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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
卯时三刻,徐福便被宫女从睡梦中唤醒了,徐福还未能完全清醒过来,懵懵地从床榻上起身,由宫女服侍着换了衣服,等他一转过身来,便看见了衣冠整齐的嬴政。
“寡人送你出城。”嬴政沉着脸道。
徐福敏锐地察觉到嬴政的心情没有丝毫愉悦,徐福将这归结为了起床气的缘故,全然没有多想。
徐福穿着一身白衫,原本普通的衣袍到了他的身上,却硬生生地将那白衫变得华美贵气起来,竟是叫人难以从他身上移开目光。换作白衫本就是为了打扮得普通一些,现在却倒是起了反效果。
用过早膳的徐福正打算朝宫殿外走,就被嬴政叫住了。
“换了这一身衣袍。”嬴政淡淡道。
徐福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身上这身衣服哪里出了问题。
平民常着白衣,这个伪装有何不对吗?
嬴政让宫女捧了身灰扑扑的袍子来,乍一看是挺不起眼的。
徐福瞧了一眼,道:“我若是穿成这个模样,哪里还像是能请得起四个护卫的人?岂不是反倒引人注目?”
嬴政抿了抿嘴角,目光冰冷,脸色也不太好看,但他还是让那宫女将衣袍收起来了。
“或还有人会与你同行,前往蜀地的路上,若是出了意外,便让那人出手挡在你前面。”先死就先死别人。嬴政心中十分不道德地想。
“还有人?谁?”
嬴政却未说话。
宫女们取来了徐福的包袱,那是他收拾好的行李,除了一点干粮和衣物外,最多的便是与卜卦算命相关的物事了。碍于嬴政在跟前,徐福忍下了将龟甲八卦盘掏出来,全部塞进怀里的冲动。
嬴政在前,徐福在后,两人一同出了寝宫,已有马车在宫门口等着了。
嬴政说要送他出咸阳城,便真的与他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车轮咕噜噜地转动着,打破了咸阳宫的寂静。
一行人低调地行至了城门前。
一路上嬴政都是一言不发的模样,徐福以为他同自己一样,还未完全清醒过来,所以徐福也不主动与嬴政搭话。很快,有人过来掀起了车帘,站在马车旁的是个车夫模样的人。
车夫一躬身,“徐先生请。”
徐福顺着车帘掀起的空隙往外望去,高大的城墙近在迟迟,天边已经染上了点点绯红,那个方向,无边无际……通往未知的蜀地。
要日出了。
徐福单手撑住车框,走了下去。
嬴政的脸色依旧深沉,见徐福下了马车,他才出声道:“路上小心。”只有短短四个字。
按照常理来说,为了让手下肝脑涂地,在给手下送行的时候,不是应该语重心长地交代一番话,先将手下说得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为上司去死,然后才放人走吗?
秦始皇竟然就说了这么四个字?
完全让人感觉不到来自上司的深深关怀啊。
当然,也许是秦始皇早已对他的个人魅力极具信心了,所以都不用对手下表现出洗脑式温情了。
在这样的离别时刻,突然间徐福心中就摒去了所有的慌张和对未知的恐惧,他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不着边际的事,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城门。
此时城门初开,打城门前走过的人并不多。
冬末初春的料峭凉风迎面吹来,徐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那四名侍从,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车夫要放下车帘。
“别动。”嬴政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车夫怔了怔,僵硬地收回了手,再也不敢动。
车帘已经撩在一旁,嬴政稳坐在马车内,目光朝着徐福离开的方向望去。
金乌初升。
徐福一身白衣渐渐远去,身披一层浅浅的金光,恍惚间,嬴政觉得徐福就像是那古籍上记载的,似要羽化登仙了一般。
慢慢的徐福的身影终于看不清了,嬴政这才命人放下车帘。
马车掉头,朝着咸阳宫而去。
宽阔的街道上,又一辆灰色的马车同嬴政这一辆马车擦肩而过,坐在马车内的嬴政听见马蹄声,掀起车帘朝那马车瞥了一眼,眸光深深。
出了咸阳城还要走上不短的距离,直到绕过一个小山坡,眼眸中映入了不少树木,之后徐福才发现了官道之上停着的马车。
跟随徐福的侍从之中有一人作车夫打扮,他疾步走到那马车旁,与守着马车的人说了两句话,之后那人便将马车交给他了。
这四名侍从都没有正式名字,只有个称呼,都是出自《诗》,也就是后世俗称的诗经。那作车夫打扮的叫柏舟,另外三人分别名为甘棠,桑中,蒹葭。乍一听都有些女气。不过起这名字,的确相当省力气。
这四人都有些沉默寡言,一路上几乎不与徐福说一句话。
徐福上了马车,才听柏舟说了第一句话,“徐先生坐稳了。”
也不等徐福应声,马车便跑了起来。
其余三人则是翻身上马,牢牢护卫在马车两旁。
马车的骨碌声响在耳边,徐福顿时有睡意袭上了心头。他打着精神先将那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塞进怀里,这样贴身放着,他才更觉妥帖。
柏舟驾着马车走得很快。
徐福靠在马车里小憩了一会儿,突然间有一阵马蹄声近了,马车猛地刹住,徐福一下子惊醒了过来,还差点不小心撞到门框上去。
“何事?”徐福赶紧掀起车帘朝外看去。
不会刚离开咸阳城没多久,他便遭遇麻烦了吧?
