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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密布,阴雨连绵。
白光劈裂了灰黑的天,密集的雷声响彻天际,震耳欲聋,立于窗前的男人却恍若未闻,任由北风将垂落的长发吹散,双眸沉静,连声音也无一丝波澜:“紫宫主。”
“哟,耳力不错,我走得这般轻巧都叫你察觉了。”
雕花木门后转出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面纱一扬,正是在医谷休养多日的紫宫主。
单逸尘并未应声,负手背对她望着窗外,又是一道惊雷轰响,劈落的白光映照在男人俊美的面容上,更显棱角分明,冷峻逼人。
“外面风大雨大,单公子与其杵在那儿弄湿了身子,倒不如过来与我喝上两杯。”
紫宫主径自走在桌沿落座,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却并不饮下,轻放于对桌的位置。
“医谷弟子不得饮酒。”
她手一顿,描得精致的细眉轻挑了挑,却仍是将酒搁在了对面,微微笑道:“现在不在医谷了,破个戒也无所谓啊……莫不是单公子怕醉倒在此,会被我占了便宜?”
说罢,掩着嘴轻笑了两声,音色娇柔魅惑,若换做旁的男人,恐怕早已被诱得酥了骨头。
单逸尘却不为所动,连半眼都不曾望过去。
夹杂雨丝的风扑面而来,将周身的暖意全数带走。
“将我困于此处,有何目的?”
紫宫主不答,徐徐起身朝他走过去,直至贴上他的后背,纤手一点点攀上他的肩背,轻翘的尾指上蔻丹艳丽,如同她的外表般勾人。
但不过一瞬,单逸尘便侧身避开了她的手,退后两步。
“怎么,碰一碰就受不了了?不是想让我放你走吗?”紫宫主抱臂倚在窗边,姿态慵懒,媚眼如丝,语气似挑逗又似挑衅,“只要你让我高兴了,我便放你走。”
他眼神极冷地看着她,面无表情道:“堂堂寒隐宫宫主,只晓得不择手段,强人所难?”
“啧,我不过是个女流之辈,可不管什么君子之道,能达到目的便是最好的法子。”紫宫主轻抚过自己红艳的下唇,忽而欺身上前,往男人紧抿的薄唇上一抹,退开前还伸指勾了勾他下巴,“如何,你要答应我吗?”
单逸尘厌恶地皱起了眉,冷冷地吐出二字:“无耻。”
“噗……我以为你能说出什么话来辱骂我呢。”她忍不住嗤笑一声,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还是太嫩了点儿……不过,配那个纯情的小徒弟倒是颇为合适。”
察觉到男人立刻警觉起来的视线,紫宫主眼神微动,脸上换了一副无辜的表情,摊手道:“莫要这么看我,我可没对你的小师妹做什么,她现在还好好地待在医谷里。”
闻言,他才收敛了神色,缓缓松开宽袖遮掩下紧握的拳头。
紫宫主自然没有错过那点儿小动静,正欲再说些什么,外头却传来了通报声。
“宫主大人。”
因着有外人在此,属下不会将事情讲明,她朝那人略一颔首,离开前又斜眸望了单逸尘一眼,见他已重新回到窗前,无言静立,压根儿不瞧她半眼,不由得暗暗一笑。
真是个难对付的男人……哎,也不晓得她那个吃尽苦头不说,还把自己搭了进去的傻徒儿,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愿意为他这般折腾。
属下正为她讲清事情来由,忽闻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解道:“宫主大人为何叹气?”
“无事。”紫宫主微微一笑,示意她继续,自然而然地掩饰而过。
本只是打算入梦来,瞧瞧阿墨事情办得是否顺利了,不过既然都已发展至此,她便再多待一阵子,助她的徒儿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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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日头高照,秋风清爽,要能躺在摇椅歇上一个午觉,最舒服不过了。
刚在外坑了好友一顿大鱼大肉,吃饱喝足的师父正有此打算,回谷后哪儿也不去,直接进了自己屋内,往窗边那柄大摇椅上一躺,便悠悠晃着打起了盹儿。
岂料,老头子的大好计划,却被某个忧心忡忡的小姑娘打破了。
“师父……师父……别睡了师父……”
“哎呀,墨儿莫要吵了,为师睡觉呢……”
“师父师父……”
师父终于肯半掀起眼,眯着看向趴在椅把上的阮墨:“墨儿又怎么了?”
“师父还问我怎么了……师兄他被紫宫主抓了去,数日不知所踪,师父难道一点儿都不担心他吗?”
三日前,在谷里养病的紫宫主忽然消失不见,一同消失的,还有负责为她医治的单逸尘,师兄弟们几乎将整个医谷都翻了个遍,愣是没找着两人。
最令人着急的是,师父竟也不说该如何是好,只让他们该做何事做何事,不必去寻单逸尘了。
其他人听闻此言,只当是师父将大师兄派出谷办事了,可阮墨晓得并非如此,当日她眼睁睁看着紫宫主自行出谷,身后有两名下属使轻功紧随其后离开,手里还架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正是如今失踪的单逸尘。
这……叫她如何能不焦急?
偏生师父还跟个没事人似的,日日该授课便授课,该出谷便出谷,对单逸尘一事只字不提,她又不得随意出谷,等了好几日干着急,才忍不住过来缠着师父问的。
她晓得师父不会放任他临危,可性命无虞是一回事,紫宫主对他下药,强行带走,后面还会做些什么又是另一回事了。
想起自家师父,亦即红鸾门门主对待男人的那些行径,她实在不敢想象,单逸尘会不会被紫宫主……了?
