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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的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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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对任何生物都是个大问题。实验室里的白老鼠会因为被剥夺睡眠而出现认知功能障碍,异能者虽然比白老鼠个子高了点,食量大了点,求偶时的想象力出众了点……但大家吃的都是碳水化合物,呼的都是二氧化碳,生物学分类上也同属于哺乳类……面对失眠的反应,大抵也差不多。
失眠第七天,北归觉得自己就和笼子里的白老鼠一样,五感开始混乱,看东西都出现重影了。
据说热牛奶能缓解失眠,但他用亲身体验证明,假如失眠真的缠上了你,热牛奶的效果甚至还比不上一根狼牙棒,至少你能用狼牙棒敲晕自己。比牛奶稍微强点的是热水浴,但也只是“稍微”,像乌龟比蜗牛爬得快……这种程度的优胜。
不管怎么说,有个努力的方向,总比原地不动强。因此深夜十二点,男孩子憔悴地从床上爬起来,蹒跚到洗浴室,打开花洒,将自己置身于四十八度热水的立体包围下,抱着胳膊思考,自己究竟是怎么落到这个田地的。
最直接的导|火|索似乎是八天前的那次异星探索。当时他和唐千鹤一同乘坐小型飞船前往某个陌生星球,飞船进入大气层后向地面掠低,在距离地面数千米高的地方,他们从飞船里往下看:下面没有江河湖海,却有遍布满地的奇异黑石。
他们停落飞船,打开舱门,小心地踏上异星球的土地。
仪表显示这里的气温只有二十度,更难得的是空气里竟然含有氧分子。
唐千鹤有点激动:“我们再找找,说不定这里有地下河。”
他没有异议,但心中没来由地掠过一丝不安。
这颗星球的天空是铜绿色的,厚重粘稠的绿,雾沉沉地罩着漆黑的大地。地上的黑石闪着一种奇异的光。他拾了几颗,装进真空袋里,留待研究。
他们以飞船为中心向四周探索,一面走,一面通过宇航服里配备无线电系统进行交谈。他始终警惕,防备着所有可能出现的突袭……直到他突然失去意识。
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被女孩子放在床铺上。他仰起脸,她低着头,两个人的视线恰好对上,她愣了两秒,然后大叫一声,扑过来抱住他,两条胳膊紧紧圈着他的肩膀,力气大得他的肺叶当场发出惨叫。
“你想吓死我吗!”她说,“一声不吭就晕倒!”
这个指责其实很没道理,谁晕倒之前还会先发个郑重声明,说自己即将人事不省未来还请多多关照?
但他很享受这种暗藏担忧的责怪,她胳膊的力度也让他明白她有多紧张……唔,似乎紧张过头了,他觉得有点呼吸困难。
他艰难地用唯一能活动的左手,拍了拍她:“乖啊,先松手,我有点喘不过气……”
“啊!抱歉!”她后知后觉地松开,一脸歉意地看着他,“一不小心……”
“没关系……”他差不多也习惯了……自从她进入ss级以后,单论体能,他已经远远不是她的对手了……
这真是一件令人伤感的事,当你发现你的腕力竟然还不如你的女朋友。
那次异星探索之后,他开始失眠,躺在床上,闭着眼,很晚才能睡着。
他用仪器分析了那些黑石头,发现它们在日光下会放射出特殊的电磁波,这种电磁波作用于人类大脑,能导致包括突发性昏迷在内多种不良症状,并有一定几率引发后遗症,失眠也是其中一种。唐千鹤因为大脑结构异于常人躲过一劫,他就没这么幸运了。
谜底终于解开,但对现状毫无帮助。那时他的睡眠障碍已经恶化到了每天只能睡两小时,而且睡眠质量奇差无比,一睡着就做噩梦,醒来后头疼得恨不得找个核桃锤敲一敲……
饮用温牛奶,闭着眼数羊,垫上瑜伽,口服褪黑素,洗热水浴……人类历史上据说能促进睡眠的事情他一一尝试。全然无用。
现在,他闷在浴室里,今天第三次企图用热水澡召唤睡眠。热水哗啦啦,他一张脸皱巴巴。老实讲他觉得自己都快洗脱皮了……这绝对是一种崭新的酷刑。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誓,如果这次热水浴还不能拯救他,那他就要尝试他唯一还没试过的那个方法!睡前运动助眠法!