柏舟几人拱卫在他的身边,神色提防地看向那朝着他们而来的马车。
那马车跟着停住,马车身后还跟了好几匹马,马上坐着的人个个模样精壮,一瞧便觉是练家子。
驾马车的人跳下来,挂着笑容,朝徐福走过来,一边走近一边道:“徐太卜,我家主人恐要与徐太卜同行。”
你家主人谁?凭什么我得跟他同行?
徐福冷着脸没发话,就用冷漠的目光梭巡着面前的车夫。
车夫原本还挺游刃有余的模样,但慢慢的就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了。
此时他身后的马车倒也掀开了车帘,露出里面的人来。
那人同样着一身白袍,病恹恹地倚在马车内,一张脸端的俊俏无比。徐福心中闪过惊讶之色,熊义怎么会在这里?他要和自己一同离开咸阳城?想到之前嬴政说的会有人与他同行,莫非就是熊义?难道嬴政早就知道熊义会跟出来?
“徐太卜,有劳。”熊义脸色有些阴郁,大约是这次狠狠吃了苦,连平日里温雅柔和都维持不住了。
徐福放下车帘,没搭理熊义。
他与熊义在廷尉中那般对峙,与熊义之间也离撕破脸差不离了,他不信熊义心中会对他没有怨憎,如今熊义为何会跟上来,他不知道,但既然在秦始皇的掌控之中,那应当就是没有危险和麻烦的,熊义愿意跟便让他跟好了,如今鞭伤还未痊愈,他就算不搭理熊义,难道熊义还能从那马车上跳下来,与他打一架吗?
柏舟冷冷地瞥了一眼熊义身后的车队,驾着马车当先朝前而去了。
其余三人也朝身后的车队投去了冷冷的一瞥,目光锋利如刀。
那车夫脸上的笑容是彻底消失了,甚至隐隐觉得双腿发软。
两队人一前一后朝着前方奔去。柏舟一行人身上疏离抗拒的气息太浓,熊义的人半天都不敢往上凑,于是只能不甘心地远远望着。
而这厢马车之中,昌平君府中的门客跽坐在熊义身旁,那是个中年男子,留着长须,他一手抚着面须,一边道:“跟在那徐福身边的人,模样像是打王宫中出来的……”
熊义歪坐在位置上,发丝垂下,遮住了他的面容,他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笑来,语气怪异道:“秦王会分几个人给他,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中年男子并不太能听明白熊义的话,他也没问下去,而是转了话茬,道:“此次离开咸阳城,熊义公子切要修养好身体。”
熊义轻笑一声,“顺便再在那徐福动手时,捣个乱。”
中年男子没说话。
两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马车内安静下来。
昌平君如何舍得让熊义离开咸阳城,去那贫苦的蜀地?他不过是担忧嬴政会将熊义再次整个半死不活的模样,生怕嬴政从熊义身上来警告敲打他,所以这才借着带病出去修养的名义打发熊义走了。
昌平君对于徐福与嬴政的关系也有耳闻,他思量一番,又嘱咐跟随熊义的人,务必在出城后跟上徐福一行人。
若这徐福真是秦王的身边人,那秦王必定不会亏待他,跟随徐福前往蜀地,可谓是最安全不过了。
昌平君会有此举,也没逃过嬴政的眼。
熊义进了一趟廷尉,将昌平君吓得不轻,昌平君会内心惶惶,将熊义打发出去,并不出他意料。
马车一直行到夜幕时分才停住,马车也已经从官道上拐到了小道之上,小道两旁便是草丛和树林,在夜色下,散发着诡秘的气息。徐福在马车里拥着被子睡了一会儿,醒来时便隐隐听见了远方兽类的嘶叫声。
跟随熊义里的人听见这个声音,心中都有些惶惶然。平日里他们都在咸阳城中过着富足生活,现在突然离了咸阳城,在这荒郊野岭的,自然心中失了底气,还怀着些微恐惧。
反倒是柏舟四人,面色平淡,动作熟练地拴马车,点火堆,寻野果野菜。甘棠还从马车底下摸出了一只鸡来,那鸡被摸出来之后,才晕乎乎地睁开了眼,不过还没得及发出鸡鸣声,便被甘棠一刀歌喉了。那动作干脆利落,让其余人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不自觉地对甘棠升起了几分提防和畏惧。
