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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中多山岭,崎岖陡峭之处并不少见,因而才有蜀道艰难一说。
要找出他梦中那座山实在太过艰难,何况这时也没有照片供他筛选,唯有到了蜀地,他方能知道,梦中的山究竟是哪一座。
但是去蜀地……徐福稍微有些迟疑。
前往蜀地无论是坐马车还是骑马,他都倍觉艰难,更何况到了难行之处,极可能还要下马步行,搞不好还得翻山越岭,失去了王宫的豪华大床,没有了宫人的贴身伺候,更没有每日晨起送至跟前的补汤……徐福想一想,就觉得顿时打消了离开咸阳城的欲.望。
嬴政已然更衣回转身来,却发现徐福还撑着手,坐在床榻边上神色飘忽,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嬴政的目光从他松松垮垮的领口上扫过,漫不经心道:“如何突然问起蜀地之事来了?”
“处理水患!”徐福也没听清嬴政说了什么,便脱口而出了。
“山与治水患有何关联之处?”
他也不知,但梦中预警总不会无故而起吧,他不去瞧一瞧又觉得心中难受得紧。
大丈夫!
怎么能畏惧道路上的艰难险阻?
徐福一咬牙,“卦象有诡异之处,我想亲往蜀地一察。”
其它的嬴政都没听进耳中去,唯独“亲往蜀地”四个字刚一灌入耳中,嬴政的脸色就变了,“何须如此?那卦象究竟何处诡异?就算诡异,也不需你前往蜀地。寡人任命如此多官员,若无一人能解决此事,那要他们还有何用?”
吕不韦是惹怒了他,才被他迁往蜀地,如今徐福主动要求前往蜀地,算是怎么回事?
嬴政的脸色阴沉下来。
蜀地是何等模样,他如何……如何舍得让徐福前往?
嬴政如此一阻拦,徐福心中反倒坚定了不少。
上辈子他也走过不少的地方,从各地都汲取了些知识阅历,如今来到全然陌生的秦国,他总不能一直待在奉常寺中,留在王宫中,连咸阳城都踏不出去吧?坐井观天,有何意趣?
“此乃家国大事,我前去一探究竟,若能帮得上忙,不也是好事吗?”心中决定已下,徐福面上便淡然了许多,眸子里映出了坚定的色彩。
若是换了旁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嬴政便早就一口答应了,偏偏提出这个要求的人是徐福,嬴政心里怎么都觉得不痛快。
他如今已是大权在握的秦王,且不论其他,起码在徐福去留之事上,他是可以随心所欲的。
“路途艰险,若是出了意外,那叫寡人如何是好?”嬴政绷着脸,冷冷道。
可我出了意外,跟你也没多大关系啊,你一秦始皇,应该关心不到我这样的小人物啊,几年之后,便会忘却得一干二净了。徐福心中暗暗道。更何况,谁说他去蜀地就一定会出意外的?他一介神棍,连秦始皇都能给忽悠了,不就跑个外地,还能折腾死不成?徐福越想便觉得之前的担忧都不算什么了。
嬴政不知道自己的拒绝反而还起了反效果。
徐福这人生性如此,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偏越要做什么,而且往往性子之坚韧,令人气得怄血。
“我想去蜀地。”徐福换了个说法,重重地咬了咬“想”这个字。
既然晓之以理没用,那就只有动之以情了。
对上徐福坚定的双眸,嬴政敏锐地发觉到,徐福坚持要去蜀地,并非他所说的单单为了水患,嬴政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疑惑,面上却是沉稳得不露半分情绪,他沉声问道:“蜀地有什么吸引着你?”
嬴政眼眸黝黑,盯着徐福的时候,眸光深沉得望不到底。
徐福显然不可能告诉嬴政,因为他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梦,所以执拗地要前去蜀地,那不是有病吗?徐福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疯子。
“因为……”徐福随口一扯,“我想回师门一趟。”
嬴政:“……”
他实在不忍心戳穿徐福的谎言。
鬼谷在何处?与那蜀地分明是全然相反的方向!何来回师门一趟之说?
