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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我可什么都没有说过。”
“王爷还是多多关心正事要紧,那才是河内之福。不要天天想东想西,胡思乱想,时间久了,听说会得癔症。”
她是在关心我吗?
武裎冉坐在椅子上,右手支着下巴,表面看起来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脑子里却思绪乱飞,一直回味着今日与万意在万府的对话。
一遍又一边,百遍不厌。
回想她说的话,回想她说话的神态,回想她眉眼弯弯的样子……
“念儿。”万炜临走前是这样叫的吧。
念儿是她的闺名吗?是她的爱称吗?
“念儿。念儿。”好好听的样子。
“王爷,王爷!”阿三提气大吼一声,然武裎冉仍旧无知无觉。
阿三惊恐了,王爷……他……不会失聪了吧。
那面带微笑,眼神放空的样子好诡异啊。
阿三不得不提气再次呼唤武裎冉,“王爷。”
武裎冉回过神来,转过头默默的看了阿三一眼,虽然面无表情的样子,可阿三却感到莫名的寒意,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阿三硬着头皮,不自觉的哽咽了一下,说道:“王爷,叶先生已经恭候多时了。”叶荇之的地位比较特殊,说主不主,说仆不仆的,因此有人管他叫荇公子,有人唤他做叶先生。
叫他荇公子的当然带了那么些尊重,是将他当做尊贵的客人或是俨然半个主人来对待。而叫他叶先生的,便是仅仅将他当做了府中的谋士的,这河内王府的老人多唤他做“荇公子”,而阿三却只尊称他一声“叶先生”。
阿三是武裎冉的贴身护卫,又曾救过他叔叔,在他心中武裎冉最大,其他一切人都要靠边站。
他来王府时日并不久,也是近几年来才跟随武裎冉的,并不清楚这位“叶先生”以前的事迹,又为何在王府“如此特别”。仅仅是因为他与王爷一同长大吗,阿三觉得事情并不是这简单,不过他也没细想,毕竟他只要保护好王爷就可以了。
这府中坚持唤叶荇之“先生”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这阿三显然是其中的一个。
阿三的父母双亲早年间就被饿死了,是他叔叔一直照看他,半大的小子吃穷一家人,虽然他们家只剩下了他与叔叔两人,可还是活的无比艰难。在阿三|十一岁的时候,他与叔叔饿的只剩下皮包骨了,眼看活不下去了,他的叔叔那天夜里抱着他哭了好久,眼泪泼洒在他脸上就如雨水洗脸一般横流而下,阿三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可以哭的这么伤心。
之后,他叔叔就消失不见了,找人给他捎回了三两银子,据说是进了宫。等到阿三再长大一点的时候,他就去报名进了皇城预备军,一路拼命训练,让自己变得优秀再优秀一些,只为了距离那皇宫更近一些。
他百般打听,用尽了所有银子终是没有再寻回叔父,只有那一捧井中枯骨。若不是五皇子仁慈,他叔父将成为游魂孤鬼,来生也不得投胎转世。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将他好生安葬。”
可对于阿三来说却是天大恩情,至少叔父能留下一具全尸,而不是横尸野外,或是千年古井,面目全非……
这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在这样的世界中他看不到光明和未来。
以前听村里的老先生说过,“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生声,不忍食其肉,是乃仁术也。”虽然到现在都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可阿三心里明白武裎冉就是那个君子。
在那个残忍的皇宫中,唯一帮了他叔父一把的人。
那黑暗中的唯一一点亮光。
宫里来人说要为五皇子配备侍卫的时候,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只有他一马当先抢先报了名。
所有人都说他傻,跟着武裎冉没有任何前途。
可只有他自己明白,他要的并不是前程,而是心安。对于叔父的愧疚,对于武裎冉的感激,是他一生的执念。
“阿三……阿三……”武裎冉默默摇了摇头,当初宫里说要给她配备侍卫的时候,她就不知道不会有人愿意的,只是不知为何这个阿三却要抢着来。阿三对她异常忠心,武裎冉也愿意用他。
只是不知道他有着怎样的过去,有时候会像今天这样莫名的发呆。
阿三从没有告诉武裎冉关于他的过去,关于他叔父的事情,武裎冉只知道他是一个曾经差点活不下去的可怜人。
正如他当初最简洁的介绍那样,无父无母,贫苦出身。
“王爷,听说上京那边正在查处‘四皇子落马’一案,我们这时候收留叶先生是不是……”阿三是真心为武裎冉着想,才出言劝道。
武裎冉摆手,阻止阿三继续说下去,虽然她也曾经怀疑过,这事是否与叶荇之有关,可想想又否定了,叶荇之与四皇子并无多大交集,可以说是从未相识,至于如今才到河内怕也只是一个机缘巧合吧。
再说上面发下来的通缉文书中也并未有叶荇之的画像。
他回来这么久了,也该是见见他的时候了。
“王爷最近好生繁忙啊。”凉亭内,叶荇之为武裎冉倒了一杯酒,才嬉笑道。
“第一次为一郡之官,掌管着全河内百姓生死大事,我当然是慎之又慎了。”武裎冉回到。
这两人一来一往,语中锋芒毕露,似乎并没有“青梅竹马”间的两小无猜与故人相逢的喜悦,气氛反而诡异的很。
叶荇之笑了笑,“难道去万府也算是王爷的一件大事?”
