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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便是何朝奉了,他全名叫做何天泷,入门之前是个不第的秀才——当然他进入何典之后学了不少吐纳之法,其年龄就被冻结在三十来岁了。
“先生好。”花九溪抱着胡苏,对何天泷打了个招呼。
“嗯,来寻觅什么消息啊?”何天泷的语气倒是格外傲慢,这句话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区区弭教的小子花九溪,挂名蜾蠃会虫头。”花九溪说,指望这张虎皮能让何朝奉换个语气。
谁想这何天泷全不买账,又问:“既然您自报家门了,那俩人是谁呀?”
“手下人,先生何必打听?”湘灵冷冷地说。
何天泷既然执掌何典一个机要部门,自然是一眼就看穿两人身份职业,只是没必要说破,便继续道:“这小怪物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在我眼前晃呀晃的?”
“您圣明。”花九溪摸了摸胡苏的头说,“我们一行人来此,就是为了打探这小动物的消息。不知是哪一科哪一属,种落多少,有何异处。”
“这……”何天泷戴上花镜端详了一阵,脸上一阵惊喜,说:“妙哉,你们居然有这东西——还是刚出生的小崽,你知道这东西卖能卖多少钱么?”
花九溪摇摇头。
何天泷闷哼一声,说:“也好,明确告诉你们——我是知道这东西的,只是我们做的是买卖,不是开善堂。诸位须得做一件等价的事,才好誊抄我们的卷宗。”
花九溪一皱眉头,说:“您请说……”心想照这唬人的架势还不知道是什么九九八十一难呢。
“咳咳。”何天泷笑着说,“巧了,暂时没有其他客人留下的任务。几位就替我们何典做一些清理打扫的工作吧。”
却是异常的轻松,湘灵说:“打扫就是我每天做的,并不困难。”
那何天泷又说,“既然几位同意了,那我就带你们去——此处原是堆放何典废弃档案的地方,一时未能销毁,不想招来许多闲杂妖魔。”
原来所谓“清理”,是“清理妖魔”的意思,但花九溪看了看身边二人,顿时放心多了。
说着来到一处貌似库房的岩洞之中,何天泷掏出一串钥匙,就“嘎啦啦”打开了——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简直是一座城市。”花九溪惊叹地说。
过去有一种专门烧毁字纸的塔式建筑,唤作“惜字塔”,而花九溪眼前所见的惜字塔则像大大小小像街道一般排列,且一眼望不到头。
“这些塔楼里面所盛的,就是过去数千年来何典所整理的档案,只是目前解密了,便没什么价值了。这仅仅是西南几省的分量,全国的就更多了……”何天泷十分自豪地说着,优越感十足。
“厉害,说真的,我倒是真想看看这些档案。”花九溪说,“我是个喜欢旧书的人。”他忽然回想起二十来年前“满文老档”当废纸处理的事件了。
“量太庞大了。”何天泷说,“您若是早说,我便将目录拿来一两本了。”
“这多不好意思,我身上带的钱并不多。”花九溪说。
“那无所谓,反正都要烧掉的。”何天泷说,“我就是怕您贪多背不动罢了。”
两人热火朝天地讨论这事,其实湘灵也十分动心,但脸皮薄不好索要罢了。
“好了,请问我们要清理的妖魔是什么样的?”湘灵发问止住了两人的对话,花九溪这才意识到要干正事,便附和地点了点头。
“主要是一群老鼠。”何天泷介绍道,“本来这惜字城里就有很多滋生出来的魔物,但这些老鼠是半年前才出现的。它们四处啃咬档案,既然早晚要烧掉的——我们对这些玩意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它们不知怎的越来越多,照此下去伤到人就不妙了。我向上面请示了一下,说让自行解决,而眼下人员大多外派出去了。今天凑巧诸位高手到了,我也就厚着老脸劳您大驾一下。”
“之前没想办法驱逐么?”花九溪问。
“有。”何天泷说,“大凡遇到鼠妖,向‘地涌夫人’祷告就能驱离,实在不行还可以焚表祈求毗沙门天王约束。可是连续两次毫无作用——这伙老鼠好像不归他们管。”
“哦?”花九溪脸色突然凝重起来,“难道是域外的妖怪?”
