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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我来了。”拉克西米轻轻说。
花九溪不禁跳了起来:“终于来了,我一直还怕你弃我于不顾呢。”
拉克西米一笑,“怎么会?”
然后她注意到花九溪身边的古怪东西,“这些都是……刑具?”她辨认出了几件自己熟知的。
九尾猫,铁处女,尸轮……这些是欧洲的东西。然后还有一个木头雕成的驴子模型,做工粗糙极了,驴腿底下是四个轮子。另外带着刀片铁钉的椅子什么的,更有好几把。
“嗯,刑具。我们的目的不是要让这小孩从空间里走出去么?”花九溪回答道,“最简单的当然就是恫吓了。用这些刑具来吓唬他。”
拉克西米懵懵地看着他。
“说起来,这地方还真是神奇。只要你一想,什么东西都能马上出现。我在这短短时间,就打造了二十来样刑具,还有些是我自己的发明……”说着他自己也笑了起来。
“你就是为了好玩吧。”拉克西米说,“难怪那么多人不愿醒来,看了是常驻这个梦境里了。”
“嗯,梦是很美的,尤其是自己能控制的梦。”花九溪点点头,“现实是残酷的,而坚强只属于铁和神,人却无一刻不脆弱。”
“小花你居然也能说出这么高级的话?”拉克西米不禁捂住了嘴巴。
花九溪吐舌道:“不许吗?其实我也能跟你聊聊学术问题的……好吧,我虽然造了这么些刑具。但还在犹豫要不要在这小东西身上用。”他手中拿着那九尾猫,试着挥舞了两下。
因为花九溪已经“设定”了九尾猫的力量,因此拉克西米感到一股烈风随着花九溪手臂起舞。要是打在人身上,估计直接就能裂成七八瓣。
“不行!”拉克西米自然不同意,她就试着抱起作为瞑童化身的孩子。
拉克西米抱过婴儿,知道那是很有分量的。因此他把瞑童抱起的时候,也感到了一种质量感。但随着“要是轻点儿”的想法出现后,瞑童居然真的变轻了。
“小花……奇迹,我的想法也能作用于瞑童本身!”她兴奋地说。
花九溪有些不信:“那让他爬出这个空间吧。”
拉克西米就努力地“命令”瞑童,却没起到任何作用。瞑童用一种漠然的眼光看着两人。
“这孩子好像是没有‘心’的。”花九溪得出了一个结论,一边说一边把一口钢刀驾到了瞑童脖子上——对方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砍你脖子,你会流血的。”花九溪冷冷地说,随即,真丧心病狂地蹭了瞑童脖子一下。
“不可以——”拉克西米就把手挡在了刀和瞑童脖子之间,但瞑童的脖颈已经被斜切出一个口子了——血泉喷涌而出。
拉克西米忙转过身去:“小花你真是又贪玩又任性,万一伤了他,这个空间崩坏了怎么办?”
“并不会。”花九溪说,“他受伤流血都是我想象的,而瞑童本身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不信你看。”
拉克西米缓缓从指缝里看去,瞑童还是那种漠然的神色,而他脖子上流出的血液已然变成一个小湖了。
“消失吧。”花九溪说,湖,血,伤口都不见了。
“既然,瞑童可以被我们影响到。那我们就给他逐渐塑造出一颗知道爱憎的心来——”花九溪说。
“这意思是,需要很长时间?”拉克西米问。
“时间在这里是无效的。我刚才没有说,你被咬距离我倒下有多长时间?”花九溪问。
“嗯——大约二十分钟。”拉克西米估算着。
“而我已经待在这里七天了。”花九溪说,“我先造了两个光体,也就是太阳和月亮。而它们的升落是和正常时间吻合的。我按照每天造三件刑具的速度,一共造了二十一件。”
“你的意思是,时间的流速在这个空间里也是可控的?”拉克西米即刻明白,“那就更神奇了。”
“不过是‘南柯一梦’的道理,好像你没听过这故事。”花九溪一笑。
“切,我当然听说过了。”拉克西米轻声反驳道。
“拉克西米同学。”花九溪语气有些严肃地说。
“唔…在!”拉克西米被他给吓到了。
“我稍稍讲下我的计划,我打算让瞑童变成一个对我们极度依恋的孩子。然后,我们一走,他必然痛苦万分不忍分离……”花九溪悠悠说。
“欲令入佛智,先以欲钩牵。就是这个道理。”花九溪说,“小米你意下如何?”
