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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京城正在接受高温考验,比往年更猛的热浪让全城市民无从招架,能躲在空调房里就尽量不出门。
奚娮显然不在幸运行列,正提着电脑包怀抱厚厚的文件夹走在路上。她摸着满头细汗,尽量快得往公安大学北楼去。
踏进楼内,凉爽的冷气终于让奚娮放松了些。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整理衣摆上前向墨子造像行礼。
“回来了?热坏了吧。”上揖礼还没完毕,一记关切的声音就响起了。
奚娮只用余光瞥了一眼,继续缓慢而郑重的鞠躬,没有理会身边的“麻烦”。
“会开的挺顺利吧,叶老和付所长怎么没一起回来?”被冷落的崔易铭也不气馁,边问边抱起奚娮的随身物品。
“他们和局领导后面还有个会,今天可能不回来了。”奚娮紧赶着把东西夺回来,3寸矮跟鞋随着急促的步伐在地砖上敲出清脆响声。
一年前,奚娮顺利取得马里兰大学犯罪心理学硕士学位回国。但她没有进警队,而是应叶静斋的强烈要求到公安大学就职。
犯罪心理研究室熟悉的环境和同事都让奚娮如鱼得水,就算同时担负教学研究工作和协助警队办案也不觉得掣肘。
唯一让她头痛的就是这个像牛皮糖一样的崔易铭,用冥顽不灵四个字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早几年在几个重点省市试点的心理所因实验效果良好被全面铺开了,为了能更好的运作,公安部把全国所有心理所都划给犯罪心理研究室进行统一管理调配。
作为天子脚下的京城公安局,其下属的心理所自然也享受到了近水楼台的特别关照。不单是行政职能拨划,连人员都全部搬到研究室来了。
崔易铭就是心理所的一员,和奚娮同一天到研究室报道。
也是从那天起,这位对工作颇有热情的心理分析师也对奚娮上了心。尽管奚娮无数次声明过已婚事实,但他仍然一根筋的“勇往直前”,搞得奚娮现在见了他就躲。
崔易铭一边跟上奚娮的脚步,一边观察着她的脸色说,“你今天没课吧?要不下了班我们去吃个饭?前两天跟他们去了家新开的居酒屋,就在南门对面,味道还不错。”
奚娮步子一顿,转头盯着崔易铭笑盈盈的脸看了两秒钟,到嘴边的托词又咽回肚子里,继续闷头往办公室走。
就算把口水说干,崔易铭也是不会相信的。她能和明白人讲道理,却不能把鸵鸟头从土里拔出来。装傻充愣到这份儿上,崔易铭也算是修成金钟罩了。
奚娮一路听着崔易铭眉飞色舞的描述走进办公室,见他还没有退散的意思,再忍不住烦躁的情绪开口了,“我今晚有事就不去了,你找其他人吧。”
“又和老公有约?”崔易铭轻笑着往办公桌隔板上一靠,声调中充斥着调侃意味。
“是啊。”奚娮打开电脑,认真的点头。
崔易铭摇头,反身趴在隔板上,笑道,“咱们都是学心理学的,你不用把表情做的这么夸张吧。”
尽管奚娮把眼睛睁大,做出明显的“闪光眼”来表示对他的猜想有积极的认同性,但他还是十万个不信。
她是个要才有才,要模样有的模样女人。换做是他的老婆,一定恨不得24小时紧盯着。可这一年来他就没见过什么人送她上下过班,可见这都是她搪塞的借口。
一句话堵得奚娮有点哑口无言的感觉,也意识到表情可能做得有些过分。她沉默着把脸转向电脑屏幕,心里一个劲儿的腹诽陷她于尴尬境地的罪魁祸首。
都说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她家的那条龙至今为止连首都没露过。就算有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护驾,对于能把牵强附会发挥到极致的崔易铭来说也全然无用。
