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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他闭关了,据说已经整整三年。
“师娘怎么没吃?”身边一个看起来年级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名叫素衣, 人如其名,穿着素净的白衣安静的坐在自己身边。听说是柳既明的小徒弟, 天赋出众,乃是修仙界十分稀少的女剑修,也是她从漫长的黑暗中苏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谢瑾瑜失忆了。她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她不记得什么苍羽派,连自己的名字都是素衣告诉她的,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和柳既明结成道侣,哦不对,她甚至完全不记得柳既明究竟是谁。
这里的一切如此完美,但对于她来说,全然都是陌生的气息。
“师娘可是觉得不适?”素衣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的神色。
谢瑾瑜摇了摇头:“没事。”但是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仅多了一个徒弟, 还多了一个丈夫恐怕都不会觉得很舒服吧?
“您刚醒来, 想必还是会有些不舒服的, 吃些东西后快躺回床上休息吧。”素衣将梅花糕往她面前推了推,温柔道。
谢瑾瑜犹豫了一下, 缓缓询问:“你师尊……”
素衣听见她提到柳既明, 一向矜持的表情上也多了几分喜意, 连忙道:“师父这次闭关主要是为了稳固境界,再不多时就可以出来了, 师娘想必是想他了吧?”
这个真没有!
谢瑾瑜略带尴尬的看了她一眼, 吞吞吐吐道:“我……我甚至不记得你师尊……”
素衣也诡异的沉默了一下, 良久,微微叹了口气:“是我大意了,师娘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又怎么会还记得师尊。”
谢瑾瑜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有些疑惑的询问:“我为什么会失忆?”
素衣早有预感她会问这个问题,虽然做了些准备,但是开口提及时目光还是有些许黯然,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场景之中。
“师娘本是金丹中期的修为,却在一次闭关之后久久未出,师尊心有所感破了结界却发现您不知何时着了心魔的道,走火入魔重伤不醒……”
“咦?”谢瑾瑜有些诧异,“我是金丹修为?”
素衣顿了顿道:“但自那次后便境界跌落……”
谢瑾瑜看着她,听她面露些适时的悲伤之感,接着说道:“不仅一身修为尽毁,而且影响到了……”说到这里,素衣抬眼略微打量了一下她的反应,见她没有什么异常继续道,“师尊为了救您费劲千辛万苦,险些也跌落境界,好在稳住了您的伤势,直到您日见好转这才闭关去了。”
有鬼。
这是谢瑾瑜的第一反应。
素衣说的很自然,也没有什么硬伤。走火入魔,轻则跌落境界,重则没了性命,导致失忆或是损伤心智也是很正常的事,然而谢瑾瑜就是本能的觉得不对。
就好像,有人编好了一段故事,让她照着念出来似的。
“那我现在的修为如何?”谢瑾瑜低了眉眼,将疑惑按捺在心中,表情看上去有些暗淡。
“堪堪筑基……”许是怕她有些接受不了,素衣又连忙解释道,“师娘资质出众,等师尊出来后,有他祝您,您必定升阶迅速,很快便可回到金丹仙人的境界了。”
只不过刚刚筑基,这种修为在苍羽派这种大的宗门中恐怕连外门弟子都要比她好上几分。再说有柳既明相助?怎么相助?双修吗?
谢瑾瑜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又低声问道:“那……那你师尊他的修为……?”
提到柳既明,素衣的脸上便难得挂起了几分笑容:“师尊是最年轻的化神剑修,先时他境界有些不稳,如今闭关后应该多有进益才是。”
谢瑾瑜顿时觉得晴天霹雳。
化神啊?!按照之前素衣给自己介绍的修为等级,从筑基到化神,这之间的差距可隔了不止一个海洋啊!
自己到底是怎么攀上这种高枝儿的?如果柳既明出来以后发现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如同一个废人,会不会很嫌弃的要抛弃自己?如果被赶出苍羽派她能活下去的概率有多大?