“哦哦,明白。”拉克西米此刻居然绕起了自己的头发来,“让他对我们极度依恋……意思就是扮演父亲…和母亲?”
花九溪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她猜到了,这倒省得解释了,“嗯,父母是儿童最早接触的社会结构,同时几乎是儿童世界的全部——婴儿最初对世界的认识就来自于——母亲的乳房。”
“我知道,不过这只发生在幼龄孩子身上。一旦建立其自我意识,他就会与我们敌对的。”拉克西米说。
“这个……我倒是没什么体会,因为我没有父母。”花九溪拍拍脑袋说。
拉克西米自觉失言,有看他好像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就继续讲:“所以你特别希望……这算是一种补偿么?”
花九溪脸上一红,说:“不说这些,我的打算是,用一定的时间——不知多久,把瞑童塑造成一个真正有‘心’的孩子,而且是有很强烈爱憎的孩子。”
“了解,那,开始吧。”拉克西米跃跃欲试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家庭呢?”她说着,微笑着,“我要扮演什么样的妻子?”她在试着问花九溪心目中理想的彼女是什么样的。
“你挺好的。”花九溪说,“不需要刻意扮演谁。我们先把这个家创造出来……其实我盘算很长时间了,这是我白日梦的一部分。”
拉克西米听到他对自己的评价,心中倒是一阵高兴。
“首先,要有一栋大屋子。”花九溪说着,就看见一大摞深褐色方头方脑的东西从四周蓦地升起来,再一看才知道是十分高大的书柜。
“先造一个书房看看。”花九锡笑嘻嘻地,跟个得到梦寐以求玩具的孩子一样。随即又开始填充细节,地毯、吊灯,散列着一些花花绿绿书籍的桌子。
一把大大的、仿佛黑色王座的椅子也从地面生长出来,花九溪一屁股就坐到了上面,说:“这样就舒服多了。”他双手一碰扶手,拉克西米能看到下凹的地方——居然是一把沙发椅。
花九溪在椅子上略微休息了一会,又着手将其他若干房间以一种近乎神迹的速度创造出来——除了厕所,因为在梦境中压根就没有这种需求。
拉克西米望着一面刚刚被创造出来的巨大窗子,隐隐看见外面有街道、有行人,眼下似乎是深秋的景象,不知什么种类的行道树叶子都黄落了大半,而且正被风雨吹打着。
“连外面的景色都想好了吗?”拉克西米朝窗户的玻璃哈气,居然真的出现了朦胧水雾。
“不好意思,我觉得这种天气最适合读书。我喜欢静静的下雨天。”花九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嗯?我也很喜欢雨天!”拉克西米眼中闪出一线光彩,“不过我喜欢在雨天的时候出去散步。”
花九溪沉吟片刻,说道:“那我们就出去走走吧。”此时他正怀抱着瞑童——花九溪费了好大的劲儿用一种暗示的方法,把他塑造成了一个小婴儿的样子。
“今后陪你的时间可长了——也不差这一会的,所以爸爸妈妈先离开一会。”花九溪就双手托着婴儿,他身前顿时出现了一个极度华丽的摇摇床,将婴儿安置在五六层锦被之下。
“婴儿不会受热吗?”拉克西米有些担心。
“会这样吗?”花九溪自然不懂这些道理,忙又撤下两重杯子。拉克西米蹑手蹑脚走到摇摇床前,吻了婴儿的额头一下。
“他真可爱。”拉克西米笑着说。
“越是可怕的妖魔,他们的样子也越美。”花九溪摇摇手指说,“所以不要被他们骗了。”
“可是现在不是在梦中么,梦中不会有什么纷争,也不会有什么不快。”拉克西米提醒花九溪,此时她已经为自己“想”出了一身俏丽的服装,她整了整帽子,撑起伞,拉住了花九溪的手。
“走吧。”
两个人就这样出了门,拉克西米回望花九溪创造的大宅,俨然是一处幽深的哥特式建筑——闹鬼故事最喜欢发生在这种地方。
大宅前面是一处无比宽阔的街道,却冷清非常。三三两两的行人,都穿着严实的秋冬衣物,步伐匆匆。