“阿嚏……”大热天打喷嚏已数罕见,偏偏掩口作声的还是百毒不侵的外星人,那就更稀奇了。
楚司淼迎着身边十来个刑警诧异的眼光,迅速恢复镇静,“去那边再看看。”
“这味儿太大了,楚队长,您还是把口罩戴上吧。”急于巴结大神的愣头青再次掏出口罩,可连一个眼神关注都没有讨到。
楚司淼正在距离京城十分遥远的H市,周边也不是什么好山好水,而是一处凶案抛尸现场。
虽说现如今楚司淼的供职单位是京城刑侦总队,奈何证件上明确写着公安部特聘专家的头衔,出差到地方协助重特大恶性案件侦查是家常便饭。
更何况他对H市有特殊感情,华东也亲自打电话来拜托过,于情于理都推不掉。
可刚才那个莫名奇妙的喷嚏还是让楚司淼有点分心,不知道是不是奚娮又在背后念叨他的缘故。
楚司淼心里盘算一阵,寻着一点异味走到养殖场三号棚。他目光犀利的踱步两个来回,抬手指向靠近饲料槽的某个位置。
“把这地挖开。”
挖地?紧随其后的刑警们又惊呆了。
尽管楚神探来了才半日就帮他们找到了二十几天都找不到的受害人,用快如闪电的办案效率给了所有人足够的惊叹理由。但遇害的一家三口刚刚已经被发现了,怎么特聘专家还不打算收队,反倒叫他们挖地。
楚司淼见谁也不动,索性穿上防护衣,抄起铁锹自己开工了。
曾经在楚司淼手下工作过的人升职的升职,调走的调走,现在就剩了万鹏一个。
这个曾经的普通刑警队员,现在的刑警队长一见老领导都亲自上阵了,立刻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随即加入到挖掘工作中。
几分钟后,万鹏心中猜想被事实验证。他看着从泥土中露出来的编织袋一角,本就胀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叫照相、痕迹,还有法医过来。”楚司淼秉持一贯谨慎的办案态度,没有继续深挖掘,但灵敏的嗅觉还是在告诉他一个事实。
除了那可怜的一家三口外,这个废弃养殖场里恐怕还有更多受害者遗体。
身在京城的奚娮完全不知道H市的案情急转直下,只是想办法无视仍赖着不肯走的“麻烦”。
就在这时,另一个人的到来让她顿觉柳暗花明又一村,赶忙起身了。
“小魔女,听说你去刑侦局给领导们讲大课了?”公安大学大三在读生张燕鸥晃着肌肉结实的膀子,跑进门就急不可耐的开喊。
“什么讲大课,只是工作汇报。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去的。”奚娮给浑身冒汗的弟弟倒了杯水,又递了个求救眼神过去。
张燕鸥眼珠一转,秒懂了。感情又有人趁着他的神探姐夫不在搁这儿撒野呢,必须予以毁灭性打击,否则这孙子还不知道厉害。
“那可不一样。”张燕鸥接过水杯,顺势把奚娮一揽,故意放大音量道,“‘1.25连环绑架杀人案’是你和我姐夫双剑合璧办的大案子,先前因为受害人身份敏感,上头要求保密侦查。现在案子都破了,你总得给我好好讲讲了吧。”
崔易铭看着姐弟俩勾肩搭背的离开,愣在原地回不过神来。好一阵后,他才低头掐指计算。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1.25案”是由公安部督办,京城刑侦总队全权负责的重案。坊间疯传被绑架的8个人都是高官后代,且先后有3人被撕票,是近期最受老百姓关注的案子。
想到这里,崔易铭不禁背脊一凉。刑侦总队现在不是由公安部特聘专家楚司淼领导吗?姐夫?双剑合璧?难道奚娮口中那个从没露过脸的老公是大名鼎鼎的楚神探?!
张燕鸥拉着奚娮疾走一段路,寻了个安静的拐角处站定,“怎么回事?那个啦蛤蟆还在痴心妄想?”
