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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吴并不是个鲁莽的人,相反,他隐忍又有决断,所以当贺穆兰进了南山,生死不知,花家人人心惶惶之时,盖吴并没有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而是告诉花父花母他要回乡。
在那个时候回乡,很容易被人看做懦弱无能,或是胆小怕事,但好在陈节和那罗浑等人都理解盖吴是什么性格的人,当知道盖吴想要做什么时,不由得露出担忧的神色。
“重建天台军不是三两天就能做到的,你现在回杏城……”
“只有天台军被重建了,世人才能知道花木兰不仅仅是一介寒门而已。我们卢水胡人向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又是我师父,她既然无权无势,那我就有权有势给天下人看看,让人知道师父不是那么好动的!”
盖吴心中隐藏的偏激终于还是露出了一二。
“路那罗回去了,先前分田,卢水胡人也回去了大半,我重新召集族人,也不准备做什么,只要打出天台军的旗号就够了。”
“你……”陈节叹了口气,“你保重。”
“三面天台旗已回,这不是天意吗?”
盖吴大笑着和众人依依惜别:“我去了!让师父等我!”
半个月后。
‘等个屁啊!’
从南山悠然回府养病的贺穆兰,当听到那罗浑的转述之后,心头只冒出这一句话。
这种“儿大不随娘”的淡淡忧伤是怎么回事?这种“我师父被人欺负了我要去找回场子”的心态……
让贺穆兰突然生出了一种自己是唐僧的感觉。
“这是要回花果山水帘洞扯大旗吗?”
贺穆兰忍不住自言自语。
“什么花果山水帘洞?”
陈节听到贺穆兰的自言自语,忍不住好奇出声。
“没什么,一个猴子的故事罢了……”
***
话说盖吴一回到杏城,立刻受到了英雄一般的对待。
在盖吴没有去平城之前,卢水胡人过着颠沛潦倒,甚至是坑蒙拐骗的生活。他们以前也有着很强的荣誉,跟随着盖天台征战各国,强敌无不闻风丧胆,结果弄到后来,连世代居住的杏城都差点保不住。
可盖吴跟随花木兰之后,卢水胡人终于又一次被世人所承认,卢水胡的雇军跟着花木兰平休屠之乱,又生擒了造反的羌人首领之子,让魏帝对卢水胡人产生了信任,甚至在秦州为卢水胡人分田、借牛、给女人桑田和麻田负责制造,一下子就摆脱了那些贫穷的日子。
虽然还有很多卢水胡的中老年人怀念昔日快意恩仇的日子,但对于年轻的卢水胡人来说,过去那种贫穷的日子他们已经过够了,虽然种田辛苦,但老天总是会奖励勤快的人好的收成的,与其去追求那种刀口上舔血的生活,不如踏踏实实在家务农。
将卢水胡人的生活带入稳定的,就是魏国的陛下和盖吴的师父花木兰,盖吴又是盖天台的儿子,在北凉闯下了“小天台王”名声的年轻人,自然是一回到杏城就得到了大家的追捧。
然而,当盖吴对卢水胡人们说出自己要重建天台军时,还是有许多人对此产生了疑虑,甚至出现质疑。
“又要重建天台军?要打仗吗?”一个年轻的卢水胡人满脸惊惧之色,“现在整个中原都是魏国人的,还要打哪里?难道要帮刘宋打?我们不能做这种事,我们种的是魏国的地!”
“是啊,盖吴,你可不能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
一个中年的汉子吧唧吧唧嘴,搓着手掌不安地说道:“再说,现在也没什么好路子走了,谁雇佣我们呢?”
盖吴不想和他们解释自己是为了给花木兰“仗势”而重建天台军的,只略微提了下魏国对北凉商道未来的规划,接着对族人们打气说道:“耕种固然好,但有多少人乐于种田呢?握惯刀剑的手,再去握犁头,真的就能安居乐业吗?我卢水胡有那么多武艺不凡的男儿,都去种田,先不说可有这么多田可种,待时日一久,谁还记得卢水胡人的光荣?”
“你想重建天台军?”
“是,三面天台旗已回,这是天意。我卢水胡人通晓诸地语言,最适合保护沿途商队,尤其是前往北凉的商队,再也没有比我们更合适的人选。我曾亲自走过北凉,对沿路环境十分熟悉,加上两地通商我们也可借此获利,得到的收获可能超过雇主的佣金……”
盖吴自从跟袁放学会了“以利动人”之后,原本木讷的言谈也渐渐能打动人了。
许多老人还记得当年盖天台带着他们从姑臧和敦煌而返,带着一车又一车的美酒和财宝,那些挥金如土的日子,似乎就在昨日……
“好,我们跟着你干了!首先要做什么?”
早就不甘心种田的天台军老人们立刻兴奋了起来。
“先打出我们的旗号!”
盖吴挥臂一呼。
“新的天台军,得有新的旗帜!”
“咦?我们的旗帜不是一直没有花吗?”
其实是因为卢水胡人大多不识字,绣了也白绣。
“现在必须要有,我们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天台军的旗号!”
就像虎威旗一展,敌人顿时闻风散胆一般!
“那用啥啊?”
憨厚的卢水胡汉子好奇地看着盖吴。
“我早准备好了!”
盖吴从手边抽出一个纸包,振臂张开旗帜。
唰!
白色的天台旗在空中烈烈飞舞,露出当中一个鲜红的标记。
可怜那卢水胡的老人当场就红了脸,张口结舌地呐呐道:“这……这个?用这个不太好吧?”
作孽哟!老天台王会哭的吧?
这都叫什么事!