徐福披着宽大的衣袍从马车上下来,坐到了火堆旁。
桑中将野果洗净,先放到了徐福手中,徐福手边还搁着一只青铜小炉,炉子里盛的却是水,水被煮得有些沸,正好当消了毒,便可以饮用了。没想到桑中会这样细心,徐福还多看了他一眼。
徐福这下彻底放了心。
就算离开咸阳城也不见得会过苦日子,只是在马车中睡着,肯定比不上秦始皇那张大床罢了,在外要洗个热水澡肯定也困难许多,但除去这些,他不用劳累,不需早起,四个侍从依旧将他伺候得很好,这样的生活,并不困顿。甚至怀着出游般的心情,还能令他感觉到愉悦不少。
相比之下,熊义明明比他出身好多了,待遇却远不如徐福了。
当然也要怨熊义带来的那些人,对于远行的经验实在没柏舟四人丰富。
熊义病歪歪地从马车上下来,周身裹得厚厚的,他的随从却半天都没生起火来,好不容易用火折子生个火,一不小心还给吹熄了,熊义的手下们不免有些焦急,他们频频朝徐福这个方向看来,寄希望于柏舟等人能大发慈悲,给他们提供援手,但柏舟冷冷地回望一眼,那些人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连往徐福这边打量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熊义狠狠地皱起了眉,他没想到自己的手下会这么怂,如此丢他的颜面。
等徐福舒服地吃完野果,喝了热水,再用野菜佐以烤鸡,虽然烤鸡的味道并不好,但是有对比,才会有好坏,哪怕是难吃的鸡肉,吃进嘴里,徐福也觉得十分愉悦。
尤其是看着熊义那群人急得团团转的时候。
等熊义啃着干粮,好不容易用上点热水的时候,徐福已经吃饱喝足了。徐福缓步走向马车,倚在马车边,欣赏了一下月色,随后便放下车帘,拥着被子准备躺平下来,微微蜷缩着长腿,睡觉。
熊义脸色阴沉地朝徐福那边看去,便只能看见那微微晃动的车帘,和车顶上洒下来的一片月光。
熊义这厢忙得团团转,气压极低,而徐福那厢却十分静谧,两厢对比,实在叫熊义心中情绪难以平复。
恃宠而骄!
熊义在心中给徐福打上了这四个字。
徐福待他如此冷漠疏离,定然是因为秦王宠爱加身,遂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了。
熊义心中冷笑了一声,按捺下胸腔中涌动的欲.望。
待到熊义这方忙结束,已经是日上中天了。
翌日清晨,卯时,徐福便清醒了过来。他拢了拢身上的白袍,掀起车帘,柏舟几人似乎比他起得更早,他们已经又架起火,在火上煮着水了,野果也被洗了干净,就放在马车边上,徐福醒来,伸手便可以触到,也算是考虑周全了。
徐福起身简单洗漱一番,用过简陋的早膳,然后便同柏舟四人,又坐上马车往前行了。
马蹄声响起的时候,熊义这边的人才陡然惊醒。有人揉了揉眼睛,往外一看,顿时就被惊了一跳。
“他们……他们……他们走了!”那人因为太过激动,结巴半天才喊出声来。
他们这些人昨夜折腾太久,到现在都还没能睡醒,而徐福一行人昨晚休息得十分舒服,晨起神清气爽,当即就驾马车离开了,压根不管熊义等人的死活。
他们没有必须迁就熊义的责任。
等熊义睡得浑浑噩噩的,被人从梦中唤醒,当即就拉下了脸,他走出马车,再看向徐福的那个方向,却只看见了一片空地,那片空地只剩下了燃尽的余烬。徐福等人,连个火都没留给他们。
熊义的脸色一黑,狠狠咬牙,追上去。
“可……”那他的随从露出了迟疑的表情,“可公子还未用过饭食啊。”
“用什么用?人都跑了!还不快追上去!”徐福不在跟前,熊义自然也没必要装着那有礼谦和的模样,他心情极度恶劣,当下便将那随从骂了个狗血淋头。
随从愣了愣,只得马上将车夫也叫起,一行人疲劳未退地赶紧骑马驾车朝着徐福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徐福等人在前面跑得十分惬意,而熊义等人却被累得更呛。
熊义心中始终惦记着徐福,他时不时便要掀起车帘问车夫,“可追上了?”