自打奚娮从美国回来后,张燕鸥只要没课就爱到研究室转转。那个崔易铭纠缠奚娮也不是一两天了,明明供职于不同部门,还成天用工作交流为借口约奚娮吃饭聊天,可见其司马昭之心。
“嘘,小声点。”奚娮给了毛躁弟弟一个告诫眼神,又探头出去观察周围。虽说她实在疲于应付崔易铭,但他在工作上确实是名强将,有伤风化的事传出去也不太好。
“我为什么要小声?他敢觊觎有妇之夫,还怕别人在背后指点?”张燕鸥更是气不顺了,双手叉腰嚷的中气十足。
“哎呀,我的祖宗。你别喊了,注意影响。”奚娮只觉一个头涨得比两个还大,按下葫芦浮起瓢,这事没完没了了。
“不行,我得想个主意,不能让那只啦蛤蟆再恶心你。”张燕鸥明白奚娮是为了团队和谐才多方忍耐,但这事实在太欺负人了,他不出头谁出头。
“诶,你别去!”奚娮见张燕鸥转身就走,急急的喊了一声。可他就像没听见似的,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张燕鸥虽有心永除后患,但再怎么说他也是准警察,不能干违法乱纪的事。他决定回去想个万全之策,改日再来会会不知天高地厚的崔易铭。
晚间,奚娮吃过赛博精心熬煮的阿胶粥,早早的钻进了卧室。
她靠在舒适的大床上,左等右等也没接到楚司淼的电话。挂钟指针走向11点时,她有些沉不住气了,索性主动拨号。
三声等待提示音后,楚司淼的声音响起,口气却有些沉重。
“怎么了?案子不顺利吗?”奚娮竖耳听了听,那头好像有点嘈杂,看样子敬业的楚神探还在加班。
“顺利。”楚司淼边说边往大办公室外走,到了安静的走廊才又开口,“案子有点变数,我可能得多待些日子。”
今天一共在废弃养殖场里掘出7具遗骸,这会儿刑警队都炸锅了。楚司淼刚从技术科回来,根据法医初步鉴定,7个受害人的遇害时间跨度长达2年。他盘算着严重案情,也没办方法承诺准确的回家日期。
“什么变数?我能帮什么忙吗?”奚娮完全没在意楚司淼的后半句话,只听到变数二字就赶紧掀开被子跳下床。
楚司淼听着那头悉悉索索的走动声,只觉心头一暖,“可能是连环杀人案,但详细尸检报告还没出,还不能完全下判断。”
“哦,这样啊。那报告出来你给我传一份吧,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做点分析。”奚娮一听这话就打消了开电脑的念头,没有法医报告一切都无从谈起,现在还不是着急的时候。
“好。”楚司淼淡笑着应下,又迅速环视四周,确定没人之后,收小音量问,“老婆,想我了吗?”
“谁想你了。”奚娮脸一红,羞怯的低下头搅衣角。
楚司淼听着她似是报赧的呛声,心头仿佛有羽毛在骚动,痒痒的,“要不我晚上回去一趟,陪你待会儿?”
“别,一来一回你也不嫌累。”奚娮心里感动着,嘴上还是拒绝了。
她沉默一瞬,有些不爽的抱怨道,“你说我都这么大个人了,我姑还当我是不能自理的小孩子。你去劝劝,让她把小瑶儿送回来吧。我保证把她照顾好,再说还有赛博在呢,她饿不着。”
“你刚才说不想我,我还不信,现在倒有点信了。”楚司淼唇畔本就有的笑意又加深一分,轻言安慰道,“我晚饭的时候去过电话,瑶儿很好。你也得体谅姑父姑妈,让他们祖孙好好待几天。”
让奚娮牵肠挂肚的小瑶儿是他们在美国收养的女儿,大名楚寄瑶。取自唐代诗人钱起的名句:故人云路隔,何处寄瑶华。
这孩子的身世也实在可怜,刚生下来被查出先天性食道闭锁,父母就将她抛弃了。
好在美国有完备的救助机制,医院免费给她做了修复手术。两岁上被楚司淼和奚娮收养后又精心护理过一段时间,如今长到三岁身体还越发结实了。
“我姑想孩子,这我都知道。”奚娮没想到他也来劝说,心情愈发低落下去,“可每回你一出差,奚护士长就急的跟什么似的。非说孩子跟着我要出岔子,我有那么差嘛?”
