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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四川的黑脸也白了。这太不正常了,如果说是任何的意外死亡,我们都可以认为是正常的,毕竟洞穴勘探,以及这里这么复杂的环境,意外死亡是难免的。特别是这些没有经验的新兵,勘探不同于打仗,有经验和没经验,有时候就是一个生一个死的区别。
但是,如果他是被人用枪谋杀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有弹孔就有开枪者,也就有开枪的理由,但是在这里?谁会开枪杀自己的战友?
日本人?实在是不太可能,但是又不能完全排除。因为那个时候,离他们撤离只有二十年,如果说当年新的关东军补充进来的学生兵只有十几岁,那现在也只有三十多。但是这里又不像是可以生活人的地方,一路过来没有见到一点生活的痕迹。
那难道真的有敌特?
当时自然而然我们同时想到了这个,并且心里都慌了起来。
王四川想着,突然就把尸体搬回到钢筋中去。我问他干什么,他说既然敌特在这里杀了人,肯定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把尸体用篷布包了起来,就是不想别人知道他的存在。如果让他知道我们发现了尸体,那么他知道自己瞒不下去,肯定会向我们下手,他有枪我们肯定死定了,所以我们要重新把尸体盖住。这样,他以为我们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就会出现,毕竟混在我们当中,存活的概率大上很多,而我们也可以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制伏他。
我一听这很有道理,忙帮他把尸体再次藏了起来。
弄了半天,我们才把尸体归位盖起来,王四川说现在要加倍小心了,我点头,心里很慌,这种慌比面对着自然障碍要不同得多。我们两个人都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继续往里面走。
才转身,我忽然意识到不对,手电一照,顿时“啊”了一声,整个人一惊坐倒在地。
原来在我们背后的地上,趴着一个人,这个人探着一张惨白如死人的脸,直勾勾地瞪着我们。
这样的惊吓,我已经被袁喜乐吓过一次了,这一次却仍旧没有免疫,主要是这个人贴得太近了,几乎就在我们的身后。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贴上来的,一点声息都没有。特别是他趴在地上的动作,完全像是一种诡异的动物,这一下子的效果实在惊骇绝伦。
我和王四川都吓了一大跳,我整个儿就被吓瘫在地上,腰椎磕在钢筋上,疼得我差点背过气去。王四川的反应比我慢半拍,也吓得倒退了一步。
回过神忙用手电再去照,却看见那人一闪间,躲过了手电的光斑,突然就爬起来,朝车间的黑暗处飞也似的爬去,那一刹那的动作,完全就是一只动物。
“抓!”我瞬间醒悟过来,对王四川大叫一声,因为我这个时候站不起来,而王四川是站着的。
王四川的做法却和我不一样,他应了一声,叫我照着照着!我忙用手电追着那人,接着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手电筒,吆喝了一声,对着那人就扔了过去。
我看着那支手电划过了一个令人惊叹的弧线,狠狠地砸在了就要消失在黑暗中的那人的膝盖上,那人闷哼了一声,滚倒在地,动了一下又想爬起来,但是显然伤得极重,他爬起来又摔了下去。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王四川施展他投掷“布鲁”的技艺,作为在中蒙一带混过的人,我多少听过一些蒙古人投掷布鲁神乎其神的描述,但我没有想到的是真正用于“狩猎”的时候,这种技艺施展起来竟然如此有美感。
王四川后来告诉我,他投掷的方式是“吉如根布鲁”的方法,如果他想用力气,我根本就看不清手电的运动轨迹,只能听到破空的声音,不过这样一来那人的膝盖会被完全打碎。真正好看的是另一种用来打飞鸟的布鲁,他的安答中有一个高手,比他厉害多了。
我们追过去的时候,那个人还是已经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撞进篷布罩着的物资堆放区里,里面连绵一片全是叠在一起的篷布,他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我和王四川追了进去,地上全是固定篷布的绳网,很容易绊倒人,王四川一边往里面闯,一边扯掉边上物资的篷布,看看他是不是躲在下面。
那些篷布里都是罐头和一些瓦楞片一样的装置,类似于过滤网,还有很多油箱。这些军用物质堆放的方式,都是物资放在浅舱板上,然后披上篷布四个角用麻绳网或者铁丝包紧。一看就知道是空降用的打包方式,德式的物资底盘十分明显。