这么一想,突然就对失眠充满了期待。
说起来,这浴室里有瓶草莓味的沐浴液来着……
……
异能者们大多五感敏锐,更别说等级达到双s这个级别的,即使睡着了,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动他们。
所以倘若有人想要夜袭唐千鹤,那么在房门被推开一道缝的同时,女孩子就会闭着眼朝陌生气息的源头甩出一把飞镖——这完全是武者的本能反应,很可能那把飞镖已经扎穿了登徒子的喉咙,她才迷糊地睁开眼,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比起上面那个喉咙破洞的登徒子,北归有三个优势。第一他会瞬移,可以无视房门直接瞬移到女孩子的床边;第二他和唐千鹤是老相识了,对彼此的气息都很熟悉,不用担心触动她本能的防备,睡梦里一把飞镖甩过来;第三他长得帅,颜狗对于帅哥普遍比较宽容……
“……说完了?”
深夜十二点四十分,唐千鹤抱着胳膊坐在床上,听完他的自我剖析,深吸口气……然后抓起枕头砸过来!
“再帅你也不能半夜闯女孩子的房间啊!你就不能用你的帅脸做点有意义的事?或者用你的异能干点正事?怎么总想着用瞬移夜袭女孩子呢?!上个月我不是才警告过你吗!”
啊,确实有这么回事。不过那是上个月的事吗?他怎么觉得好像过了大半年……这就是所谓的“度日如年”?
接住她砸过来的枕头,他笑眯眯地望着她:“反正我睡不着,你一个人睡也太不公平了。我们来聊天吧。”
他只说自己睡不着,绝口不提黑石的事。可偏偏她这次机灵得很,立刻狐疑地望过来:“你这几天其实都没睡好对不对?昨天中午我就觉得奇怪了,洗碗的时候你竟然往脏碗里倒酱油,你还跟我说是因为你在想事情……”
眉心深深蹙起,她脸上有不安的阴影:“是不是那些黑石……”
“对哦,我还有这个理由可以用。”他立刻摆出一副“感谢提醒”的欠抽样,“没错我现在是个病人啊,你得顺着我。”
“……我看你精神得很。”
显然他的战术生效了,女孩子虽然还有些疑惑,但真以为他今晚只是平常的失眠,放下心的同时也懒得搭理他了,打个呵欠,挥挥手:“行了我今天不和你计较,快滚回去睡。”
他撒娇:“不要~来玩游戏吧!”
她嫌弃:“半夜三更玩什么游戏……”
他兴致勃勃:“‘女仆和主人’怎么样?”
她瞪他:“不要!”
“那我们来做点更有意思的事?”他眯起眼看她,眼睛里有种恋爱中的男女才能理解的暗示,“上次是因为你生理期才停下的,这次应该没问题了吧?”
她瞪着他,脸颊在夜灯里浮起红晕,结结巴巴:“当、当然不行了!”
他盯着她。她更加紧张了,别开眼,连耳根都泛起了浅红。
四下里静得出奇,她垂着头,一声不吭。
他叹了口气。“这样真没什么意思了。”
站起来往外走,刚迈了一步,衣角就被扯住了。
他停住步子,扭头看她,她脸上有尴尬,有歉意,有羞怯,还有点委屈,黑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
他本来就没真的生气,又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心里早就软了,不过难得看到她这个模样,忍不住要继续逗她,刻意将口气放得冷淡:“松手,我要睡了。”
她抿了抿唇,“你又睡不着。”
“睡不着我躺着,数羊。”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攥着他衣角的手松开了。
……她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挽留他!
北归只觉得一股气往脑门冲,正想好好教训这个优柔寡断的女人,手就被抓住了,接着一阵大力传来,直接把他拽到了床上,手腕被抓着按在床头,她面无表情的脸庞出现在他的正上方。
此情此景,倘若调换一下性别,完全就是一出霸道总裁强上小白花的好戏。
北归先是错愕,然后差点笑出声。使劲绷着嘴角,问:“干什么?”
唐千鹤:“玩游戏。”
北归:“……”
唐千鹤:“你不是要玩游戏吗?我陪你玩,女王和宠臣。”
北归:……虽然不是他想要的套路,但要是能吃上肉的话,宠臣也可以了。
眨眨眼,他面露期待:“那陛下需要臣下做什么呢?”
女孩子的眼神漂移了一下,努力撑住气势,缓缓道:“……容朕想想。”
他一下没忍住,唇角里漏出个笑音,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抱着肚子笑个不停。
早就发现了,她那张脸倒还像那么回事,可耳朵红通通的,眼睛也不敢瞧他。她心里慌得很,根本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强势。
大约被他的反应打击到了,她虎着脸松开手,赶人:“你走。赶紧走!”
他将笑憋回去,好了好些功夫安抚她,总算把她炸起的毛又顺了回去。两个人窝在床上,脸对着脸,手抵着手,亲昵地说着话。
“你以前没失眠过?”她问。
“只有一次。”
“那时是怎么解决的?”