花九溪为拉克西米打着那顶大黑雨伞,冷雨从上面流出,形成一道道经线。两人边走边聊天,这种情形好像还是第一次。
而且眼下,是真正没有任何“外人”的地方。花九溪与拉克西米,从最开始各自言志,逐渐深入到许多话题。这是在这片梦乡后面的日子里,经常发生的一件事。
走累了,就坐到路边长椅。
拉克西米搓了搓手,“好冷啊。”她观察着自己哈出的热气,白皙的脸颊上居然被寒冷所激,现出两道腮红。
“冷么?”花九溪先摸摸自己脸,又轻轻捧住了拉克西米的脸庞:“确实哦。”
拉克西米的脸更红了,她自然未料到花九溪会有这种冒失的举动,忙说:“你这样抽冷子来一下,我——”
“唔,那下次我提前跟你说声。”花九溪说,“可能是因为没有别人,我的心思也有些活泛了吧。”
“不啊,爸爸妈妈做些亲密的动作——再正常不过了,只是你的手太凉了。”拉克西米甜甜一笑。
花九溪也笑了,手中顷刻多了两个纸袋。
“给你一个。”拉克西米手一接袋子,居然烫了一下。确认一番,原来是大大的烤红薯。
花九溪早就自顾自地吃起来了,“不错,够甜。我可喜欢吃这东西了。”
拉克西米依旧是用平常那种慢条斯理的方式,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红薯。花九溪三两口吃光后,看着她:“你真是个优雅的人,一个不掺沙子的大小姐。”
“习惯罢了。”拉克西米笑笑说,颇为不好意思。
“如果让你教育,小孩子应该会成长出很有风度的人吧。”花九溪说,他多少是有些羡慕的。
“我们一起教他,我知道你会天天给他讲故事——”拉克西米说,“那他肯定会变成一个渊博有趣的人。”
“嗯,说好了!”花九溪答道。
不知两人散了多久的步,回来时就听小婴儿哭闹的声音。花九溪又惊又喜,说:“看来他真的把自己变成一个人类婴儿了。这样我们的计划至少可以实施下去!”
拉克西米自然也很高兴,但她先问:“孩子为什么哭呢?是饿了,还是——”
花九溪掀开被子看了看,说:“他应该没有便溺的概念,而饿了哭闹是人类孩子最显著的特点。所以我们该喂他了。”
“好啊。”拉克西米手中一下子多了一个盛满奶水的玻璃瓶,她小心翼翼抱起婴儿,熟练地喂起奶来。
花九溪想起她似乎有不少兄弟姐妹,有这种技能也是很正常的。望着哄婴儿入睡的拉克西米,花九溪感到一阵舒心。
闹钟的声音。
这个小闹钟是一个千手佛的形象,一闹起来,那些手臂就会乱动。花九溪睁开眼,就要去洗漱。
一旁的拉克西米依旧睡得很死,这是她从少女时代就保持的一个特征。即使过去七年,依旧如此。她那种轻轻的鼾声,花九溪再熟悉不过了。
“今天有些准时啊。”她居然醒着。
“嗯,有个会要开。”花九溪朦朦胧胧地应答着,迷迷糊糊把拉克西米熨好的衣服穿上。
早些时候,拉克西米也会“做”一些早餐,但味道实则不怎么,被花九溪笑了两次,就不干了。花九溪怕她放不下这事,哄了她好多次。
“小花你真是自设困局……”拉克西米背对着他说,“居然单枪匹马就造了一个城市——最奇怪的是这城市居然能运行!”拉克西米觉得花九溪最近早出晚归,仿佛瞒着妻子什么。
“你不喜欢,我就毁了它。”花九溪斩钉截铁地说。
拉克西米是相信这句话的诚意的,即刻化嗔为笑:“我可不想当弄坏你沙堡的那个坏小孩~,只是,如果我们这么依恋这座城,到时候会忍心离开它么?”她真的有些担心。
“不会,我们计划的最后一步,应该就在这几天了。”花九溪扎好领带,说。
偌大一个家,居然连一个佣人都没有。原因很简单,花九锡与拉克西米都不想破坏两个人,三个人的空间。
就在花九溪准备离家的时候,拉克西米在床上忽然来了一句:“对了,小花,瞑童也快七岁了,应该找地方入学了吧。”
花九溪摆摆手,说:“小米,虽然这个乾闼婆城也有医院学校,但既没有死人也没有真正的知识。我们无法创造超越我们自己认知的东西,这也是我们必须离开的原因之意。”
“我们会把瞑童带走,让他到真正的世界长大——”花九溪说。
轮到小花入戏太深了。拉克西米微微一笑,他似乎忘记瞑童本身是一只巨大的白色龙蛇,怎么可能真当自己的孩子呢?
