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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间,趴在马背上的卫伯玉单手持刀,飞身而起,砍翻数条马腿,跳到田乾真眼前,将锋利的横刀架在他脖颈上。柳萧菲和高仙桂则抛下绳索,拔出长剑横刀,顶住田乾真的腰间。
“田别将,请令曳落河后撤,某绝不伤你。”王勇笑道。
“少废话。”田乾真毫不为动:“汝家娘子屡次三番刺杀某,今日岂会放过我。”
“田别将,今日尔若退兵,怀州之仇,吾他日再找你算。”苏十三娘指天为誓。
“怀州之仇?!”田乾真一头雾水,他一路杀人如草,根本不记得怀州的冤魂。
“狼心狗肺的玩意。”苏十三娘啐道:“总之今日某饶你一命。”
“当真……”田乾真犹豫不决,此刻史思明的大纛不过两箭多远。
“田别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张巡忍不住出言劝道:“一旦史思明赶来,一切都晚了。”
“罢了……罢了……”田乾真挥了挥手:“曳落河,向西南……”
可不等田乾真下完命令,不计其数的羽箭宛如一朵乌云,覆盖住了北庭军和曳落河。
苏十三娘和马璘急忙护在王正见身边,挥剑舞槊,将箭支磕飞。
卫伯玉正打算手刃田乾真,只见数枝长箭即将射中柳萧菲,连忙挥刀帮其格挡。田乾真则抓住空隙就地一滚,逃离了高仙桂的控制,翻身上马,一溜烟向南逃去。
“史思明竟然下此毒手。”一股脑逃出数百丈后,田乾真长叹道:“可恶,白忙碌半天,伤了只耳朵,还是没弄清楚王正见父子意欲何为……”
凭风羽箭作鸱鸣,绣旗皂纛戈如霜。
“王都护,你我同朝为官多年,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何不化干戈为玉帛。”数轮羽箭过后,史思明确定北庭军几无反抗之力,高声劝道:“令郎颖悟绝伦,远胜犬子,某甚喜之。若你我联手,天下何人可敌?”
“史思明,汝死了这条心吧。太原王氏一门忠烈,岂会与尔等同流合污!”王正见用尽浑身力气斥责道。
“王正见,话别说得太早。汝不愿投降,难道珪郎君也不愿投降?”史思明阴笑道:“某听闻珪郎君已与张垍家的小娘子订婚,珪郎君若连人间至妙滋味都没品尝过便要白白送死,岂不可惜。”
“父亲大人……”王珪鼻涕都流了出来。
“王都护,以某之力,刹那间便可将尔父子三人捏碎如齑粉。可上天有好生之德,胜负已分,何必再动刀兵。霨郎君脾气拧,某在营州早有耳闻。还望汝好言相劝,以免徒增伤亡。”
“也罢……”王正见扶住王勇的肩膀,艰难站了起来:“北庭军,放下武器,退至堤岸。”
他解下腰间横刀,捧在手上,步履蹒跚地向史思明走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也!”史思明哈哈大笑,他翻身下马,远远等着。
王正见一步步,缓缓向前走着。唐军士卒则慢慢后退。
史思明在意的是王正见的名望和王霨的才智,对北庭兵马,得之则喜、不得亦无妨。
“死!”两人距离十步远时,王正见忽然抽出横刀,向史思明抛去。
“自寻死路!”史思明弯腰一闪,横刀擦着他的头盔而过,将盔缨斩断后刺中了一名平卢牙兵。
更多的平卢牙兵急忙张弓发箭,前胸插满箭支的王正见应声倒地,鲜红的热血,流淌在泥泞的大地上。
“跳!”王勇带头,第一个跳入通济渠中,北庭将士纷纷随之跳下。
当王勇踩着水将头露出水面时,他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是泪还是水……
“父亲大人……”远处的王霨察觉到战场的异变,撕心裂肺喊道。在其身侧的卢杞不由胸口一疼,险些晕倒。
“该死的王正见!将北庭军、素叶军、安西军,一股脑全杀了!”史思明恼羞成怒。
“与平卢叛军拼了!”双目赤红的王霨不管不顾从阵中杀出,一路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退!用弓箭吊着他。”史朝义根本不管史朝英如何想,带领部下拍马就走。
“以为某是傻子啊……”史朝英也不含糊,当即散开包围圈,不与素叶军硬拼。
王霨麻木地挥刀,他不知自己砍杀了多少敌人,以至于刀刃卷了都未察觉。护在他身侧的南霁云早已用光身上的羽箭,马槊也折断,只剩下一柄横刀。雷万春的双锏倒是结实,可他的双臂已经累得抬不起来了。
“王霨,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史朝义放声大笑,正要命手下射杀残余的素叶军,北方忽然想起霹雳般的巨响。
“李?”史朝义望着通济渠上乘风破浪而来的巨舰,惊愕不已。
“霨郎君,某来迟了!”庭州舰上,李晟迎风站立,仿佛天神降临。
震电闪云径,千帆破浪轻。
五月初四丑寅之交(早上3点多),云州城南暴雨如注,烟波浩渺的桑干河上,数十艘舰船趁河水汹涌,一举突破横索、铁锥的阻碍。
两千甲士冒雨登陆,直扑岸上朔方军驻扎的行营。奇袭得手后,数骑如箭,疾行至云州城下。
片刻功夫后,云州城南门大开,数千铁骑汹涌而出,与远道而来的援兵汇合,一起杀向城北朔方军大营。
朔方军围攻云州城许久,最初高秀岩曾率兵与李光弼野战,也曾派兵夜袭,但均未占得便宜,遂收缩兵力、固守城池,不敢再出城争锋。
李光弼虽严令朔方军上下勤加防范,然数十日间,叛军一直是缩头乌龟,将士们难免有些松懈。孰料风急雨骤之时,叛军骤然来袭,营盘里顿时乱成一团。
“荔非守瑜,命牙兵列阵,御敌!敢乱某行列者,斩!”李光弼临危不惧,即便隔着层层雨帘,他依然能听出,偷袭的敌人并不多:“荔非元礼,汝传令各营,速速整队,随某杀敌!”