这些心思在谢瑾瑜的脑袋里转了转又转,她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眼素衣,吞吞吐吐道:“你师尊……是个什么样的人……”
素衣一愣,揣测着她的表情,似乎猜到了她的担心,安慰道:“师娘莫担心,师尊虽然平素里严肃了些,但他对你很好,我们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却好像觉得更忐忑了。
谢瑾瑜无奈的叹了口气,因为素衣还要去修炼也不好久留,故而站在门口目送她出去。据说柳既明不喜外人多,闻玉锋上住的人除了自己就只有他,至于素衣和其他弟子则在闻玉锋旁另开了一个小玉锋作为平日修行起居的地方。
平日照顾谢瑾瑜他从不假人手,因为他要闭关,这才交代了素衣来到这里照顾谢瑾瑜。如今谢瑾瑜已经苏醒,素衣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闻玉锋环境清幽,一片苍翠怡人。
剑修向来严于律己,意志坚定。原先柳既明未有道侣时,在山顶开辟了个洞府,在其中日日苦练,剑锋被打磨的越发犀利。待大典过后便和谢瑾瑜搬到了山腰,造了个幽静的小院子,其中青竹、花草交错点缀,房屋雕梁画栋,具是谢瑾瑜所爱。而山顶的洞府则成为了两人闭关修行的地方。
暖风温柔的拂过谢瑾瑜的发丝,露出她细长精致的眉眼。身后幽竹飒飒,她一袭翠色的衣衫静静立在那里,衬出几许遗世独立的淡然。
她独自站在院子门口,发了一会呆,绞尽脑汁的希望能回想起什么,却徒劳无功。听素衣絮絮叨叨的说到现在,所知道的事情一股脑的堆在脑袋里,晃来晃去,确实让她觉得有些乏了。
谢瑾瑜回到房间,房间内布置的虽然简单,却一派温馨,红烛纱帐,铜镜妆台,虽然有些奇怪,但不得不说,她确实喜欢的很。
靠在床边,她原本只想小憩一会,却不想一下子睡沉了,堕入了一片未知的黑暗。
这样的感觉太熟悉了,黑暗……漫漫长日中,始终伴她,然后慢慢吞噬她。
黑暗中有一阵暖香传来,谢瑾瑜有些茫然的顺着模糊的光晕向前走着,却觉得黑暗似乎在缓缓褪去,烟丝萦绕中,露出一段泛黄的岁月——
“师叔。”高高的树梢上,身着普通道服的少女怀抱着什么东西,弯了眉眼,冲着下面兴奋的招手。她坐的极高,动作却丝毫不知道收敛,压的树梢弯了弯腰,簌簌震落了几片落叶。
路过的男人一袭红衣似火,抬起头来的刹那映的天地失色,当真是眉目如画,天下无双。
“我等你好久啦,师叔!”少女看见他抬脚要走,连忙叫住他,“为了恭喜师叔修为又进一层,我特地来送贺礼的!”
她动作有些急,许是怕男人真的走了,却没留意姿势,下一刻,脚下踏空,身形一晃从树上直直摔了下来——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树下的男人动作一凛,接住了掉落下来的她。
“师叔真好。”少女脸色泛起了点点红色,眼睛却亮亮的,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捧住护在怀中的贺礼,因为紧张鼻尖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微笑,眉眼弯弯,眉梢眼角都带着暖意。
滴落的水珠晕开画面,带起阵阵波纹,缓缓漾开,唤醒一个终究会醒的梦境。
谢瑾瑜怔怔睁开眼睛,抬起衣袖,拭去了眼角一点湿意。好奇怪啊,那个男人是谁,那个少女又是谁,自己为什么要哭?
下一刻,她觉得一阵剑意凛然,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心境狠狠震动,刚劲之风仿佛要斩尽天地间一切,带着灵魂的震颤与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笼罩整个闻玉锋。
素衣给她的传声符里传过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师尊出关了!”
