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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十的时候,有另一拨从京城来的人到了七家镇,他们行李里带着兵刃,踩过点之后,还买了火油火种,十五那一天几个人白天都没出屋子,酉时末的时候他们离了客栈。”
这句话让阿青半天没回过神来。
“正月十五……上元节那天?”
那天并没有出什么意外,她还和大妞、小山一起去看花灯赶会呢,家里也一如往常……
既有兵器,又有火油火种,这是预备杀人放火啊。
“那些人……”
“那些人被拿下之后,没几下就全招了。”他说:“先前我以为是冲着我来的,可没想到并不是。”
不是?
阿青也已经在心里头给这件事下了定论了,他们家一直太太平平安安稳稳的,可是一救了这人,竟然有杀身之祸找上门来。不是冲着他,还能是为什么?
“差遣他们的人姓于。”
于?
姓于?
“那……”
“姑娘,姑娘?”
阿青连忙远远应了一声:“什么事?”
桃枝听见声音,朝着这边过来:“夫人让我出来寻姑娘呢。”
阿青应了一声:“知道了,这就过去。”
偏偏这么不巧。
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的的那么快,但这与男女之情无关。
在他们一家完全不知情的时候,竟然已经遇到了一次生死危机。那些人有备而来,而他们呢?他们一家正乐呵呵的吃汤圆,做了灯笼,她甚至和大妞一起无忧无虑的在街市上看焰火赏花灯……
桃枝提着一盏灯笼快速走近,一直看到阿青才放慢脚步。阿青披着一件长长的斗篷,手里拿着一本书站在那儿。纵然桃枝已经在吴家服侍了不短日子,这位姑娘也是天天能见着的,眼前这情景依然让她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声音也低了许多:“姑娘。”
阿青低头看看手里的书。
那人走就走吧,临走还不忘把书塞给她。
但是说实话,现在她拿着这本书,和那天第一次看到书的时候,心情完全不一样了。
她现在的心情完全不在这件事情上头。
她在脑海中快速回想从去年冬天到现在发生的一切。
吴叔和吴婶为上京之行计划了很久。阿青回想他们第一次提到回京是什么时候——那真是很久了,起码有两三年时间,吴叔和吴婶晚上会商量这件事,吴叔和张伯两人喝酒的时候也说起过,阿青在给他们端菜和倒酒的时候听到过。
他们上京是为了她,至少一多半是为了她的缘故。
在去年冬天之前,吴叔已经单独去过一次京城,那一次他回来的很快。第二次他才和吴婶一起上京。
这位于夫人是吴婶过去的熟人,吴婶对于她寄予了很大希望,一家人甚至因此千里辗转来到京城。
但是到了京城之后,他们挨了当头一棒。如果于夫人是后悔了,不想与他们,不想与麻烦扯上关系,这个吴婶和吴叔都有心理准备。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于夫人竟然暴病而亡。
阿青对这其中的内情不太了解,但是她记得这个姓氏。
那个于夫人,吴婶提起过的。
阿青打个了寒噤。
桃枝细心的注意到了,忙问:“姑娘是不是觉得冷了。”
“唔,”阿青应的很含糊,她的声音也有些抖。
桃枝心想,八成是园子里风凉,这天儿是一天比一天冷了。回头跟桃叶姐说一声,晚上最好给姑娘弄点姜汤喝喝?万一得了病不是玩儿的。
阿青往前院走,她觉得自己的脚都有点不大听使唤,脚下的路好象变得忽高忽低的,每一步踩下去都找不着落点。
“姑娘?”桃叶有些担心的扶了她一把。
阿青并不是冷,不,也可以说,她现在连骨头缝里都是嗖嗖的寒气。
她相信那个人没有骗她。
她曾经离死亡那么近,近到那杀机就迫在眉睫。虽然稀里胡涂的就度过了那一场危险,可现在想来无比后怕。
一直到进了吴婶的屋子,她的脸色肯定都不怎么好,吴婶一看到她就马上问:“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是不是冻着了?”
接着屋里就鸡飞狗跳了,吴婶使唤人马上给她拿厚衣裳,烧姜汤。阿青回过神来之后,就赶紧声明自己没事,并不太冷,可就是没人听她的。
披了一件厚厚的斗篷,又喝了一大碗热姜汤之后,阿青给闷出了一身汗来,脸儿也变得红通通的——这纯是热出来的。
她都没有心思听吴婶说的话,眼前人来来去去,耳边的声音显得凌乱嘈杂。
她的心神还留在刚才,留在黑暗空旷的后院里。
一直到躺在床上,听着远远传来的更鼓声,阿青的手按在胸口。
她的心还在怦怦的跳。
这跳跃的力度给了她真实感,让她明白自己还活着,活的很好。
是的,她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是有点儿怕见光的,但是没想到会危险到这种程度。
今天晚上上夜的是桃核,她应该也没有睡实,含含糊糊的问了一句:“姑娘,要喝茶吗?”
“不用。”
阿青又翻了一个身。
她是对陈公子不满,这种不满从小山把他们血糊糊的带回家的时候就开始了,而这个人醒来后对她的不友善,让阿青更觉得恼火。
不管怎么说,她和大妞、小山那些天一点儿都不轻松,照料两个伤者,还要花心思炖汤熬药。送走他们的时候,阿青甚至是一种送瘟神的心情,觉得这终于解脱了,谢天谢地。
吴叔吴婶还担心过救了这人会给他们家带来麻烦。
没想到这人已经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一转眼就把救命之恩偿还了。
桃枝来的实在太不是时候了。阿青感觉陈公子后面肯定还有别的事情要说,因为桃枝的到来全被打断了。
一想到那人可能还会吐露出更让人震惊的秘密,阿青就恨不得立刻跳起来,翻墙到邻居家去,揪着那个人的领子大声喝问,寻根究底,把想知道的一切全都从他嘴里掏出来。
她揪紧了被边。
当然她不能去……她只能等,等合适的机会,等那个人再来找她。
今天晚上对话开始时,是她在抱怨他的无礼——结果对方只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就完全解释清楚了。他不是那种无聊猎艳的纨绔,他是为了保护他们两家人。
阿青抬手摸了一下枕边的书。
现在再看着这书,她不觉得厌恶了。她甚至觉得,这书给了她一些安全感,让她觉得心里比刚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