武裎冉奋起,踢倒了案几,桌上的酒水洒了一地,“叶易木,你少管我的事。”易木是叶荇之的字。
叶荇之慨然不惧,“武裎冉你不要忘记了我们现在的处境。”
“你以为你可以一辈子躲在河内,做一个清闲王爷吗?”
“元太妃年纪大了,她会护你一辈子吗?”
叶荇之所言所想,武裎冉怎会不知?
“请柬已经发下去了,后日将以本王名义广邀河内名士。”
生活便是一次又一次的妥协吧。
武裎冉留下此话,准备离去。
叶荇之好不容易见了武裎冉一面却并不准备轻易放过她,于是继续问道,“阮傅蓉的事,你准备怎么做?”
武裎冉头也不回道,“那是我自己的事,你管多了。”
一人踱步而去,说不出的潇洒肆意。
叶荇之看着武裎冉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种武裎冉似乎已经改变了的感觉,更加坚决,也更加果敢了。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心胸好似更加广阔了。
就如提线的木偶忽然有了自己的意识,剪短了丝线,大步奔跑了起来……
以前的武裎冉很努力,对于一切都会拼尽全力去做好,可那样的她就像是在完成任务一般,对于什么都不是太过在意。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现在的她忽然学会了生气,学会了发怒,学会了拒绝。
如果说以前的武裎冉那么拼命的原因是为了活命,那现在的她有了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了吗?
武裎冉很纠结,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后日的宴会,更多的则是阮傅蓉的请求。着让她很是纠结。就连刚刚与万一升起的那点旖旎也都烟消云散了。
那日,阮傅蓉寻死觅活的要见她,却在见到她之时二话不说的就跪在地上,“王爷,请您救救家弟,如若王爷不答应,那蓉儿就跪死在这里。”
武裎冉一脸不悦,当然十分厌恶她这样的做法,她这样做就像是在威胁她,这种感觉令她心里很不爽,可她必须耐着性子好言相劝。
似乎在这“王爷”得天独厚的荣耀下,带给她的并不是无拘无束和肆无忌惮,更多的是殚精竭虑和生死攸关。
作为一个王爷,尤其是不受宠,随时可能被宫斗炮灰掉的王爷,武裎冉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在百姓面前,她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在上京那个巨大的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面前,她只是一个苦苦求生的蝼蚁。
没有什么比认识到自己的卑微更令人清醒的事了。
“你先起来,好好说话。”
阮傅蓉跪在地上坚持不肯起来,砰砰的磕了几个头,那声音听着令人心悸,鲜血瞬间从额头流下的感觉,令人感到恐慌,就连阿三看了都忍不住感到一阵痛意袭来,更别提阮傅蓉这样的小姑娘了。
她对自己可真狠啊,武裎冉想。
“王爷,罪女斗胆,请您娶了我吧。”阮傅蓉的话令所有人感到惊讶,前一刻不是要救你弟弟吗,怎么下一刻就想要嫁给王爷。
这种事情也可以毛遂自荐吗?
真是大胆啊。
武裎冉听后没有说话,只是心里感到一阵厌恶。
阮傅蓉伸手去拉武裎冉的脚袍,武裎冉轻易的躲过了,阮傅蓉哭诉道,“王爷,罪女知道这令王爷为难了,可罪女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自己啊。我大曳朝国法曾有记载,皇亲国戚可免一死罪。罪女这样的身份自知无法成为王妃,只要有幸成为您身边一个小小姬妾,蓉儿就知足了。”
大曳国王爷可有一正妃,两侧妃,四夫人,十二王姬,再往下的便只能做妾了,并没有正式的名头。侧妃以上需报宗人府,夫人及王姬可自行决策。且王姬虽然是位份低,可也算的上是皇亲国戚,可以荫蔽子孙。
阮傅蓉便是打的这个主意,若是她做了河内王的王姬,自然可以以此来庇护弟弟。
阮傅蓉的确是个聪明的女人,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来反败为胜,阮太傅的名头,和武裎冉的仁慈大概是她唯一可以胜算的把握了。“王爷……”
武裎冉没有回答也没有反对,而是就这么离开了。
一声不响的,十分沉默。
这让阮傅蓉弄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心里只打鼓,如百爪千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