“公、公子……还未……”车夫畏惧地看着熊义,结巴道。
这样多了几次,便将熊义的火气撩起来了,那车夫被骂了好几次,一行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只管低着头赶路。
有人忍不住心中暗骂,那些马是吃了什么,不过才先离开一会儿,竟是追了半天连个影子也见不着,未免跑得太快了些!
等熊义好不容易追上徐福一行人,又到了落日时分了。
柏舟停下马车在路边休整,徐福下了马车,坐在火堆旁喝水进食,姿态悠然,一袭白衣纤尘不染。
而熊义等人赶上来的时候,个个神色疲累,风尘仆仆,又饿又渴,见着他们的人毫不怀疑他们下一刻便会累倒在地上。
这些人赶到时,看见的便是徐福悠悠然的模样。
那一抹刺目的白色印进眼眸中,真是叫人又爱其风采,又恨其与己方的对比。
熊义被人扶着从马车上下来,他脚下虚晃,软绵绵地走到徐福身前来,原本还想装个逼,与徐福说上几句话,谁知道刚一张嘴,熊义的肚子就响亮地“咕”了一声。
那瞬间,熊义的手下们恨不得集体失聪。
公子最重仪表与气度,如今闹了这样的尴尬,他们这些人竟然还当面听见了,之后少不得要被算账的。
熊义的脸色也是陡然一黑。
张开的嘴就这样僵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也就罢了。
徐福抬头看着熊义,便又听见熊义肚子“咕……咕……咕咕咕——”
活生生吟唱了个交响乐出来。
徐福憋住心中笑意,大发慈悲转头对柏舟道:“熊义公子饿了,取两枚野果送予公子。”徐福说这话的时候,手中还捏着点肉干。
柏舟冷着脸塞了两枚野果给熊义。
熊义怔了怔,抬起手来不自觉地将野果往嘴边塞,刚咬了一口,他的脸色就陡然扭曲了。
这野果……好……好酸呐……
徐福瞥见他的脸色,淡淡出声问道:“如何?味道可好?”
熊义盯着徐福的面容,被他淡然的模样所惑,不自觉地道:“好……”
徐福“哦”了一声,便转过身去,背对着熊义了,甘棠蹲在一旁又给徐福盛了水,其余三人则是再次将熊义和熊义身后的一干人当做了尘埃。
熊义拿起果子又咬了一口。
还是酸的!