花九锡出门了,迎面就见司机开着天青色的“圣甲虫”牌轿车过来。上车,看窗外的冷雨。
这条主干道又拓宽了不少,人烟也繁盛起来——当然,不论男女老幼,都是花九溪一手缔造的。不过这些镜花水月一样的东西居然也能有自己的意志——这是他本人想不到的。
“议长有心事?”司机问。
“嗯。”花九溪看了看司机,这是个戴着可笑圆片墨镜的老头,“虫天子,你也伺候了我好几年了。如果我再也不回来,你会怎么样?”
车霎时间停住了,虫天子老泪纵横:“爷,老奴我肯定要继续给您开车!”
花九溪一阵感动,说:“我说着玩的,别放在心上。”随便应付了几句,就来到议院。
这个议院是花九溪按照早年学西洋政治时,迷迷糊糊的印象设立的,故而简陋得很。眼下正在投票通过一条法案,是关于迫害某个宗教团体信徒的。
花九溪打了打哈欠,说:“目前本市境内供奉的女神有两个,一个是淡蓝色短发,红眼睛的白衣女神。一个是红色双辫,蓝色眼睛的红衣女神——现在决定取缔后一种信仰,将其信众进行隔离审查。大家开始投票吧。”
反对数:0,弃权:0
看来比预想的顺利,这些泥人的行动还在自己控制范围之内。花九溪当即下令,将这项政策立即执行。
“这个……议长,我们发现,您的夫人,拉克西米女士,是红发女神的信徒……”一个胖官僚颤巍巍地说。
“毕竟德国人……”花九溪小声说,“不行!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你们可以在明日早晨,将她进行逮捕!”后面的声音则理直气壮多了。
回到家,花九溪为了把戏剧冲突做足,没有告诉拉克西米任何事——她正跟瞑童玩呢。
瞑童也像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大,这与大部分花九溪的造物是不同的——毕竟这个空间的塑造都来自他本身的妖力。他是一个很俊美的男孩,对于自己身处的世界是个梦境这事,他是毫不知情的。
拉克西米拿着盛牟尼泥的小金子塔——其实是一层一层的套娃,一个个地摆在瞑童身前。
“这是个很重要的东西,爸爸妈妈就是因为它才走到一起的哦!”拉克西米说,“喜欢吗?”
瞑童穿得跟小大人似的,衬衣西裤。
“喜欢妈妈吗?”花九溪顺着拉克西米来了这一句。
“喜欢,妈妈最好了。”瞑童不假思索地回答,说着就玩那几个小金字塔。
“如果再也见不到妈妈呢?”花九溪淡淡地问。
“妈妈也要上班吗,那我乖乖等她回来。”瞑童知道有上班和出差这类事情的存在。
花九溪摇摇头,“永远不再回来呢?”他居然有些痛心了。
“小花…”拉克西米有些担心,捏紧了花九溪的手,“有什么事要发生吗?”
花九溪“嘘”了一声,说:“宝贝,如果有人要带走妈妈,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找她?哪怕是另外一个世界?”
瞑童沉默了,他当然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必须回答:“愿意!”
花九溪叹了一声,这会是七年悠闲时光的终结。
次日清晨,几条身穿制服的大汉闯了进来,花九溪冷冷地问:“你们要干什么?”拉克西米则抱着瞑童,虽然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一出戏,但她依旧要保证孩子不能受到任何身心的伤害。
“尊夫人崇拜邪神,现已在案,随我们走一趟吧!”为首的大汉回答道。
拉克西米哭笑不得,原来是以这个理由——
“可以,但是不能吓着孩子。”拉克西米冷静地说,随即送上双手,被铐住了。由于花九溪在本市的地位,这些人当然不敢拿拉克西米怎么样,只将她请出宅邸,送上了一辆红色的小车。
瞑童居然没有哭,但显然受着了惊吓,花九溪心中一愧。转眼间,他手头一阵柔软,原来是瞑童的小手拉着自己:“爸爸,他们把妈妈带走了——”
“嗯,宝贝,要跟我一起去找妈妈吗?”花九溪问他。
瞑童终于哭了出来,连连点头。花九溪就抱着他,上了圣甲虫汽车。
“老虫,追上前面那车——”他命令道。
“爷,我看夫人被他们带走了,这些奴才好大的胆!”虫天子愤愤不平,花九溪也是叹气。
车速不快,终于来到了“世界”的尽头。只见那红色小车停了下来,面对一度黄白色的光墙,那一队大汉也是一脸茫然,这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看来得自己离开了呢。”拉克西米心中真是思绪万千,七年来的生活,真是梦幻一般。而走出这幻境,她与花九溪两个人,会怎么样呢?但这显然不是事情的全部——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叫瞑童的孩子,不愿与他分离。