当时中国的15军用空降技术都是苏式的,很多民间,比如我们在内蒙古戈壁上接空投物资的时候,其中有一些是从日本人那里缴获的德制底盘,所以我认识。这种底盘数量很少,怎么说呢,各方面都优于苏联的,想必当时毛老爷子留了一手。
很快我们一直追到很里面,走进了物资堆放区的深处,满眼望去都是一模一样的篷布堆儿,近的地方寸步难行,远的地方黑影绰绰,好像迷宫一样。我心说糟糕,这下难找了,这个时候,王四川却对我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
我朝他手电照的地方看去,只见我们的左边,有一块篷布,很不自然地凸出了一块,还在不停地颤抖。
我们蹑手蹑脚走过去,王四川深吸了一口气后,突然用力掀掉了那块篷布,然后我定睛扑了上去。
没想到篷布一扯起来,呼的一下一大层灰从篷布下面吹了起来,接着一个白影从篷布下蹿出来,一下把我撞倒在地。混乱间,我被呛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剧烈地咳嗽,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王四川骂了一声,似乎追他去了。
我心里一边骂一边挥手把眼前的灰甩开,眯着眼睛看他们往哪里跑了,却发现两个人竟然都没影了。我大叫了一声:“王四川!”便想随便找个方向去找。
这时候,鬼使神差地,我忽然眼角一瞥,人就顿了一下,竟然硬生生停住了。
我看到,被王四川扯掉的那块篷布下面,露出一个我十分感兴趣的东西。
初时我还不肯定,等我一边拨开灰尘,一边走近把篷布全都掀开,心里就激动了起来。在这块篷布下面,有一张军用沙盘,一座已经被压坏的木质大坝的微缩模型,镶嵌在沙盘之上,同时,一架微缩的“深山”,架在大坝内部的“水面”上,四周吊车、机架,大量的细小装置,一应俱全。
所谓沙盘,不知道各位了不了解这种东西,抄一段说明:它是根据地形图、航空相片或实地地形,按一定的比例关系,用泥沙、兵棋和其他材料堆制的模型。
被篷布盖住的沙盘,有可能在暗河上最后组装飞机的时候,用来模拟吊装过程,如此巨大的一架轰炸机,在一个地下空洞中完成最后组装自然不可能像在厂房中那么方便。
那座沙盘可以说是一个精细与粗糙的完美结合体,就单个的模型来说,粗糙得难以置信,全部都是用木头和木板随意雕刻,大概有个样子就行。然而,就是这么粗糙的模型,其涵盖的内容却是十分惊人的。这么多年下来,要我回忆起所有当然不可能,我印象最深的只有已经损坏的大坝,和一边的深山。
从整个沙盘的地势上,可以看出地下暗河的大概地貌,因为巨大的水量冲击,这里暗河的宽度惊人,原本地质裂隙样的刀切地貌已经被冲击成了比较平缓的暗河河床,日本人在水里建了大量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在水上垒起了一个架空的巨大平台。
平台之下有过滤网的水道,可以贯通暗河的水,平台上架着大量的设备,其中让我吃惊的是三根架空的铁轨,长长地倾斜着向虚空的方向架着,好像一门三管的高射炮,对准了虚空里的目标。铁轨下用的是三角结构,整个结构好像被放倒的高压电塔,而“深山”就停在铁轨的后方,三条铁轨末端,也就是“炮口”最后的高度,恰恰高出大坝大约一半。
边上高高低低大小不一的指挥台、功能掩体、吊车、小轨道,我们过来时的水下拦截暗网都有清晰的标志,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王四川说的他被拦停的沉沙池入口。
看到这样的设施,我已经满身大汗,虽然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想,但此时我才最后确定,小日本他娘的真的是有心想把那架“深山”开到那个黑色的巨大地下空洞中去!
日本在二战时期拥有相当的航空母舰起飞经验,虽然当时我并不完全了解,但是,从沙盘上搭建的结构复杂的起飞设施来看,显然“深山”从这里起飞,日本人认为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我想起了淹没在水中的那架深山的残骸,心中充满了疑问,既然如此,日本人在这里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那么,那架深山到底有没有起飞呢?而且,为什么现在的水下,堆积了如此多的缓冲包?我也没有看到那三根铁轨啊。
想着,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大脑,我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凉意从我的脖子一直蔓延到了我的脚跟。
我想起那架飞机残骸的样子,特别是它的机头,我清晰地回忆起来,那架“深山”的机头,是背向大坝的!
天!
也就是说,这架沉在水中的“深山”残骸,并不是没有起飞废弃在这里的,而是,它不仅起飞了,而且已经从深渊中飞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