虽说不是亲生,但奚娮对女儿的爱半点都不假。她和楚司淼能有孩子的几率太低,所以从一开始就把寄瑶视如己出。但每回都被姑妈怀疑并带嫌弃,让身为母亲的她好不难过。
楚司淼听她揪着女儿的问题不放,决定汇报件要紧事,“对了,叶老和伏琅今天跟肖局把特别侦查组的事定下来了。你得先做好心理准备,以后只会越来越忙,瑶儿可能要托姑妈多照顾了。”
“真的?定啦?”奚娮瞬间来了精神,急切的问,“名单也定了?都有谁啊?”
“我刚才说的话你没认真听吗?你是跑不掉的。”楚司淼瞬间又笑了,这丫头的糊涂劲一点没改,真真儿是可爱的紧。
片刻后,他又收起心思接着报名单,“左栋任副组长,权北故也来。还有伏琅和叶丹娜,负责分析这块。另外,凌玥做技术支持。”
奚娮一个挺身正坐起来,高兴的舌头打结,“还有呢?还有谁?”
特别侦查组是她和楚司淼回国后抓的第一要务,想效仿美国的专案专办机制,由公安部集合一批精兵强将,处理全国范围的大案悬案。这样就不用每回案发后才临时抽调专案组,能最大限度省去磨合时间和不必要的资源浪费。
“还有一个你的同行,京城心理所的崔易铭。”楚司淼默了一遍名单,又提了一个名字。
“崔易铭?”奚娮还没从兴奋的云端下来,瞬间又跌倒了地坑里。怎么还有他呀,这下“麻烦”可大了。
“怎么了?有问题?”楚司淼眉心微动,怎么听着像是吓坏了,这个人不好吗?
“没,没问题。领导决定的都是好的,哈哈,挺好。”奚娮干笑着打哈哈,不知怎么的竟有点心虚,“你忙吧,我去睡觉了,晚安。”
楚司淼还没来的及再开口,听筒里就只剩忙音了。他看着手机,深眸中凌厉精光一闪。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奚娮从来不擅长说谎,即便不在她身边,他还是听出了心慌的感觉。看来得查查这个崔易铭的背景,别招进个“水货”才是。
楚司淼在H市一待就是二十多天,日历就这么翻过6月来到7月。
更加燥热的暑气加上牵肠挂肚成功让奚娮的精神一天比一天蔫,甚至连百试不爽的工作都令她提不起太多劲头。
眼见她的小脸渐瘦,不仅赛博着急,连伏琅和叶静斋都颇为担心。
这天,叶静斋特意把奚娮招进办公室。美其名曰陪师长下棋,实则是想给她换换心情。
奚娮从善如流的和老师对弈几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被伏琅叫下楼品茶。
一下午就这么过了,没有繁忙的工作,奚娮整个人也轻松不少。伏琅见她脸上的笑容多了,担忧多日的心才算放下。
临到下班时,奚娮勤快的清洗好茶具,正打算提议走人,伏琅又开口了,“我叫了你大师姐过来,一块儿吃个饭吧。”
“你可别再偏心我了,大师姐怀着孕呢。这么大热的天出门,你不怕出事?”奚娮轻放下紫砂大茶盘,终于忍不住戳破了大师兄的心思。
他和叶静斋整个下午都围着她转,没得让外人知道了,还以为他们拿着国家俸禄不作为呢。她的老师和师兄什么都好,就是学心理学的人心思太敏感,关心有点过头了。
面对调侃伏琅丝毫不觉尴尬,反倒挑眉换了个话题,“上周借你的书看完了没有?我晚上要用。”
“哦,看完了,在我办公桌上呢。”奚娮点头,又强行拉回话题,“你真让大师姐从家出来了?那我们去哪里吃?”
“你大师姐现在口味刁,我们就将就她,去厉家菜吧。”伏琅起身整理衣摆,平淡的应答中透着浓浓宠爱。
奚娮一阵窃笑,拉住他的衣袖晃了晃,“哎呀,大师兄最近发什么横财了?厉家菜都是将就,那什么才是不将就?”