再咬另一个。
酸得熊义脸色都扭曲了,半点佳公子的风度都维持不住了。
徐福心中暗骂了句,真傻。
他怎么觉得这熊义出了廷尉以后,便变傻了不少呢?那野果个头小,模样青黄,一瞧就知道是还未熟的果子,咬上去当然是酸的!如果不是酸的,他也不会装模作样大发慈悲,叫柏舟送到熊义手中去。
他们用了晚膳,便又各自去休息了,熊义一行人又开始为饭食发愁了,最后吃的半天没弄好,熊义不得不又啃了两口果子,酸得他牙都没知觉了。他的手下原本还想去找些野果来,如今见熊义的模样,便以为那野果都不好吃,谁也不敢去寻了。他们甚至还天真地以为,徐福也吃着这样酸涩的果子,有苦却强忍着不说出。
这些人如此自我安慰着,却不知徐福享用的果子甚是甘甜,人家过得舒适着呢。
到了第二日清晨,徐福一行人又提前走了,没休息好的熊义再次落后了,如此反复,疲累地折腾了好几天。
徐福依旧可以维持住自己的出尘高洁模样,而熊义眼下已经带上了青黑之色,他的手下更是毫无战斗力了,徐福甚至怀疑他们会不会扑倒在路上。
柏舟几人对着远行有着十分丰富的经验,他们选择赶路的时间都十分合时宜,连个贼人都不会遇上。如此十余天后,他们赶到了这么多天遇见的第一个小城镇。
这小城镇连咸阳城一半也没有,入了城镇以后,街道也是窄窄的,街上行人,都穿得十分土气。
这小城镇上平时约莫也有不少人经过,所以对于徐福等人的到来,他们并没有表示出任何惊异,只是在看见熊义下了马车后,这才不由得投来了无数目光。熊义虽然模样憔悴了不少,但他俊俏的底子还摆在那里,在这样小的城镇中,他绝对可以被称为第一美男子了。只不过,这是没有和徐福做对比的情况下。
徐福的马车在一家客栈外停下。
柏舟掀起车帘,请他下来。
行人原本都是漫不经心的,谁知道无意中一瞥,便瞥见从未见过的一美男子从那马车上下来了,那美男着白袍,长发束起,模样高洁出尘,难得的是,他那张脸十分美貌,顿时令镇上人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惊艳。
客栈中迎了老板出来。
那老板一见着徐福,便笑得牙不见眼了。
好美色,这是十分普遍平常的事情。平日里镇上哪里见得到如此出色的客人,如今见徐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自然会给他小小客栈吸引来不少客人。
老板对徐福热情无比,忙将人迎了进去,安排了好房间,又命小二打了水来。老板娘急忙到厨房去准备饭菜去了。
柏舟几人跟着徐福也享受了一回不错的待遇,那老板娘见着他们几人都是娇笑连连。
倒是熊义僵在了外头。
他在咸阳城中风流名远播,不少女子都为他倾倒,谁想到来了如此一个落后的小地方,他竟然因比不过徐福的容貌,而被忽视了。
熊义暗自咬牙,带着人也进了客栈。
熊义却不知,此刻一身灰扑扑的他,的确是无法与徐福相比的。
徐福匆匆沐浴过后,换上换洗衣物,将长发擦干便从房间里出来了,那老板娘已经将饭菜端上桌了。平日里光顾之人并不多的小客栈里,不多时便挤了不少人。女子胆大地打量着徐福,有些男子也暗自猜测着这一行人是何身份,若是贵人,能否搭得上话……
熊义沐浴过后出来,也小小地吸引了一把目光,但见他强凑到徐福面前去,硬要与徐福搭话,有的女子便已经眼刀飕飕地往他身上扑了。
熊义心中顿时憋闷不已。
吃了会儿饭,徐福便准备上楼去,谁知刚离开桌案旁,便有女子期期艾艾到了他的跟前来,那女子伸出手来,手执香帕,竟是要递给徐福。
徐福当然不会接。
女子羞答答道:“这位先生,应当是无婚配的吧,不如……”
那女子还未说完,柏舟已经挡在了徐福的面前,女子话说到一半,见面前突然蹿出个黑影来,再抬头一看,便见一高壮冰冷的男人站在跟前,女子原本要说的话,登时就全部咽回去了。
女子怯怯地道:“我……若有缘,我改日再来寻先生吧……”
女子被柏舟盯得浑身发冷,转头就走。
徐福突然伸出手来搭在柏舟肩上,他将柏舟往旁边推了推,出声道:“姑娘留步,见面也算有缘……”听徐福说出前半句话,柏舟四人登时就目光冷飕飕地瞥向了那女子,恨不得用眼刀将女子戳死在那里。
听了徐福的话,被他那清冷空灵的声音迷醉了的女子,原本心生欣喜,但突然间又被柏舟四人给盯得浑身发冷,突然间又喜又惊,身子不由得微微抖了抖。
柏舟四人皆是听了赵高的吩咐,说要好好看着徐福,勿让他人接近他,更要留意那些对徐福有意的人,能驱走便立时驱走,决不能让徐福去一趟蜀地,便多了个情人。
因而他们才对周围的人警戒颇深。
哪怕此时接近徐福的是个女子,他们也毫不客气。
徐福不明所以地瞥了一眼柏舟四人,随后转头又看向那女子,继续道:“姑娘近日可觉难以入睡?醒来后四肢疲乏?”