徐福如此随口胡扯,也不知是胡乱骗他,还是徐福对鬼谷本就不熟?嬴政打住心中疑虑,终于松了口,“要去属地可以,须得带上几人。”
若徐福真是为了骗他……
嬴政思虑半天,连狠心都狠不下来。
他探不到徐福来历,之前才会对徐福多有提防,但如今他对徐福的心思早就起了变化,哪怕发觉徐福有欺骗他之处,他也只能装作看不见了。不管徐福心中有如何谋划,总不会祸害到他头上来,再退一步说,倘若徐福真的别有企图,那届时他不是正好想对徐福做什么便做什么吗?这实在是个“处置”徐福的好借口。
种种思绪从脑中闪过的时候,也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
徐福没想到嬴政方才还面色阴沉,寸步不让,突然间便又这么快地松口了。
难道是被他的坚定与诚恳所打动了?
“我与王上想到一处去了,我一人前往的确多有不便,若是能多带几人,安危自然也有了保障。”不管秦始皇如何想的,他答应了就好。
徐福冲着嬴政展露出了些许笑意来。
嬴政的心神不由得微微**,对着徐福那张脸,顿时什么责怪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嬴政又命赵高去挑选侍从给徐福,这待遇与王侯公子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这厢说服了嬴政以后,徐福一直紧紧绷着的心脏得到了缓解,而他也未在做那个梦,若不是徐福对自己的记忆深信不疑,他定然会怀疑那一夜的梦,是不是他日有所思,便自我杜撰了如此一段画面出来。
熊义被迫在昌平君府中修养数日,这巫蛊之案也落下了帷幕,最后熊义只损失了个狗腿子。
而那白遥却是渐渐失了音讯,徐福也没将这人过分挂于心上,不过乍然初见觉得十分欣赏罢了,本来与他毫无干系,后续之事便也没如何留心。
巫蛊案落下帷幕,便代表着徐福要回到奉常寺了。
这大概也是他在离开咸阳城前,最后一次前往奉常寺了。
徐福梳洗更衣过后,便到了奉常寺。
众人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他被派去调查巫蛊案,他们都认为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徐福指不准得落得个什么麻烦呢。可谁知道,不过短短时日过后,巫蛊案竟然就这样轻易解决了,杀了一批人,定了一些罪,徐福便轻而易举地因为这桩差事大出了风头。
如今咸阳城中谁人不知大傩当日,王宫中出了巫蛊事件,而如今负责调查巫蛊事件的那徐太卜,十分顺利地将此事解决了。
百姓们或许不知太卜究竟是个什么官位,但多少在提起徐福此人时,口吻是赞赏的。
这也就罢了。
他们甚至怀疑徐福的身上是不是带了点灾祸体质?不然怎么与他起了龃龉的人,都得倒霉呢。如今熊典事在百般调戏他以后,也步入了邱机王柳的后尘,哦不,熊典事更为倒霉,堂堂昌平君长子,奉常寺典事,竟然进了一次廷尉,出来便成了个血人!
想一想便令人觉得不寒而栗,不由自主地离徐福更远一些。
徐福恍若未觉那些怪异的视线。
最先上前来关心他的依旧是苏邑,苏邑是真的对他上了心,无论何时都会毫不避讳地询问他的状况。
徐福清冷的神色柔和了一些,“我无事,此次的事解决得十分顺利。只不过……”徐福顿了顿,还是决定先将此事告诉苏邑,也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我马上要前往蜀地了。”
苏邑脸色大变,平日里表情刻板的脸此刻做来如此变化剧烈的表情,显得还有几分可笑。
“你不是立了功吗?如何还会被王上迁到蜀地去?”