“诺!”荔非兄弟驰马去后不久,大营内的朔方军的呼号声此起彼伏,一股股兵马汇聚到中军大帐附近,排成数列纵队。
“杀!”李光弼一马当先:“朔方健儿,岂畏跳梁小丑!”
将为军之胆,主帅冲杀在前,各营岂敢落后,从混乱中迅速恢复过来后,朔方军奋力厮杀,一鼓作气将敌军赶出大营。
叛军见事不可为,急掉头鼠窜,朔方军出营追杀近两里,方才勒马。
“不对,敌军败得太容易了……”李光弼抹去脸上的雨水,似乎要看清隐藏夜幕中的真相。
“火!”朔方军中忽然有人惊呼:“大营着火了!”
“猛油火!”李光弼见雨势未停,当即猜到了最坏的可能。
“节帅,火从西北角的辎重营燃起的。”心细的荔非守瑜低声道。
“坏了,中了叛军调虎离山之计!”李光弼心头一寒:“速收拢全军,向西退去。”
不出李光弼所料,朔方军前脚刚刚离去,一万多精骑从北呼啸而来,原本退去的高秀岩部也去而复返,双方显然是要合击李光弼。
“多谢田兵马使,云州军民有救了!”高秀岩下马施礼。
“高兵马使孤城阻强敌,实乃吾军之大功臣。”田承嗣下马叹道:“李光弼鼻子够灵的,可惜回纥人首鼠两端,不肯出全力……”
雷飞箭星落,铁骑荡干戈。
五月初四寅末(早上4点多),素叶城下,突骑施大营内更阑人静,唯有刁斗之声。
昨日突骑施部强攻碎叶城一整日,驱赶俘虏填平了护城河和壕沟,险些用石脂水烧毁城池西门,可惜被葛逻禄人用沙石扑灭,功归一篑。鸣金收兵后,突骑施部人困马乏,饱餐一顿后纷纷安歇。
兀然间,大营外轰隆声此起彼伏,仿佛天雷震震。
“下雨了?”忽都鲁持刀疾步出帐,扑面而来并非狂风暴雨,而是滚滚烟尘。浓烟中,惊慌失措的突骑施武士四散而逃,乱成一锅粥,可大营中却并未有敌人杀入。
“特勤,是北庭军、安西军的旗号,还有河中军……”苏鲁克抄着一面盾牌,挡在忽都鲁身前,他话未说完,就被飞扬的尘土呛得直咳嗽。
“震天雷……”忽都鲁想起妹妹信中的描述,迅速判断出令人惊骇的巨响从何而来。
“斥候为何没发现北庭军的行踪?”忽都鲁对唐军早有防范,不料依然遭遇奇袭。
“北庭军数次侵夺汗国,本就对素叶河谷的门径一清二楚,且沙陀部本就是北庭附庸。”
“吾突骑施勇士,恐也比唐军斥候逊色……”忽都鲁已非当年坐井观天的小特勤。
“唐军已至,何去何从,请特勤拿个主意。”
“苏鲁克,汝觉得唐军兵马当有多少?”
“最多五千。”苏鲁克斩钉截铁道。
“当年王正见带的兵马,应有四五万吧。”忽都鲁苦笑道:“在唐人眼里,吾比父汗还是差得远啊……”
“若是寻常五千唐军,或不足惧。然近年来北庭军日新月异,特勤不得不防。”苏鲁克解释道:“且碎叶城中尚有十余万葛逻禄人,之前谋剌逻多被我军吓破了胆,不敢出城,如今有了唐军撑腰,我军已丧失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