只看那辆圣甲虫汽车也过来了,花九溪抱着哭泣的瞑童。后者一见拉克西米,呼了声“妈妈”,真是教拉克西米心如刀绞一般。
拉克西米用手帕止了止眼泪,说:“妈妈在这——妈妈不离开你,不过,你得穿过这面墙。”说着,一狠心,钻出那空间的外壁,不见了。
“拉克西米……”花九溪一阵担心,以往这样,他肯定要飞快地追上去。但现在,他要等待瞑童的选择。
“去吧,妈妈就在那墙的外面。”花九溪说,他在尽力压抑自己的感情。瞑童缓步走到那光墙的前面,摸了摸,仿佛瞬息知晓了许多事。但对拉克西米的思恋,远远达到了一种对抗妖怪本性的作用,他迷上眼睛,踏出小脚丫,穿进了光墙。
花九溪长舒一口气,七年的经营没有白费。再看身后的情景,人,车,整座城市,都崩坏了。毕竟这是靠瞑童的妖力维持的空间,现在主人离开了,就再也剩不下什么。
花九溪挥了挥衣服下摆,跳出了这个空间。眼前是最初那片无尽的黑暗混沌,耳畔则有女人的哭声。
是拉克西米正抱着瞑童,两行清泪从她美丽的眼睛里流淌出来:“对不起,妈妈刚才还在害怕见不到你了——妈妈再也不离开你了——”瞑童则一味大哭,死命地抓着拉克西米衣领。
花九溪忙拍打自己额头,不让自己的泪流下来。他滑到两人身旁,提醒拉克西米:“小米……”话音未落,就觉身子急速移动,顿时失去知觉。
再睁眼起来,发现自己还在少广城的林子中,身旁的拉克西米也从梦幻中醒来。两人就这样呆了一会。
“妈妈!——还有爸爸。”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拉克西米揉了揉眼,循声望去,一个衣着光鲜,极为漂亮的银发小男孩站在两人面前,一脸好奇与兴奋。
花九溪望了望那空空荡荡的五十三号房间,当即晓然,不过依旧极为惊讶地说:“那条大白蛇,变成了这个孩子吗?——居然和我们梦里的一模一样,拉克西米你快看看……”
拉克西米早就走到那孩子面前,蹲下来问他:“你还记得我们吗,瞑儿?”
“嗯,我想起来了,我是个妖怪!”瞑童以一种轻快的口吻说道。
花九溪一挠头,自言自语:“这是怎么一回事?”
“遇到什么难题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抽冷子出现,正是朱实,“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你们的行动如果成功,就应该有反应。看来是成功了。”
“嗯,朱实姐。我们成功把瞑童从那梦境带出来了,但是,眼下他变成了梦里的人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这样,瞑童是一种特别神奇的妖怪——全世界只有一个活体。将他从虚无的幻境中带出来,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为他塑造一个完整的人格和身份。走出梦幻空间的瞑童,会变成被塑造的那个角色,并且极度依赖赋予他人格的人……”朱实解释道。
“哦。”花九溪点点头。
“你们把他塑造成什么样了?”朱实问。
“一个…可爱的小男孩。”花九溪有些尴尬地说,“我和拉克西米的孩子。”
朱实一笑:“有趣,不过历史上诱捕瞑童成功的人,一般也是把他变成自己的孩子。之后瞑童会像正常人类小孩一样成长——直到主人离世,才再度陷入沉睡——话说,你们在那梦乡里一共待了多长时间?”
“七年。”花九溪简短有力地回答了,不知是长是短。
朱实沉吟了一会,说:“你们挺贪玩的……幸好空间里的时间跟现实是不同步的。不过,你们骤然回到现实世界,会不会有失落、或者说丧失斗志的感觉?”
花九溪拍了拍自己的脸,“我现在就是一点斗志都没了……话说七年前我们要干什么来着?我得适应适应。”
“很好,可惜我不在这,不然为了让你恢复斗志,我可得好好疼爱你一番。”朱实说。
“疼爱?”花九溪的心思突然活泛起来。
“嗯,用拳头疼爱疼爱你。”朱实说,“这样倒也好,你和小米妹子的感情更融洽了,如果出现危机,夫妻间肯定会死命照应。”
花九溪脸上一红,说:“虽然梦里是这样,不过现实里,我们明明一个指头都没碰。”
他回头看了看拉克西米,对方的心思全在瞑童身上。两个人正在一起翻花线玩,花九溪害羞地走过去,说:“小米,看起来事情有点糟糕……”
拉克西米一歪头,“怎么了?”
