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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伟的饭做得不错,当时张岳把他称为“御膳房首领大太监”,可见他饭菜做得有多好。孙大伟哄孩子哄得也很好,从早到晚都是《西游记》里的故事,把二狗和晓波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二狗后来读书识字了,才开始怀疑孙大嘴巴是不是真的看过《西游记》原著——虽然唐僧经过了九九八十一难,可遇上的妖精并没有81个那么多,有时候一个妖精就是三四难;但当年孙大伟给二狗讲的可是足足81个妖精!天知道那些妖精都是从哪冒出来的!
临近春节的某一天,装修基本上结束了,只剩下打扫卫生之类的工作。那天早上,孙大伟很早就来到赵红兵家对他说:“昨天晚上我梦见小北京了,梦见他又和我们一起喝酒吹牛。哎,看来我真是想他了。”这是二狗知道的孙大伟第二次做了个预言式的梦。
“小北京前些天还给我打过电话,说老连长重伤了,他要去看看。反正他也没正式的工作,成天到处乱跑。”赵红兵说。当天下午,基本装修已经完成,赵红兵等人准备收工回家好好喝一顿,庆祝工程结束。这时,张岳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明天李四和费四回来,孙大嘴巴说的。”张岳说。
“他们还记得有个家啊?”赵红兵一想起李四和费四,就感到哭笑不得。
“是啊,他俩在北京呢,和小北京在一起。山南海北地玩了一圈,现在落脚在了北京。他们打电话到你家问有没有被通缉,听说没被通缉,他俩当场决定回家过春节,现在估计已经上车了,明天中午就能到。”
“你怎么知道的?”
“大伟在家做饭出不来,打电话到我们单位,让我下班来告诉你们。”
“这俩小子,咱们打架干活的时候他俩不见人,架也打完了,活也干完了,他们回来了。也不知道回来以后单位还要不要他们。”赵红兵有点替他俩担心。
“要什么要!人跑了俩月,连个信儿都没有,哪个单位要这样的人!我早就听说他们被开除公职了,他们回来签个字,就彻底成无业游民了。”当时有个正经的工作可不容易,张岳一提他俩就生气。
“行了,明天是小年,你们也该放假了,你和李武去火车站接人,我和大伟在‘万鹤来’订桌,给他们接风。而且,这些天李武这些小兄弟也没少受累,一起好好吃一顿。”赵红兵笑着说。
第二天是腊月23,小年。赵红兵和孙大伟在“万鹤来”早早地订了一个单间,一张足足可以坐15个人的大桌子。“大伟你梦见的不是小北京吗,怎么这次回来的是李四和费四?”赵红兵说。“可能是早上一起床记错了,反正我的梦不会错!”孙大伟说。这时,单间的门打开了,门口站着的正是满面红光、白白胖胖的李四和费四,他俩身后站着的,是小北京!
“红兵,大伟!想死你们啦!”费四硕大的身躯扑了过来。
“滚远点,我可不想你!”赵红兵故意装做不爱理他俩。
“小北京,你怎么也来啦?我昨天真梦见你来了!不信你问红兵!”孙大伟说。
“操!谁想来这里?昨天我送他们进站上车,结果上了车发现回家过年的人太多,我又喝多了点,上了车就再也没能下去;等到车厢松了点,都他妈的已经过长城了。我想,得!我也不下车了,干脆跟他俩一起来吧!”小北京愤愤不平地说。
“既来之,则安之。吃完饭给家打个电话,就在这里过年吧,哈哈!”赵红兵和小北京感情最深,看见小北京也来了,他高兴得不得了。
“过就过,反正在北京过年也没什么意思!”
这一顿,大家喝得非常开心,一直吃到下午四五点才离开饭店。大家过去几个月的烦事、愁事基本上已经过去了。虽然费四和李四都丢了公职,但这也早在他们意料之中,知道自己没被通缉已经很开心了。离开饭店后,大家一起去了赵红兵家继续聊天喝酒。
天已经蒙蒙黑了,窗外寒风呼啸,不知道雪花究竟是天上飘落的还是被北风刮起的,漫天飞舞着,在银装素裹的北国冬天煞是好看。
二楼,在赵红兵暖烘烘的卧室内,12个年轻人围坐在电炉旁聊天。电炉子上面放着一个茶缸,茶缸里烫的是直接从酒厂打来的70多度的原浆白酒,下酒菜是花生米。他们谈论的是理想、未来和以前打架的事。
谁也没想到,这一晚的煮酒夜话影响了在场的所有人!它直接给张岳、小纪、李武、李四日后组织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提供了行动纲领和理论基础,促使这四个人成为上世纪90年代市里名头最响的四位江湖大佬;并且还让在座诸人打架斗殴的理念和战斗力上了一个层次,影响极其深远。
这次夜话的主持人是小北京,负责补充说明的是赵红兵。
对话的开始,是谈论武与禅。
“李武,你第一次砍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小北京一口地道的北京话。二狗日后的北京同学和同事极多,二狗认为,北京话分为北京普通话和北京胡同话。而小北京说的是标准的北京胡同话,土语多。他爱拉着语调说话,像唱歌一样,咬字清晰,很是好听。
“第一次砍人时,我吓得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只知道拿着菜刀乱抡。”李武说。
“嗯,你这是最低等的一个层次。小纪你说说你第一次拿刀砍人的感觉。”小北京继续说。
“我比李武强多了。我第一次拿着刀砍人的同时,不但知道自己砍的是谁,还知道要砍他哪里;同时我还能注意周围,看有没有人在打我。”小纪说。
“我拿刀砍人时,只想弄死眼前这个人。”没等小北京问,张岳主动说。
“红兵,还是你来说说连长怎么教我们格斗的吧!”小北京说。
“在与对方格斗时,应高度集中注意力,胸中荡然无物,忘记一切杂事;眼前能看见的,只是对方攻击过来的点和能把对方击毙的点。”赵红兵躺在床上,手拿酒杯微笑着说。
“对,红兵说得对。李武、小纪、张岳、红兵你们四个人分别代表格斗的四个层次。李武是最低的层次,他在格斗时心脏跳动速度加快、手脚颤抖,怕对方攻击到自己又怕自己杀了人,所以神智已经在刹那间混乱,这样的情况无疑使对方有机可乘。张岳比李武稍高一个层次,在他的眼前只有他要击打的人,不在乎身边发生的一切事情。这样能使你集中注意力灭掉一个敌人,但你身边的敌人却有机可乘。而小纪又要比李武和张岳再要高一个层次,已经属于格斗中的上乘,他不但要击败眼前的敌人,而且还能注意到身边其他的人。但小纪这样做容易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使自己受到不必要的损伤。红兵所说的层次是格斗中最高的,他已经忘记了心中所有的杂事,心不跳、手不抖,注意力高度集中在可能向自己进攻的几个点和自己所要攻击的几个点上,心无旁骛。在多人混战中,他不赢谁赢?比如刚才说的红兵和三虎子打斗时,在他眼里,冲过来的不是三虎子,而是三虎子的拳头和膝关节,他只需要集中注意力抓住三虎子的拳头然后狠踹对方膝关节。而三虎子眼中则是红兵一个人,只能没头没脑地冲上来乱打,一介勇夫三虎子怎么会是红兵的对手?”