徐福心中无奈。
看来不少人都将前往蜀地看作是一种惩罚或酷刑了。
想一想上辈子他曾去过的天府之国的风光,徐福心中倒是不自觉地为蜀地辩驳起来了,殊不想,之前他也对蜀地崎岖的道路分外嫌弃。
“我曾卜有一卦,卦象显示蜀地有祸,我此行前去,乃是代表王上前去处理此桩祸事。”
“什么卦?怎的奉常寺也未曾听说?”苏邑惊讶不已。
蜀地有祸,这可是大事!徐福若是被派过去,那意义便也不同了,那不再等同于流放,反而代表了王上对其的信任,苏邑暗自松了一口气。
徐福眼眸低垂,淡淡道:“竹简交上去,我也很想知道,是谁抹掉了我记载于竹简上的卦象。”
苏邑比徐福在这方面敏锐得多,闻言登时脸色就变了。
“莫非是……侯太卜?”苏邑压低声音迟疑道。侯太卜对徐福的冷酷严格,他也看在眼中,此时自然免不了怀疑到侯生的身上去。
徐福微微挑眉,眉目间流动着一分高傲,“去问一问便知了。”
说着他便要往外走,苏邑愣了愣,已经来不及去拉住他,“你……”苏邑原本想劝他,不要贸然与侯太卜起冲突,侯生与其他人不同,他是怀揣着真本事前来投靠秦国的,秦国自然会给他一些优待,若徐福与他起了冲突,奉常寺会选择保全谁还真不好说。
想到这里,苏邑突然顿住了。
不,是他想多了。
奉常寺选择保全谁是不好说,但王上要选择保全谁……恐怕是一目了然的吧……
苏邑哑然,顿时不再言语。
徐福直接来到了之前面见侯太卜时的厅中。
侯太卜正侧着身子与旁人讨论着什么,见徐福走近了,侯太卜便立时将旁边的人支开了。
“可是有事?”侯太卜不冷不热地问道。
敢情这太卜丞还装得极为无辜啊!
哪怕是见了自己,也并不为抹去自己的卦象而感觉到心虚吗?
“今日前来,我是想问一问侯太卜,那竹简之中诸多判词,怎么偏偏少了我的?我刻在竹简之上的卦象,莫非都个个长了腿,自己跑了?”徐福可丝毫没客气,开口便带着浓浓的嘲弄意味。
侯太卜冷冷地与徐福对视,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新人想要得到重用,也不是这般方法便能出风头。”
侯生什么也不知晓,便粗暴地将他定位在博风头的位置上,对他何其不公?简直是一句话便肆意将他的心血抹杀了。
“侯太卜何意?侯太卜认为我竹简上所言乃随意编造的吗?”徐福毫不畏惧地与侯太卜争锋相对起来。
“难道不是吗?所有人都未能卜出祸患来,偏偏你卜出来了,难道所有人都错了不成?”侯太卜冷笑一声,“你不必与我争辩,你的卦象是我删去没错。尚未确定的两个卦象,你也敢刻于竹简之上,不是为了刻意取宠是为了什么?”
“就众人未能卜出,而我卜出了,你便认为我是编造的吗?好一个太卜丞!行事竟是如此敷衍!随意便可定下我的罪过。”徐福又讽刺了回去,他顿了顿,接着道:“此事我也不愿与你再争辩,随意删减我竹简上的内容,总有一日,太卜丞是要低头向我道歉的。”
侯太卜不为所动,冷冷道:“那你便等着那一日吧。”
徐福凉凉道,“不用等太久了。”
侯太卜没能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但是徐福话音刚落不久,奉常寺外便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只见一内侍冷着面打奉常寺外走进来,刘奉常不得不马上带着人前去迎接,而徐福也同侯太卜一起走了出去。
见众人都到齐了,那内侍才提高声音,道:“巫蛊案已破,奉常寺众人嫌疑除去。”
刘奉常暗自松了口气,心道,幸好没有因为那熊义而牵连上他们。
那内侍顿了顿,又道:“太卜令徐福奉王令彻查此事,居功至伟,化解巫蛊之危,今由太卜令提为太卜丞。”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侯太卜的脸色也是微微变了。
太卜署中应该只有一位太卜品级为丞。
如今徐福被提为太卜丞,那他又被放置在了一个何等尴尬的位置?
其余人倒是没侯太卜这样思虑甚多,他们看着徐福的目光带着说不出的羡慕嫉妒恨,虽然太卜丞一职对于家世良好的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但像徐福升官如此之快的,怎么能不令人侧目艳羡?
那内侍又顿了顿,道:“奉常寺中太卜署上下,竟无一人卜出祸患来。今从徐太卜处所得,有祸从南而起,遂令徐太卜整装,随行前往蜀地,救水患。”
内侍说完之后,奉常寺上下都惊了。
什么?无一人卜出祸患来?但徐福卜出来了?什么祸从南起,他们算了那么多次怎么不知?
侯太卜更为愤怒,全然不顾内侍还在跟前,当即就冲着徐福怒声斥道:“你才多大年纪?你师从何人?这般稀里糊涂卜出来的玩意儿也能当真?蜀地有水患不假!但如今刚刚出了冬,怎会有水患?零星学了点皮毛,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一番,若是糊弄了他人,你如何担当得起?那蜀地又岂是好去的?若是任何事都没有发生,届时你难道还要以死谢罪吗?”