“担心?为师早说过他不会有事,有何可担心?”
“可是……”阮墨咬着下唇,双手紧紧巴着椅把,追问道,“那他为何不回医谷来?”
师父却优哉游哉地捋了捋胡子,调侃道:“啧啧,墨儿快告诉为师,你总念叨着阿尘何时回来,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师、父!”
“墨儿呀,你就是关心则乱。”师父无奈地摇摇头,轻拍了拍她的手,“好歹是为师的大徒弟,岂会是等闲之辈?你不晓得,阿尘的武功好着呢,那会儿他年轻气盛,我与他对练时还总被他撂倒在地,也不让让我这把老骨头……放心吧,阿尘若是想走的话,谁也拦不住他。”
她仍是放心不下,想起他被带走时的模样,不禁道:“可万一他被下了药,无法运功呢?”
“那他也还能用这儿啊。”师父用食指轻点她的太阳穴,缓声问,“难得你就这么信不过他?”
“不,我只是……”
“墨儿啊,”想起今日与好友的交谈,师父摸了摸她的头,难得地语重心长道,“你要有耐心,要相信他。同时,也让阿尘好好看清楚自己的心意,明白吗?”
阮墨一愣:“师父……他与您说什么了?”
“还用得着说,为师十数年来看着他长大,能看不出来吗?”师父嘴角抽了抽,语气嫌弃,“他不过是太笨,才从来不当回事罢了。”
“……”原来师父什么都晓得啊。
不过,要是让其他师兄听见师父说,他们无比崇拜的大师兄……笨,指不定会惊得立马奔回藏书阁去,抄几卷医书压压惊。
“好了,赶紧回自己屋去,为师要歇觉了。”
她只好应了一声,不再多问,起身向师父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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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隐宫。
乌云罩顶,天色灰蒙,仿佛总有下不完的雨水,淅淅沥沥,却冲不去单逸尘心头的烦闷。
十日了。
他来此地已有十日。
当日他为紫宫主端药汤过去,放在床沿,然后给她诊脉。因着她为人谨慎小心,用药也需大夫先行试药,故而诊脉后,他便如往常般舀出一汤匙饮下,岂料她会在他诊脉的短短几瞬,便往药碗里撒了粉末,待他意识到不妥,已然不省人事了。
醒来后,四周的景象十分陌生,他欲下榻察看,却发现自己浑身乏力,随即凝神运功,体内的真气果然无法凝聚,立时明白自己是被人下了软筋散。
知晓劫走他的人是紫宫主时,并不算惊讶,毕竟与她相对一段时日,他再迟钝也能看出这个女人有所企图,只是不曾料到,她竟大胆得直接将他强行带回寒隐宫,还下了药,不允他离开半步。
确认紫宫主未有对医谷的人不利后,他稍稍安了心。软筋散倒是无碍,幼时师父在他身上试药无数,虽不至于百毒不侵,但仍有一定的抗药性,加之他服下的软筋散量不多,待过一段日子恢复如初了,便能伺机逃出寒隐宫。
在此之前,他日日待在自己的房内,闭门不出,以免打草惊蛇。
紫宫主十分厚待他,每顿上的菜皆是山珍海味,吩咐人给他准备了绸缎锦服,住房也布置得相当宽敞舒适,比起医谷的居所不知好多少。
可面对满桌美味佳肴时,他会想起在闭门思过的日子里,阮墨提着食盒跑了老远,带过来与他一同用的朴素饭菜。被紫宫主逼着换上华贵的锦缎衣袍时,他会想起自己最常穿的,那件她曾亲手缝补过的旧布袍。就连在夜深人静之时,独自待在冷清的屋内,他也会想起她前来请教问题的每个夜晚。
并非是头一回离开医谷,然而,他却比之前的任何一回,都更想要回到医谷。
无法否认,他深深想念着,有她在身边的日子。
他……想念她。
他想见她。
但当这个念想浮上心头时,他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的错觉。
一直以来,他都应只把她单纯地看作后辈,与其他师弟并无不同,即便他与她关系亲近些,也不会逾越师兄妹的界线。
那又如何解释,他离谷多日,非但独独对她挂心不已,且在脑海中反复浮现的,也皆是与她有关的记忆?
除非……
心中隐隐有什么呼之欲出,他却难以相信,故而药效已然消退也依旧装作受制于人,想借此试探自己的内心。
然在寒隐宫等得越久,想见到她的念想便一日比一日强烈,如同一把火般烧灼着他不复平静的心。
再也无法欺瞒自己了。
心口处不知停歇的悸动,是一个男子对心爱姑娘的倾慕之情。
无比清晰,无比笃定。
从前总嫌弃她惹人烦惹人厌,不料最后自己栽在了这个小师妹身上。
如此也好,他认栽了。
她要缠着他一辈子,他便花一辈子来照顾她。
只要他晓得她有多好,足矣。
雨声久久不停,朦胧的雨帘之中似有人影略过,宫人警觉欲追,却被紫宫主抬手拦住。
近半月来的软硬兼施,都未能让他动摇半分,由始至终冷脸待她,与对待阿墨的模样全然不同,确然算是一个不错的男人,阿墨喜欢上他也不算亏。
紫宫主轻笑了两声,语气无奈:“让他走吧。”
且让他回去见见她那徒儿吧,听医谷的老头子说阿墨可着急了,这又过去几日,不知该急成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