“找了一个人帮忙。”
“谁?”
“尼尔。”
“阿提肯?他还懂这个?他用了什么办法?”
“唔,他是个造梦师嘛。”
“嗯。”
“我让他给我造了一个梦,放进我脑子里,然后就好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她低头想了想,叹口气,“那一定是很好的梦了。”
他凝视她,微微一笑:“嗯,是好梦。”
那真是一个很美的梦。梦里她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并没有像现实里那样,被子弹贯穿额头,冰冷冷地躺在地上。
“原来阿提肯那时说他是‘造梦师’,是这个意思。”她若有所思,“下次见到他,让他也给我造个梦好了。”
他来了点兴趣:“你想要什么样的梦?”
“嗯……当一只虎皮鹦鹉。”
“……为什么是鹦鹉?”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其实白头翁或信天游也可以,我听说鸟类能看到比人类更多的颜色。”
“它们是四色视。”
“嗯。”
“……只是这样?不想试试更有趣的梦吗?”
“这个梦就很有趣啊。”她说得理所当然,“一般人哪有机会当一次虎皮鹦鹉?我要从巴西利亚一直飞到里约热内卢!”
……这样随意自然的态度,仿佛在说她对现实已经十足满意,所以“美梦”对她而言只是一项别致的消遣,有它锦上添花,没有它,她也轻松自在。
这样很好。他曾经遭受的,他但愿永远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希望她永远不会和他有相同经历,永远不必体会他那时的绝望。
只是,偶尔也会感到不甘。他一生都习惯站在至高点,习惯对别人发号施令,习惯掌握主动权,然而从遇到她的那天开始,他们之间似乎就一直都是她占上风,她主导局面,他被动接受。她死后他为她碧落黄泉,但倘若遭遇不测的人是他呢?
这种想法不止一次在脑中掠过,因此他格外享受她对他的紧张。她是这样的人,为了简妮敢和尸王正面对上,为了小楼能放弃唾手可得的超高级晶核,甚至连大武都能得到她的另眼相待。她明明可以很慷慨,却偏偏在对待自己正牌男友的时候,吝啬得不可思议,既舍不得用吻亲近他,又舍不得说些情话哄他,交往到现在连一句“我喜欢你”都没给过他。
这个小气得要命的女人,只有那种时候,她才顾不上掩饰,将所有情绪都摊给他看。
这里是她的房间。他们现在靠得很近。鼻端萦绕的全是她甜美的气味,喉咙有些干涩……他清楚自己正在渴望什么。心里的兽低语着,将她捉过来……
“闻到了吗?”他低声说。
“什么?”
“我今晚用的是草莓味的沐浴液。”
“……你不是一直嫌那瓶味道古怪,只肯用蜜柑味的?”
他低笑着,探出手,将她有些凌乱的额发拂开,然后将自己的下颔贴到她光洁温暖的额头上,轻声呢喃:“因为想讨好你啊……”
清晰地感到她的脸颊开始升温,耳边也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她像只被人捏住耳朵的兔子,惶惶不安,楚楚可怜地挣扎:“我……我还没准备……”
“还没准备好?”他理解地点头,然后微笑,“我跟你讲个故事。”
她的嗓音有点抖:“……你说。”
“我不只今晚失眠而已,我已经连续失眠七天了。”
她瞪大了眼,张了张嘴,却没能出声。
“所以,”他慢条斯理地解她的衣带,“我现在很难控制自己。”
“……是那些黑石?”她终于找回了声音,“它们辐射出的电磁波……”
“嗯,似乎比我想象的厉害呢……”他喃喃,然后低下头,注视她的眼睛,“害怕?”
她咬紧了牙,抓住他的胳膊。
他笑起来,贴近她,珍惜地在那张有些泛白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那就对我好一点……”
再靠我近一点,再吻我多一些,告诉我,你对我的感觉与我对你相同。
我知道你还不习惯将自己交付给另一个人,你心有不安,有惶惑,有迷茫。不要紧,都交给我。
我会带你走出这片迷雾。
……
次日下午。
屋里的两人同时醒来,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
面面相觑。
唐千鹤,尴尬:“抱歉,我还不太习惯旁边有人……”
北归,还没从“我居然半夜被踹下床”的打击里回神,有点迟钝:“……没关系。”
唐千鹤:“那什么,地上挺凉的……要不我去给你煮碗姜汤?”
北归,终于回神,咬牙微笑:“不用,我有更好的驱寒方式。”
唐千鹤:“……?”
这一刻,时针指着“3”,分针指着“6”,读作“下午三点三十分”。
下一次唐千鹤有力气看墙上挂钟,已经是一天之后的事了。
真是可喜可贺!
-失眠的场合·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