侯太卜当真是气极了,就差没指着徐福的鼻子骂了。
内侍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侯太卜,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可是王令,侯太卜莫非有何意义?”
不消徐福说上一句话,那内侍便将侯太卜的话都给堵回去了。
侯太卜冷静下来,沉声道:“我要见王上。”
侯生前来投靠秦国时,也并未能见上秦王一面,但那内侍思及这位侯太卜的特殊来历,犹豫道:“若是要见王上,那也要等王上召见方可。”
侯太卜似乎铁了心地要见嬴政,他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低声道:“那我便等王上召见。”
内侍点点头,命人送上新的官服给徐福,又将任职令交给徐福,众目睽睽之下,徐福云淡风轻将那任职令接过来的时候,可算是出尽了风头。
徐福暗自腹诽。
瞧,他何需刻意折腾一番,故意编造卦象来出风头?
因为升了官,徐福自然也不能在留在从前的位置上了,早已有人将他的桌案搬进了另外的大厅中去,也就那么恰好,与侯太卜做了个邻桌。
那侯太卜年纪也不小了,起码比徐福大上十余岁,也无怪乎他心中不虞了,他在六国中都小有声名,如今到了秦国来,竟是还有一从未听过的小子,与他坐上了同样的位置,生生将他置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上,侯太卜岂能不怒?
侯太卜冷着脸与徐福走回那大厅中,各自跽坐而下。
有人前来细细与徐福说起太卜丞的事务,徐福听得认真。待那人终于说完离开,徐福刚一翻开面前的竹简,便听侯太卜道:“不听我的劝诫,届时若是闹了笑话……”侯太卜没有将话说完,只是冷笑了一声。
“侯太卜便将我当做那不识好歹之人好了。”徐福头也不抬地道。
侯太卜咬着牙,“我是真心劝你,之前我为何删减你的卦象判词?不过是不希望你走上歪路罢了……你如此年少,不要因为有几分本事,便将自己当做天下第一厉害之人了……”
不管侯太卜这番话真心还是假意,徐福都不能接受,自己的卦象被人说成是为博风头而刻意编造的。
他不冷不热地又给还了回去,“侯太卜虽然年迈,但也不要因为比旁人多吃了几口饭,便将自己当做天下第一厉害之人了……”
有人在旁边恰巧听见了这么一句,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
再看那侯太卜的脸色,已经憋得面如浸墨了。
侯太卜终于反应过来,之前徐福那乖顺的模样,都不过是做的个假模样,如今口齿伶俐才是他真实的面目,侯太卜胸口堵了许久,想要再斥责徐福,却发觉自己根本说不过对方一张嘴。不管他如何讽刺叱骂,最后还是他自己被憋得胸口发闷。
徐福将竹简推到一边去,然后起身往外走。
今日他要光明正大地早退了。
明日一早,他便要带着人从咸阳城出发前往蜀地,秦始皇还特地嘱咐他,今日务必早日回到王宫之中,秦始皇还有事要告知他。若不是碍于目标太大,他早跟着那前来宣王令的内侍一同走了。
徐福走了之后,侯太卜憋了半天的气,好不容易想到一句损徐福的话,却左等右等,等不到人来。
侯太卜这才意识到。
这小子又早早离开奉常寺了!
侯太卜登时气得差点不慎将手中的笔刀插在掌心去。
徐福一回到王宫中,赵高便带了几名侍从前来与徐福认识。
侍从共有四名。
前往蜀地的路上,人若是带得多了,反倒容易招起他人觊觎,更何况徐福原本就长了一张养尊处优的脸,少不得便有人会将他当做富贵子弟来宰。
这四名侍从都是由赵高精心挑选出来的,拳脚功夫并不弱。
徐福也只有感叹一声,幸好这时候没有什么武功。
嬴政坐在桌案前,眉头始终微微皱着。
徐福都记下那四人的名字了,回过头来,嬴政依旧面色不虞。
“王上?”徐福轻唤了一声。
嬴政叫了一宫女前来,道:“若无人伺候,你如何习惯?不若寡人将阿六也派与你。”
那叫阿六的宫女,正是往日里伺候着徐福更衣洗漱的。
徐福没想到秦始皇为自己考虑得如此周全,不过他还真的用不上这宫女。此去究竟有多艰苦,谁也不知晓,带几个人防身便足够了。哪怕是吃食,有着上辈子丰富野营经验的他,也能轻松应对了。
“不必。”徐福想了想,又添上了一句,“多谢王上。”
嬴政皱着的眉头一直未能松开,“你如何能适应?”