“按朱实姐的话说,瞑童是真的会把我们看做父母。”花九溪怕惹拉克西米不高兴,只得吞吞吐吐地说,“而且他会跟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大。”
拉克西米瞪大了眼睛:“怎么了?”
花九溪就不知怎么回答了。
拉克西米心念转动了几下,问:“小花——难道你觉得之前的一切,都是骗小孩的游戏吗?”
“不不,当然不是那个意思。”花九溪见拉克西米有些恼怒的样子,立刻吃准了她的心思,“所以你还是我的——”
“未婚妻,对吧?”花九溪说这个词,心脏几乎堵到嗓子眼儿了。
拉克西米脸一下子红得跟煮熟的螃蟹一样,白皙的双手马上捂住了脸:“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花九溪一皱眉头,这感觉真是怪怪的。明明眼前的少女已经是再熟悉不过的,眼前的时空,两人却刚认识不超过两个月。真是奇妙极了。
他像“往常”那样轻轻捏住了拉克西米五指,说:“所以你现在——等眼下的事情处理完了,会去哪里?”这是他很关心的一个现实问题。
“我哪也不去……”拉克西米用很温柔的声音说,“就在你身边,除非,你赶我走。”
这可能是最合适的回答。而这是现实世界,而非梦境,真正的明天,谁会料想到发生什么?不过,即使这片刻的温存,两个人也是感到一阵暮春之风般的畅快。
下一个问题是,怎么处理瞑童。花九溪俯身对瞑童说,“瞑儿,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到这吗?”
瞑童眨巴眼睛:“我做了个好长的梦,最开始没有别人——我好害怕。然后爸爸妈妈来了,跟你们在一块,我开心得不得了。你们要醒过来,我就跟着你们醒了。”
“那,你原来为什么在梦里?”花九溪对这番话感到好奇。
“瞑儿就是梦的妖怪,每次醒来时会变成各种各样的人,这些我都知道。”瞑童说,“有很多人打算唤醒我,但有些人不好,所以我不想跟他们走。我喜欢你们,所以愿意做你们的孩子。”
“你就是我们的孩子啊。”拉克西米抚摸着他的脑袋。
“所以,你是在‘扮演’我们赋予你的角色?”花九溪打算刨根问底。
“我不懂爸爸你的话啊?”瞑童睁大了眼睛,毕竟只是个不满七岁的孩子,“小孩子不都是因为喜欢谁,才当那个人的孩子吗?”
花九溪哭笑不得,也摸着他的头说:“才不是那样——以后我们会带你去真正的世界的,比梦里好玩多了。”
“嗯!”瞑童格外兴奋。
“话说回来,我们怎么带着他跋山涉水呢?”花九溪问拉克西米,两个人都犯了难。
瞑童隐约猜到两个人的意思,忙说:“我是妖怪哦。”
花九溪看着他,一副“废话”的表情,瞑童身上则白光一现,回复了骇人的大蛇原型。他三两下就把花九溪围住了,拉克西米一阵惊慌,忙来阻止。
“没事,孩子在和我玩呢。”花九溪嘻嘻笑道,瞑童正用嘴巴蹭花九溪的脸,不知从哪发出声来:“就是变成这样长长的样子——我还能变得更大或者更小一些。”
“能有多小呢?”花九溪问,这才是重点。
他身上顿时一轻,那大白蛇不见了。只是自己手腕上一下子凉凉的,原来是瞑童变成手镯大小的小蛇,绕在他胳膊上。
“好孩子,委屈你一阵,暂时保持这个样子吧!”花九溪轻抚瞑童的身体,瞑童乖巧地答应了。
拉克西米见到自己这么上心的孩子居然变成一个手镯,感觉怪怪的,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老姐,我和小米已经完成这项任务了。”花九溪大声说,“所以,下面我们要带着这孩子去做什么?”