伏琅和叶丹娜夫妻两都是工作狂,结婚本来就晚,之后还一直拖着不肯要孩子。要是晚婚晚育奖金能累计的话,肯定能从地上摞到天花板。现在叶丹娜好不容易有了,伏琅作为模范丈夫自然是百般呵护,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煮汤。奚娮老这么看着,也觉得羡慕得不行。
“老师还有个电话会,我们先去拿书,顺便等你大师姐。”伏琅上手在奚娮发顶一通乱揉,不打算再被伶牙俐齿的小师妹牵着鼻子走,果断下达指令。
此时,崔易铭已经候在了研究室大办公区。他又看了看手表,仍然没把伏琅上午突如其来的邀约想明白。
搬进研究室一年了,这还是伏琅第一次主动提出应酬要求。崔易铭估摸着是不是要去拜见某位大领导,一整天都坐立不安。
正想着,伏琅和奚娮一道进来了。
“伏所长,要走了吗?”崔易铭迎上前去,眼神落到奚娮脸上,嘴角自然勾起了热切笑意。
上次张燕鸥提起姐夫一事,他揣摩了好几天。最后,被惊吓的心又释然了。
即便奚娮确实帮助刑侦总队破过案子,但全队上下那么多人,那声姐夫也不定指的是楚司淼。
再说,奚娮最近依然是独来独往,接触的人也仅限同事。那天张燕鸥的说辞很可能又是诈和,没有实际意义。
奚娮一见崔易铭就暗觉不妙,又听伏琅嘱咐他等人齐了再走,维持一下午的好情绪又回到了低点。
“书呢?”奚娮瞬间沉闷的表情和排斥眼神自然逃不过伏琅的观察,但他只是假装视而不见,又催促她拿书。
奚娮取来书,故意重重拍在伏琅手里,又朝崔易铭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有点紧张,怎么,不想和我们一起吃饭?”
“不是,我就是因为要和你吃饭才紧张。”崔易铭心中大喜,忙朝伏琅递去感激不尽的示好笑容。
难道是他的执着感动天地了吗,连伏所长都亲自出马帮忙牵红线了。看来今晚不是应酬,而是和奚娮亲近的好机会。
伏琅只当没瞧见,漫不经心翻开书来。好戏还没开始,崔易铭这感激也来的太快了,受之不起啊。
三人各怀心事等了一阵子,叶丹娜的电话就到了。
奚娮去独立办公楼接上叶静斋,几人汇合后,她发现老师对崔易铭加入他们的私人聚餐也没异议,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不过师长都没做主赶人,奚娮也不好发难了。她就这么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出北楼,一眼就看到叶丹娜倚在大树下。
但树荫里不止她一人,还有另外两人,并且还是奚娮日思夜想的两个人。
“妈咪~!”没等奚娮从大落大起的情绪中回神,女儿已经飞奔而来。
扎着蝴蝶结双辫的小人儿伸直胳膊,一身枚红色叠纱蓬蓬裙飞扬着,衬得整个人可爱极了。
“哎哟,我的小瑶儿,妈妈想死你了。”奚娮疾步迎上去,蹲地把女儿搂入怀中,又在她红扑扑的嫩脸蛋上猛亲几口。
楚司淼见娇妻有了女儿就忘乎所以,赶紧过去接下搀扶叶静斋的工作,“叶老,最近天热,胃口还好吗?”
“你俩来了我怎么会不好?”叶静斋轻拍楚司淼的手,看着爱徒和小开心果腻在一起,慈爱的笑道。
“小师妹,可别玩儿了吧,再不走赶不上预约了。”叶丹娜挽住伏琅的胳膊,催促间不觉窃笑一声。
奚娮这才从巨大的惊喜中醒过点神,忙抱起女儿问楚司淼,“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先打个电话?”