“有道理,以后再打架的确要注意。”大家纷纷称是。
“我刚才说的这只是第一个层级,只要是练过生死格斗的人都知道。”小北京说。
“那第二个层级是什么?”
“是看破了生死玄关。”小北京说,“红兵、李四和我都与越南鬼子近身格斗过。越南鬼子的身手与凶悍根本不亚于我们,和他们格斗过的人,其实已经死了一次。”
“死过一次的人对生死不会看得那么重了,所以在之后的斗殴中,心理上的优势是别人无法比拟的。怕死的最后一定会死,不怕死的却多数能活下来。”小北京继续说。
“但,这还不是更高的层级。”小北京在众人听得瞠目结舌之后,又说。
“更高的层次是什么?”
“是武与禅。”小北京喝了一口白酒,“禅分顿悟和渐悟,在生死格斗中需要的就是在那一刻顿悟,达到真正的空灵与无意识,心忘乎手,手忘乎心。日本剑圣宫本武藏在400年前连败日本66位高手后,剑术突遇瓶颈,大师大愚为其画圆解惑,宫本武藏从而在岩流岛击败小次郎成为日本剑圣,就是禅的真谛。”
“我操,这么复杂!不懂!还有更高级的吗?”
“有!是毛泽东思想。”小北京说。
刚才还听得入神的众人,听完这句话哄笑不已。
“是毛泽东思想,是实践论。”小北京没理会听众的哄笑,继续说下去,“毛主席说过,认识存在两个飞跃的过程,先是经过感性实践才能有理性认识,有了理性认识之后才能指导感性实践。我刚才所说的关于武的一切,你们都需要以这两个飞跃来证实。”
“毛主席那套早过时了,现在还管用吗?”孙大伟问。
“很管用!任何事情用毛泽东思想都可以解决!”小北京神情略显凝重地说。
“那你说,红兵脑袋被削了一砖头差点被打死,受这窝囊气怎么用毛泽东思想解决?”小纪还是没忘赵红兵挨的那一砖头。
“红兵当时不是已经跟你讲了吗?这就是毛主席的矛盾论。毛主席说矛盾分为可调和矛盾和不可调和矛盾,而这两种矛盾在一定条件下可以互相转化。红兵说这事就算完了,这就是没有把可调和矛盾激化为不可调和矛盾,这是正确的处理矛盾的方法。明白了吗?”
“毛主席的那一套真的这么管用?”李武问。这群生在“文革”之前两三年的年轻人从刚会说话就听毛主席语录,对毛主席的东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当然管用。我们以后再和二虎、路伟打架时,也要经常用到毛主席的军事理论。比如毛主席说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就是我们能和他们抗衡的根本原因。对于二虎,我们现在所处的也是毛主席所说的战略防御阶段。再比如,那次在医院,我们6个人对他们三十多个人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在前面跑,等待追兵;我们跑上两公里,三十多个人也就只有五六个人能追上来,我们先揍这五六个人;然后我们再跑,后面再上来几个人,我们再打。这招就是毛主席教陈毅的:要分而击之。我们先攻击弱的再攻击强的,等到把对方弱的消灭了,强的也变得弱了……”
小北京滔滔不绝地一口气说了半小时,在场的人无不为之折服。“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张岳鼓起掌来。“毛主席由开始的两三万人发展壮大并改变中国,我们运用他老人家的理论还收拾不了二虎他们?”李四颇有感慨。
“我怎么就没听出来小北京哪说得好。”半文盲孙大伟不服。
“毛主席说过:内因是根本,外因是条件。母鸡能把鸡蛋孵成小鸡,却不能把石头孵成小鸡。你这就叫朽木不可雕也。”小北京嘴损得很,又扔下一句毛主席语录。
这次煮酒夜话的效果极其显著。从那天开始,张岳、李四等人还真的学习起了毛泽东思想和军事理论,虽然这群共和国的新一代没把毛主席的理论用到正道,但事实证明的确是卓有成效,收拾那些流氓团伙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