“做得很好,下面该去破坏长耳朵的防线了,就是阻挡外界妖怪的灵网。我说过,中央区对人类是不设防的。你们只要潜入他的一角,让制造灵网的生物休眠就可以了。”朱实百呼百应。
“老姐说话真轻松,中央区哪是那么好潜入的?”花九溪知道少广城中央区四面各有九门,都有巨大的神像把守。
“还有,如果任何妖怪都在灵网的侦测范围。那瞑童一进去不就会有反应么?”花九溪严谨地问了一句。
“所以说他是特例啊,你们算是捞着了。”朱实说,“瞑童严格来说不是妖怪,而是天地精气直接凝成的上古灵体——也就是说,是跟神一同诞生的。”
“这么厉害?!”花九溪也吓了一跳。
“像这样的神魔还有好几十尊,都在当年禹王治水的时候被他老人家收服了。瞑童是从不害人的一个,所以就打发在西王母家里了。”朱实补充道,“长耳朵现在跟缩头乌龟一样,死守在城池里。所以你们只要爬到三重城池的顶端,把那些生物破坏掉,我们一方的将士们就立刻能攻进去了。”
朱实说得自信满满,花九溪也对她实力有充分的认识,不再多问了。朱实却还有话说:“弟弟,到了中央区灵网之内,我留在你们额头的妖力就会瓦解,到时候你们自由行动,切记随机应变!”
“这是我最后一句话!”
花九溪吹了吹口哨,心想这样终于不会有人在自己大脑里冷不惊冒出一句话来了。就同拉克西米朝中央区迈进,走走停停,安营扎寨,一共耗费了三天左右。
终于来到了那耸入云天的巨大城堡,拉克西米手搭凉棚望去:“简直跟巴别塔一样高!”
少广城的城墙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几千年了,还没有一点风化的迹象。只是上面覆盖着不少奇特植物,一层又一层,宣告了此处悠久的历史。
“我看了,果真一个守卫都没有……”花九溪说,“难道是唱的一出空城计?”
“我们怎么上去呢?”拉克西米担忧地问。
“瞑儿,醒着呢吗?”花九溪问了一声。
“爸爸叫我吗?”他右腕就有小男生细小的声音应答,“你和妈妈说话的时候我就听着,不说话我就睡了。”因为怕花九溪二人有事吩咐,所以二人睡下了之后瞑童才自己休息。
“你看这座高城,你能爬上去吗?”花九溪话音刚落,一条大蛇就从他袖子里爬了出来。这体格,比先前所见,还大了数倍。
“能。”大蛇点点头。
拉克西米忙说:“这也太冒险了吧?”
“朱实姐姐都说了没人看守了,我相信她。”花九溪打着何倩说,实则他确实有一种“速战速决”的念头,想不管不顾提前结束这一切。
“这样,瞑儿你把我们俩含在嘴里……”花九溪建议道。
“可是,我怕咬伤你们。”瞑童回答说。
“张嘴让我看看。”花九溪一声令下,大蛇蓦地张开了巨口。拉克西米一阵后退,因为尽管是自己的“孩子”,她还是担心这种巨蟒一样的生物口中会有浓重的味道。
然而并没有闻到,里面很干净。
“牙齿很钝,好像也没有唾液一类的东西存在,舌头也不像蛇类一样分叉——你变成蛇的时候,会吃东西吗?”花九溪一边观察一边问。
“变成这样好像肚子就不饿了……”瞑童老实回答。
“不愧是上古的神物,吸风饮露……”花九溪喟叹道,就取下一只葫芦对拉克西米说:“小米,我用这东西在我俩身上镀一层薄膜,然后就让瞑儿一口含住。”
拉克西米极少反对花九溪的话,因为他的计划总是很有成效,这次也是。不一会,她身上就罩了一层胎衣似的薄膜,花九溪往自己身上也喷洒了这东西的材料——一种琥珀色的液体。
瞑童在花九溪指挥下,把他们一口吞入口中,随即以一种极高的速度,一口气爬上了运气缭绕的少广城顶部。
因为少广城中心城是个三层台式的建筑,故而最顶端的面积就狭小得多了。花九溪二人从蛇口爬出,三两下撕掉了那薄膜。
参考地图,制造灵网的生物一共分布在四方形城池的八个角落里,他们自然是要去破坏离自己最近的东南角那个。
“好大的雾啊。”拉克西米本打算看看四处的景色,却一无所获。
“是云。”花九溪说,“因为我们没有妖力,所以敌人只能凭借肉眼观测——因此待在云里是很安全的选择。”
“小花,前面的云里……有两个人类过来了!”拉克西米忽然警觉地说道。
“哪有——”花九溪没有感觉出任何人类的气息,但这话说完后的几分钟他就后悔了——真有两个人类的气息朝自己方向移动,虽然很微弱。
“拉克西米,你怎么做到的?”花九溪格外惊讶。
“怎么做到的,就这样做到的啊?”拉克西米说,“用你教我的简单望气术。”
“不对,你这次,有比我更强的灵感。”花九溪想起了朱实之前所说的话,“看来少广城对女巫友好,这件事是真的。你的灵力正在被逐渐激发出来……”
“真的么?”拉克西米一笑,“看来你以后反而要靠我了。”她打趣说道。
花九溪心中居然有些许失落,但即刻恢复正常,说:“这城中除了我们,居然还有其他人类?”