洛云旗的目光透过谢瑾瑜轻飘飘的落在了柳既明的身上,而他的最后一句话语气骤然冷凝,对着柳既明,明显带着几分质问。
谢瑾瑜的手和柳既明的十指交握,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了柳既明的僵直,顺着手指一路爬到了全身。只不过须臾,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修长的手指包裹着她的,干燥而温暖。
“洛前辈见多识广晚辈钦佩至极。可这世间各种事情的解决方式,往往也不是只有一种法子的,更何况这也几百年过去了,苟日新日日新。”谢瑾瑜笑了笑,头轻轻的蹭了蹭柳既明的肩膀,颇有些亲密的味道,“我师叔神通广大,还没有什么他做不来的事情呢。”
她语气中满是骄傲,对柳既明满满的信任几乎要从飞扬的语气中溢出来。
柳既明目光缓和,如羽毛一般轻飘飘的划过她的身上,不自觉的捏了捏她的手,挠的谢瑾瑜心里酥酥麻麻的。
洛云旗闻言轻笑道:“是,你这个师叔确实神通广大,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不然,这独属于魔族的秘法,他是怎么挖出来的呢?”
轰隆隆!轰隆隆!
魔族秘法,这四个字如同晴天一道霹雳,在谢瑾瑜耳边轰然炸响。直叫她魂飞天外,恍恍惚惚之间不知今夕何夕。
什么东西?是她听错了么?魔族秘法……魔族怎么会和柳既明扯上关系,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甚至滑稽到可笑的地步。
“洛前辈是不是哪里弄错了?”谢瑾瑜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就如同生锈了一般,连带着声音也变得生涩了起来,“我师叔……我师叔一向光风霁月,心性磊落,将斩除邪崇妖魔视为己任……他不可能和魔族有什么牵扯。”
是啊,柳既明这样的人,就算这修仙界中任何一个人都可能被蛊惑和魔族勾结,唯独他不会。剑修,修的就是心性正直,刚正磊落,以杀止杀。柳既明剑气凛然,剑如其人,最重要的是心性坚定,道心如磐石。
这样的人和魔族扯上关系,谢瑾瑜觉得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小姑娘你紧张什么?你这师叔神通广大,想要什么法子没有?也未必是从魔族那儿得来的。”洛云旗仍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仿佛不知道自己在谢瑾瑜心中埋下了怎么样的一个炸弹。
“过了这么些时间,我一直没有问问你们的来历和师门,不知可介不介意告诉我这个老头子?”
谢瑾瑜缓过神来,看着他自报家门道:“晚辈苍羽门青遥峰,谢瑾瑜。”
柳既明颔首:“苍羽门,柳既明。”
“果然是苍羽门的弟子。”洛云旗道。
谢瑾瑜眼皮一跳,还没来得及揣测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便听他继续道:“苍羽门有几百年的深厚根基,又有飞升的老祖,弟子们天赋出众,确实担得起修仙界第一宗门的名头。难怪教的出这样出色的弟子。”
“多谢晚辈夸赞。”谢瑾瑜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她对这种话题不感兴趣。比起这些陈年往事,她现在更想知道所谓帮自己续筋接骨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既然是苍羽门,神奇秘法不在少数,倒也不是不可能。柳既明,你这小子,我今日便要好好问你一句,你这法子,究竟和所谓的魔族,有没有关系?”洛云旗话至最后,语锋一转,已经有了几分逼问的态度。
那一瞬间的威压铺天盖地席卷而至,即便不是诘问的对象,谢瑾瑜也觉得心头突突几乎要跳出来。
她慌忙中看向柳既明,洛云旗的剑光散发出的幽幽蓝光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几乎掩盖了所有的表情。
柳既明沉默良久,抬眼道:“无关。”
他说话一向轻描淡写,只有在情绪有明显变化时语气才会加重。这次只有两个字,可这两个字却咬的极其郑重,如同发誓一般,一个一个从牙齿中蹦了出来。
谢瑾瑜不但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而觉得胸口压了一块大石头,越发的沉重。
洛云旗如同没有发现一般,笑叹了口气道:“好,好,既然你这般肯定的说,我老头子便信了。苍羽门门路众多,珍宝奇材更是不在话下,有个什么奇妙的方法也不足为奇。倒是我落后了,果然啊……这几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还是让我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头子。”
谢瑾瑜很快调整过来,又是恢复了一脸的笑意,她有些得意的扬起和柳既明交握的手,晃了晃道:“我怎么说来着,前辈?我师叔最是厉害,什么都难不倒他。”
“还是小姑娘你的眼尖。”洛云旗乐呵呵的丝毫不以为怒,反问道,“既然你这师叔这么厉害,不如替我解答一个盘旋在心里很久的疑问,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