“反正总会归来的。”徐福脱口而出。等说完之后,他心中又觉得不太对。其实不管如何,他也不可能在秦始皇的寝宫中赖上一辈子。除非他真的有意向秦始皇自荐枕席,与他做个情人。
身为无性恋者,徐福哪怕是考虑到了和男人做情人的可能性,却也没考虑过做人身下受的可能性。
他若是向秦始皇自荐枕席,届时被压的那人自然是他!
徐福打消脑中纷乱的思绪,听殿外内侍道:“王上,侯太卜到了。”
徐福有些惊异。
秦始皇还真的召见了侯太卜?
那侯太卜跨过门槛走进来,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殿中的徐福,侯太卜心中是什么滋味便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他想要见王上一面,要等召见,而徐福却是说进便进了这王宫。想到奉常寺中关于徐福的诸多传言,侯太卜更觉痛心。那徐福是有天赋之人,却不知何为收敛。如此锋芒外露下去,岂不总有一日会被折断?
侯生并未见过秦王,他只是在听过秦国颁布的法令后,便忍不住动心而来,在他的印象中,这秦王应当是蓄有胡茬,容貌粗犷硬朗的。但等他抬起头来以后,却见一年轻男子坐在桌案后,肤色微黑,浑身透着精悍霸道之气,男子容貌俊美,五官英朗,一双黑眸与他对上时,竟是让他忍不住想要膝盖一软,跪倒在地面上。
“王上……”
侯太卜不自觉地跪拜在地,向嬴政行了叩拜之礼。
侯太卜这才想起如今的秦王,也不过刚刚行了二十二岁加冠礼。
但就是这样年轻的秦王,已经足以让人领略到他身上的王者之气了,侯太卜的心中不自觉地生出了敬服之意来。
没等侯生侯太卜抒发出胸中敬佩之意来,他便听秦王道:“侯先生至秦国可有半月了?”
侯太卜不明所以,怔怔点头,“已有半月。”
秦王手中的笔刀划过桌案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侯太卜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既然已有半月,可寡人却未见侯先生半分本事展露?寡人听闻侯先生卜卦上与徐太卜还颇有分歧,因而便做主删减了徐太卜的卦象判词?”嬴政开口嗓音微冷,语气极为平淡。
侯太卜的气焰陡然矮了不少,哪里还有之前斥责徐福时的满腔意气?
“既然你们二人有分歧,待徐太卜去印证了卦象归来之后,侯先生可要记得向徐太卜道出歉意。就算卦象有误,那侯太卜也要承担自己的责任,侯太卜率性而为,竹简之上的判词说删就删,未免不将寡人放在眼中?此等大事岂是能拿来开玩笑的?”
一番话下来。
侯太卜已经全然愣住了。
“王上,我……”他对这位秦王有着极好的印象,并不愿意自己刚露面便让秦王生厌,心中微微惶急,但他偏偏又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我也不愿与侯太卜起争执,望侯太卜在我走后,在奉常寺中大展身手,让我好好学一学侯太卜的精妙之处。”徐福突然出声,虽然缓解了侯太卜尴尬的境地,但徐福说出口来的话,也让侯太卜脸色难看。
徐福出声截断了话头,嬴政便也不再说什么,又简单交代了两句,便冷着脸将侯太卜打发出去了。
等侯生出了寝宫以后,他才陡然想起,他分明是来问王上,为何徐福能与他同起同坐,共同担任这太卜丞的?
但方才被秦王那样一番质问,侯生隐隐也有些心虚,他被盛名冲昏了头脑,来到秦国,竟然还自恃高傲……
徐福紧跟着从里面出来。
侯生犹豫一阵,还是上前道:“徐太卜,我并非有意说笑,此去蜀地,多有不易。徐太卜还是小心为上。”
徐福打量他一番,见他还是一脸冷淡严肃的模样,懒懒地眨了眨眼,“那我便多谢侯太卜提醒了。”
那侯生非说是为了他好。
难道去个蜀地,还会被人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