拉克西米朝远方看去,说:“不是别人,就是我的两个同伴。”神色极度严肃。
花九溪一皱眉,说:“那两个德国人么?”说着,打开了千手佛的箱子,因为不知对方会采取什么行动,故而先做好准备。
两个人互相交换了眼神:暂时不藏起来,跟他们接触一下。
“老天,拉克西米!”其中一个男人用德语叫了起来。
花九溪就见到一个高大略胖的黄发男子和一个综发瘦高个走过来,身上穿着少广城那种不今不古的衣服。
拉克西米忙过去同他们说话:“阿卡曼,耶格尔……你们怎么出现在这了?”她心中确实有老大的疑惑。
“冯教授呢?”她又问了一句,冯教授是此次队伍的负责人和领导者。他是一位渊博慈祥的长者。
那叫阿卡曼的胖男人神色迟疑,吞吞吐吐地说:“教授他……还被那些兔人关着。因为他知道关于那红色粘土的全部秘密,还有利用价值。”
“而这些兔人的魔药很厉害,我们吃了两味吐真剂,什么都说了……当然,说的一点价值都没有。”后一个叫耶格尔的接上说,“他们没杀我们,当然这是一句废话,反而让我们充当城顶的巡逻者。这些精灵很爱惜同类的生命,所有危险的工作都让其他生物从事。”
“是这样……”拉克西米将信将疑,点点头。
两人又问拉克西米逃出之后的经历,拉克西米三分虚七分实地讲了一通,对方也保持怀疑。这几个人叽里呱啦地说着异邦语言,花九溪一句听不懂,就在那里蹭地板玩。
“所以你们知道那种能制造巫术之网的巨大生物在哪吗?”拉克西米听两人提及了一个重要信息,“能带我们去吗?”
阿卡曼和耶格尔对望了一样,看样子是同意了。花九溪见几个人不知怎地就开始走了起来,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不爽,就拉住拉克西米的手问。
“小花,他们知道那些生物的详情,准备带我们去呢。”拉克西米也有些懈怠了,居然无条件相信了久别的两个友人。
花九溪只得随她,不过他心里倒是没半点嫉妒的意思——因为那两个男人的尊容,实在不怎么样。
目的地确实很近,拉克西米的问话显然多此一举。只看一排金属栅栏,后面有好几根大烟囱似的东西,走近看就会发现这东西的表面跟人类皮肤十分类似。在它们的顶端,则有一些纺锤状的肉柱,在柱头喷出发光的物质,无数肉柱喷出的光交织成一张大网,就是所谓的灵网了。
花九溪就是要破坏这些东西,只要让瞑童咬它们一口就能完成——瞑童的能力可以使任何生物进入梦乡,而因为他本身现在并不在那个空间内,故而注定是有去无回的。
但此处还有另外一个人。
“八斋使大人,我们捞着一网大鱼。”两个德国人用巫语说了一句话,花九溪终于听懂了。不过他脸上冷汗立刻就冒得出来了。
“八斋使”正是兔精的最高职位,隐没在云气中的那个人,地位几乎和朱实一样高!
“居然这么快就被卖了……”花九溪哭笑不得,当即挥拳,一圈打中了那胖子的脸,一拳击在瘦高个小腹之上。因为这两拳都带着灵力,故而对方即刻倒地不起。
“没有下杀手么?”云气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声线极细。
“毕竟是这小闺女的熟人,我不好往死里打。”花九溪拍拍拉克西米肩膀。
拉克西米早就明白了眼前的险境,双手合十连连对花九溪赔罪道:“小花……对不起,如果当初我们拷打这两个不争气的家伙,时刻表就能错开了。”
“嗯,这小姑娘说的有道理。”那人说,“再有十五分钟,我就下班了。只能说,你们的运气实在不好,就在这被我俘虏吧。”说着,从云雾缭绕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