必你也知道我们岐王府的做派,从来都是顺人心意、概不逢迎。”李潭开解到,“不必站着说话,快落座!”
岐王也示意她坐下,候督灵照做更觉轻松了不少,只感叹得这候府真的是个不简单的地方,没有了外边的繁文缛节,一派欣欣向上之景。
“我的意思是你和潭儿先以兄妹相称,至于后面如何看你们的缘分。”岐王说完这句就看向了李潭。
“哦,督灵,我父亲的意思是怕你不习惯我家的生活,让你就这么嫁给我心里会委屈,为了不让你有所顾虑,了解我以后你自己决定愿不愿意做我李潭的夫人。”这话说的委婉却很令另类,这样的事绝无仅有,候督灵几乎要被岐王府给感动了。
他们是怕她不情愿,又不想候府被拒婚丢了颜面,所以给足了候督灵时间,对外宣称她就是这府上的少夫人,对内他们则兄妹相称,分房而眠,有朝一日真的是有了实实在在的感情,再真真正正在一起。
这就是岐王府的处世之道,也是岐王的做事风格。
候督灵就这样进了益州岐王府,岐王此番离京并未打算久住,本是预备一年半载以后继续南迁,云游之态。但如今这府上多了一位姑娘,不得不稍作顾及,于是便把南迁之事往后推了。
庆夫人作为这府内的女主人,为人颇具娴熟温婉,接亲那日只是陪伴在岐王一旁,很少插话,常常是一副微笑的样子,她对待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和善宽容,家中无一人对其不尊不爱。
候督灵听闻这庆夫人早年嫁进王府前,曾为父母祈福当了数年女道士,圣上当年感叹于这娘子的孝心,曾赐名“若闲”,道号为若闲真人。此后还俗被指婚给了这位博学广识的岐贤王,也算是妙遇良人,佳偶天成。
庆夫人如今常年求道清修,虽然住在尘俗并不太挂心他人之事,除了适时地给予岐王一定的建议,很少过问外界之事。
李潭于花园内抚琴,候督灵闻声而来,不禁想起当年和鹿游园伴琴舞剑、游走四方的日子,顿时一股恼怒之情,被忽视和被舍弃之感不绝于胸,但转念一想此时相隔穷山万水不知还有没有可能再见面,怒恨交加。
“妹妹,也喜欢这音律管弦之乐?”李潭明显的小吃一惊,早有传闻这候府千金只爱刀剑别无他好。
“小王爷还是唤在下督灵吧!”边说边在李潭让出来的榻座上自行坐了下来,挥手就是一曲《天觅人》。
“想必你是有不解的心事,不然也不会奏这番清凄冷冽的曲调。”李潭并不看向她,人生在世大抵都有自己的不如意吧!
“你就一点也不恨吗?”候督灵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像是在问自己,更像是在问西北的鹿游园。
“恨?你是说名义上娶了一个心不在我处的夫人么?”
候督灵并无接话,静静地拨弄着琴弦,没在弹出什么成首的曲子,只是乱拨。
“你不爱我我不恨你,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李潭这话说得极为巧妙,是啊!你不了解我又怎么会爱我,如果被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热烈爱上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如今两人的处境一点也不尴尬,更不奇怪,他给她足够的时间,待到她了解了他,何愁前路?
候督灵连歉意也没有,因为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鹿游园应该给自己谢罪,无暇顾及这贤良的小王爷,虽然她也清楚有这样一个人家愿意接纳如此个性刚烈的自己,着实不易。
“小王爷玩笑了,我还要去给庆夫人送香炉,你自便吧!”
“你去吧!”李潭看着她缓缓退去,也无心弹琴,一个人望着远山陷入沉思。
岐王并非等闲之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逃离朝政,没有人能比李潭还清楚其中的原委,当年岐王的大哥也就是已故的宁王本应该是继承大统之人,只因当今圣上有讨平韦后之功,宁王便请辞说,“储君,是国家的职位,太平时期就以嫡长子为先,国难之时就应该归于有功的。”他坚决让贤,言辞诚恳,但圣上执意不肯,那时候,岐王受宁王之托还几次三番劝慰圣上顺应天意,此后圣上一直对这个长兄及几个弟弟关爱有加,手足情深。
圣上曾在兴庆坊他曾住过的宅邸四周分别建了四座宅子赐予宁王、申王、岐王府、和薛王,以示对兄弟们的重视。
可是圣上到了晚年之际却性情多变、沉迷女色、无心朝政,这点让当年一再坚持推举他为圣上的岐王不免悔恨,最大的愧疚是对不住九泉之下的大哥宁王,所以在那一次“贵妃像”事件波及之后,岐王就坚持远离朝野,求一个眼不见心不忧,一心琴棋书画,给宁王诵经祈福。
而圣上对宁王全部是感激之情,以至于在宁王故去后追谥为“让皇帝”。对这个弟弟岐王也是怀有谢意,但由于岐王曾冲撞过杨贵妃,这一点让圣上颇感不悦,这也是为何后来岐王府徒有其名,并无实权,二人甚少碰面,如今战事连连更是难得交流。
之前,因为取消儿女婚约一事,圣上觉得委屈了岐王府,略有牵挂,本想把这个弟弟好好安顿一番,封个官职安享富贵,可岐王以心系山水为由一口回绝了,这让圣上着实找不到缓和彼此关系的机会,就这样直到岐王下益州,二人也没能冰释前嫌。
岐王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做无谓的事,就这样守着一方净土自得其乐,只可惜这个动荡的大唐由不得他安身远郊,执意让他卷进这滚滚洪流,为从前的选择和以后的选择三番思量,为已故的亲人和残喘的朝野做一番精细的打算。这或许就是冥冥中注定的使命,更是身在皇家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