“这倒说不好。”何天泷说,“我查阅过鼠类档案,只能确定不是西南一带的怪物。”
“好了。”花九溪说,“不管怎样,我们要制定一个作战方案。”
“打围。”湘灵说。
“可我们只有三人啊?”花九溪说,“根本无从围猎妖怪——如果有什么能吸引鼠怪聚集的办法就好了。”
“几位,这些鼠怪却是不同于一般老鼠,他们并不怕人,胆子大极了。”何天泷说,“这样倒省去不少你追我躲的麻烦了。”
“老鼠总有个窝子,不如我们活捉一只老鼠,再故意放掉,顺藤摸瓜好了。”花九溪瞬间想了几个点子,先提出一个。
“不错。”湘灵点点头,“那记号只能先生来做的,我们只能充当打手了。”
花九溪心想自己还是有点用处的,当即跟几人四处乱走,终于找到一只啃咬档案的鼠怪。
这东西足有一只狼犬大小,样子斑秃丑陋,表皮是铁灰色的,一双眼睛通红。见有人凶神恶煞地走来,就要上去撕咬。
它的目标是花九溪,这把花九溪气坏了——显然是看他好欺负。当即挥拳痛打鼠怪头颈,但这一下就伤了他右手筋骨。
“好硬!”那鼠怪的长毛都同生铁一样坚硬,当时就刺破了花九溪拳头,鲜血直流。花九溪不看右手,左手便将腰带上的“陆吾”分解出一柄小铳,朝它来了一下。
这次重击将鼠怪打蒙了,但它居然还有行动能力,又找了个空隙脱身。
湘灵本想擒捕此物,但想到自己没有带上作为武器的大伞,况且更不能徒手碰这脏东西,心里一阵矛盾。
就在此时,耳听得吱吱一声,嘉钦已经以看不见的速度将这扼住了铁鼠的脖子。
“嘉钦大哥,厉害!”花九溪说,“我这就在他身上做标记。”说着,就取出一个蓝色、黏糊糊的东西,贴到老鼠肚腹之上。那鼠怪见众人放了它,一溜烟不见了。
“先生你做的是什么标记?”湘灵问。
“一种类似变形虫的东西。”花九溪说着,手中捏着第二团红色的粘性物质,“不管距离多远,红蓝两色的虫体都会互相吸引,并且延伸成线状物。我们沿着这红线行走就可以了。”
不一会,那红团果然有了反应,它就在花九溪手中急剧抽动——一道细长的红线划过半空。
花九溪等人就一边收着线头一边寻找鼠怪的老巢。
这惜字城太大,众人走了几乎一个小时。见来到了一处极大的塔中,那塔缺了一角,无数的档案就这样像呕吐物一般冒了出来——大多数已经被鼠怪啃食了。
花九溪就率队深入这塔中,见到塔楼基座早已被挖穿——眼下成了一个四通八达的地洞了。花九溪拿一个灯笼形的葫芦照明,几人鱼贯而入。
抵达地洞最宽阔的地方——只见鼠子鼠孙不计其数,堆在一起发出极为吵闹的声音。花九溪心想要一下子消灭这么多怪物只能靠下毒了——但他们一派又极少干下毒的勾当,所以颇为为难。
“大哥有把握一人把它们消灭吗?”湘灵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只见嘉钦笑了笑,说:“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就这样大步走到了群鼠之中,花九溪心想他必定有着十分的把握,故而没有担心。只是那一只铁鼠,对付起来都十分费力,眼下则至少有上千之多,究竟如何消灭呢?
“妙哉,又能见识见识兽王自在禅的伟力了。”何天泷叹道。
“先生您知道?”花九溪看着他问。
“自然,说实话,老夫对你花先生的事迹不大清楚。这位龙女和那雪豹护法手底却都有一份档案。”何天泷说。
“哦哦。”花九溪说,“那这兽王自在禅,不只是打禅?”
“坐禅是其中一部分而已。”湘灵说,“你看着便知道了。”
眼看鼠群就要围攻上来,嘉钦有没有抽刀,只是张开双臂,五指使力——像是什么大力鹰爪或虎形拳的样子。
他就这样对着虚空挥了几次手,那动作则行云流水,极为优美。
“啪”的一声,就有一只大鼠被什么巨力击到几人身边,血溅了出来,湘灵一下子跳走——全打在花九溪二人身上了。
“指印……”花九溪见鼠怪尸体腹部有五个血洞,直接打穿了后背。心想这老鼠也算铜皮铁骨,居然就这样被击穿了,那嘉钦的爪力当真是无量大数了。
“先生您忘了‘罗越、湘灵、嘉钦,号称蜾蠃三爪’这话了?嘉钦正是三人中最强的一个。”湘灵说。
“啊,那湘灵你的指法呢?”老实说,花九溪还真没见湘灵怎么同人动手的。
“今天没我展示的机会了,看。”湘灵指了指远处的战场。
嘉钦,每次微微挥动手臂,就有不同方位的数十个鼠怪被击杀。花九溪揉揉眼睛,说:“怎么办到的?”
“这就是兽王自在禅。”何天泷看得叹为观止,“我早年见他父亲扫荡群魔的时候用过——范围比眼前的还要大一些。”
他提到了“范围”这个词,湘灵解释道,“通过禅定,就能达成在一定空间内将指力原样复制,且投放于任意方位的神通。”
花九溪大致明白了。
“以嘉钦大哥的修为,能在一丈之内随意施展这神通。”湘灵继续说,“所以你看见这些鼠妖从四面来攻,又从四面被击溃了。”
“八百七十二。”嘉钦看了看自己腕子上的记数手镯——花九溪知道朱音他们也有这东西,可见是退魔之人的必备之物。
“快把他们彻底解决了。”花九溪见地上已然成了一片血池,不知走下去会不会滑倒。
而嘉钦那件长袍却是一粒血珠都没沾,他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当真是名师大将的风范。群鼠慑于他的神威,再没一个敢稍稍靠近的,因为一旦触及他防线之内,登时便会被百倍的爪力击成齑粉。
而嘉钦显然不想放过他们——他步子慢悠悠地前行,而那些鼠怪本来慌慌张张的,却同时傻愣愣立在那里,前腿耷拉着,好像作揖的样子。
花九溪忙问湘灵:“这也是兽王自在禅的力量么?”
“没错。”湘灵说,“所以这就叫‘兽王自在’,任何敌人都会被兽王的力量压服而无法动弹。这种力量是基于长时间的禅定而获得的。”
“那么也算咒力的一种咯?”花九溪问。
“不算吧,因为不需要念咒。”湘灵说,花九溪觉得也有道理。
嘉钦见群鼠已经吓得胆汁四流,纷纷退却了,忙将“兽王自在禅”的力量散布出去,这样,凡来不及走动的鼠怪都被他轻易赶上——当时就是毫不犹豫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