“中午去姑妈那边接瑶儿,想给你个惊喜。”楚司淼看着奚娮些许消瘦的小脸,深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愧疚。
他的娇妻一向懂事识大体,明明瞬间移动费不了一点精神,她还是不愿让他回家看望。电话里也一味地嘱咐专心办案,多注意休息。现在又见她清瘦不少的样子,着实让他心疼的慌。
几人中唯一极不自然的是崔易铭,他看着奚娮怀里瓷娃娃般可人的小女孩,又看着叶静斋身边瑞龙凤雏般的高大男人,个中滋味全部涌上心头。
“这位是……”小心谨慎的试探落入楚司淼耳里,引得周身气势迅速下沉。
他似是轻描淡写,又像凌厉如刀的扫视崔易铭,没有说话的意思。介于扯证时有前科,他这次是绝对配合奚娮的低调要求,尽量不来公安大露脸。
没想到有人居然趁机钻空子,要不是他留心查了查这个崔易铭,还不知道伏琅和张燕鸥早就对此人骚扰奚娮的行为有所不满了呢。
夺妻之恨孰能忍也,楚司淼看着崔易铭的眼神愈发不善,心里盘算着待会那顿饭该怎么“好好的”陪他吃。
“看我都忘了,来,你们互相认识认识。”伏琅故意给够楚司淼用眼神杀死情敌的时间,才上前端足领导做派介绍道,“这位是京城公安局刑侦总队,总队长楚司淼。”
名号一出,崔易铭差点提不上气晕过去。就算伏琅不说,他也知道这人是谁。只是真人比照片上看起来更俊朗稳重,气质更显不俗罢了。
“楚队长,久仰久仰,我是……”崔易铭哆嗦着伸出手,话还没说完,手掌就被一股挣脱不了的力量钳制住了。
“你是崔易铭吧,我常听伏琅提起你。”楚司淼扁薄的嘴唇划出似笑非笑的弧度,握手力度又稍微加重。
他听着崔易铭急加速的心跳声,欣赏过他掩饰不住的惶恐表情后,转眸朝奚娮微笑,“内人也经常跟我说,你是很出色的心理分析师。以后我们有很多合作机会,还望多多指教。”
“内人”二字像紧箍咒套在崔易铭身上,吓得他从头冷到脚,一个客套字眼都说不出来。
奚娮察言观色的本事何等炉火纯青,自楚司淼出现,她就明白了今晚这顿饭是专门为崔易铭摆的鸿门宴。现下又见他气场全开把人吓成呆木鸡,心里不禁发笑。
这人要么不显不露水来个彻底隐身,要么小气到非把看不顺眼的人炸出金花儿来不可。活了一百多岁的人,每每使起小性子比三岁的女儿都厉害。
“妈妈,今天我听见爸爸和舅舅打电话,说要来办大事。那我们什么时候才去吃饭呀,我肚子饿了。”楚寄瑶见大人们都没有走的意思,便环着妈妈的脖子撒起娇来。
“哈哈哈……”女儿天真无忌的言语逗得奚娮破了功,抬手在她聪明的小脑袋上拍了拍。
“瑶儿,到爸爸这里来。”楚司淼气定神闲的抱过女儿,又宠溺的在她的鼻尖上亲了亲,“办事要紧,但瑶儿更要紧。爸爸怎么舍得让小宝贝饿肚子,现在就去吃饭。”
说完,楚司淼又牵住奚娮的手,前行领路去了。
崔易铭看着一家三口分外和谐的背影,头皮阵阵发麻。刚才那话虽是对着小朋友说的,但他还是听出了其中意味。
楚神探一定是收到风,赶来收拾他的。这回算是误闯九霄玉帝殿了,他今晚恐怕会死的很难堪。
一顿饭工夫,奚娮对自家老公的崇拜又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她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权术,也正式对前暗骁大统领的手腕有了深刻印象。
不愧是干了一百年刺探和暗杀的人,崔易铭被楚司淼绵里藏针的威慑吓得如坐针毡,那冷汗出的叫一个如雨如瀑。以至于侍应生都怀疑是空调出了问题,进包间调了好几次温度。
最绝的,还是楚司淼这个滴酒不沾的人竟然有办法把崔易铭灌得伶仃大醉。奚娮这一年来受的憋屈全部烟消云散,只觉通身舒畅胃口大开。
第二天,有关奚娮和楚司淼伉俪情深的话题在整个研究室不胫而走,从此身边再无绯闻。
至于崔易铭嘛,自然是铭记楚神探的谆谆教诲,把满腔热情都献给了伟大的犯罪心理研究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