女子惊了惊,失声道:“先生莫非是大夫?”
问完女子又羞红了脸颊。面前这俊俏的男子,竟是一眼就瞧出了她的毛病来,想来也是对她有些上心才是。如此俊俏,又能力出众的男子……女子越想便越对徐福着迷起来。
“我并非大夫。”徐福摇了摇头,“我观姑娘面色暗淡,双眸无光,眉头常会不自觉地锁起来,近日定是有事困扰,难以入眠。恕我直言,姑娘眉间笼着一层霉气,相逢即是有缘,也不是没有……”徐福说到一半陡然打住了。
柏舟四人脸色变得怪异起来。
客栈厅中其余人脸色也变得怪异起来。
他们还当这美男子真瞧上那姑娘了,开口便扯缘分,还当会说出些什么情话来呢……谁知……
刚一开口让人以为是大夫,后面再开口,便是浓浓的神棍味儿了。
徐福却是暗恼于,他险些将自己说顺嘴的职业话给说出来了。
相逢即是有缘,也不是没有化解的办法,姑娘只消在我这里买几张符纸,我再赠姑娘一句话便是。
……这话他能说吗?
他身上屁的符纸也没有啊!何况当着柏舟和熊义等人的面,就见了姑娘一面,便问人家要银钱,要脸否?
徐福觉得自己还是要脸的,于是他硬生生地拐了个弯,道:“姑娘小心家宅不安,身边恐有小人,近日远着水便无事了。姑娘夜晚心神不宁,乃是对未知之事的恐惧,姑娘放宽心便是,你所想定能所得,而你不愿的,无人可逼迫。”
徐福一番话说得高深莫测,颇为神棍。
那姑娘被他说得怔怔的,目瞪口呆,半天没能缓过神来。大约是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瞧上一美男子,上前去勾搭一番,对方却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徐福见话也已经说了,不过随口救个人罢了,然后他便干脆转身上楼去了。
而其余的女子愣了愣,见他要上楼,咬咬牙,站起身来,口中低低地喊道:“先生,我眉间也有霉气呀,先生为我瞧瞧吧……”
“先生,为我也瞧瞧吧,我今日也有病啊……”
“先生,我也觉得夜夜难以入眠啊……”
……
客栈厅中不一会儿便热闹了起来。
徐福暗自吐槽。
为了找他算个卦也是不容易啊,连“我有病”这么凶残的话都说出来了。
熊义身旁的中年男子忍不住嗤之以鼻,笑道:“这徐福未免也太丢奉常寺面子!堂堂太卜,竟是算着如此不着边际的卦,那平民女子,如何值得他如此?当真可笑!”
熊义脸色沉了沉,没说话。
他总觉得徐福方才所言,不像是笑话。可哪有人,只见人一面,便能断人家的祸福吉凶的。他对王柳和徐福之间的比试也有耳闻,但他不敢想象,徐福能力真有如此地步?恐怕,就算是他的老师,也不能妄言能一面定*福!
熊义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徐福在客栈好好休息了一夜,醒来时小二已经备好热水和饭食,舒舒服服地沐浴更衣,再用了饭食,徐福出了房间,便见柏舟四人正守在他门外。徐福也不知他们是何时休息的,但见他们面无倦色,想来应该也是休息了的。
这次他们倒是没能甩开熊义等人。
在客栈好好休息了一晚,熊义等人终于起得早了些。
见徐福下楼,他们便马上放下手中的食物,带着东西跟着出了客栈门。
徐福上了马车,那老板和老板娘还依依不舍在后面望着他们的身影,如此能赚钱的摇钱树,便要这么离开了……当真舍不得……
马车咕噜噜地转动着车轮,慢慢朝着小镇那一头而去。
隐约的,徐福听见了有人大呼“先生”的声音。
“什么声音?”越听便越觉得的确有人似乎在叫他,徐福不由得掀起了车帘。
柏舟抿了抿嘴角,神色不悦地看向后方,徐福出了马车,朝后看去,只见一个陌生女子,正泪水涟涟地看着他的方向,“先生……先生……”那女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蔚娘死了……”
蔚娘是谁?
众人都是一头雾水。
那女子半天才缓过气来,又道:“先生不是要蔚娘远着水吗?昨夜蔚娘回去后,便……便淹死在湖里了……”
众人心中陡然一凉。
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徐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