“这可是按照我师父的磐石剑缩小制的!看,我还照着师父的磐石剑雕了一个!”一说到自己的“艺术”,盖吴顿时大有热情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木雕来。“瞧!像不像?”
磐石剑是把巨剑,又钝头钝脑,但它散发着古朴之气,端是只看剑身就知道不是凡兵,然而变成木雕之时……
呵呵,你懂得。
“像!像!那旗上的标志和首领你雕的木雕是一样的咧!就是绣你这面旗子的绣娘也能答应?”
小媳妇怎么能受得了这个!
“你怎么知道!”
盖吴瞪大了眼睛。
“我找了十几家,有些一看我的木雕就把我赶出去了,还有绣娘直接抄棍子打我的,就这个,还是我找了一个老绣娘绣的,她年纪大了,又过的穷苦,什么活儿都接……”
他有些纳闷地看了看手中的木雕。
“为什么不接我的活儿呢?难道怕绣旗号惹事?”
扯旗子的又不是将军,不是聚众作乱的贼人,就是呼啸山林的匪患,有些人不敢绣也是正常。
一群小年轻听到盖吴和卢水胡老人的议论,伸过头来一看旗帜,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您说花将军用的磐石是这个样子?”
想象下手握这种剑的花将军一剑将敌人捅了个透心凉……
这画面太美,根本不敢想象好嘛?
敌人是羞愧而死的吧?
“正是如此!重剑无双,所以才有磐石之名。”
盖吴将新旗子展开,递于身边的年轻人。
“去,在外面立一根旗杆,将它挂上!从此它就是我们的……”
“首领,不要啊首领!”
“天啊!我还没有娶妻呢首领!”
“嗷嗷嗷嗷嗷!我不要进天台军,真的!我不进我不进啊!你别拉我,我阿母会打断我的腿的啊啊啊啊!”
“……我们卢水胡人果然就是学问太差,是不是要找个先生来教一教?”盖吴摇着头看着鬼哭狼嚎着跑出去的卢水胡族人,费解地摸了摸手中圆润(?)无比的剑型(?)木雕。
“一个个,都缺乏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师父……”他摸着小木雕喃喃自语:“我一定会名动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花木兰之名……”
***
“阿嚏!”
已经从平城出发的贺穆兰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
“花将军是不是得了风寒?”郑宗关心地看了看一身薄衫的贺穆兰。“虽说已经回暖,但春寒料峭,你穿这么少……”
“瞎担心什么,火长在黑山时,哪怕寒冬之时也不过是一件夹袄而已。”狄叶飞淡淡地秀着“交情”,“别说今年春天这么暖了。”
“我这是关心!”
“你是瞎操心!”
贺穆兰见这两人又掐起来了,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角,扭头问那罗浑:“你去打探的消息如何?为何盖吴聚集起这么多人?”
那罗浑脸色古怪地回报:
“杂胡们会来杏城,是因为盖吴准备开天台军护送商旅的消息传了出去。有些杂胡没有田地,名声又不好,彪悍武勇闹得乡间不宁,听到消息就准备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被收了当个马前卒什么的……”
那罗浑摸了摸鼻子。
“但很多杂胡会去天台军,据说是因为盖吴有什么生子的秘方……”
“生子的秘方?”
贺穆兰也傻了眼。
“我也不知道,我向人打听,和我说话的人表情都诡异的很,还有怪笑着跑开的。”那罗浑脸色微微发红地继续说:“很多人都传,说盖吴从你这里得了什么秘诀,能让人多子多孙,而且孩子各个都像你这么武勇。胡人重英雄,都想生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孩子……”
“盖吴到底在搞什么!怎么还扯到我了!”
贺穆兰皱起眉头。
“离杏城还有多远?”
“三天路程!”
“加快速度!”
“是!”
“他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
贺穆兰奇怪地看向狄叶飞。
“就是你有生子……”
狄叶飞骑在马上,越想越是有趣,忍不住轻笑起来。
“我家要有这个秘方,我和我阿姊还能被生下来?”贺穆兰翻了个白眼,“胡人们没有文字,什么事都是口口相传,传出什么讹误来也是正常。就是不知道盖吴做了什么,让我得了这么大个本事!”
这是在造神吗?还造出个“送子娘娘”!
“说实话,你的孩子,一定也英雄了得。”
狄叶飞望向贺穆兰,认真地说道。
郑宗原本还想插上几句话,闻言默默看了下自己的马鞍位置,闭口不言了。
“那是不可能的。”
贺穆兰挑了挑眉。
“我不会有孩子。”
“为何?”
狄叶飞大吃一惊。
难道火长这辈子就准备孤独终身不成?
“因为我没癸水。”
贺穆兰毫无不自在地回答了狄叶飞。
“大概是我有什么毛病吧。”
但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找人治也不切实际。
狄叶飞难以置信地勒住了马,郑宗则是震惊地抬起头,似乎像是看到了狗屎运又掉到了他的头上。
那罗浑和袁放都没想到贺穆兰会这么坦荡的说出自己的“隐疾”,闻言立刻四顾,还好虎贲军都离得远,许多人都没有听到。
“这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人有五长,必有一短嘛。”
贺穆兰拿前世别人调侃独孤诺的话调侃自己。
“你们难道介意嘛?”
“怎么会!”
狄叶飞脱口而出。
对于都能接受“断袖”的他来说,没孩子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你听说过男人和男人能生出孩子?
“花将军说的不错,人有……咳咳,必有……”
郑宗干咳着表忠心。
“花将军,前方有山贼出没!”
“斥候去探!前锋军掠阵!”
“是!”
片刻之后。
“俺们真不是山贼啊!我们是去杏城投靠天台军的!”
一干衣衫褴褛的男人们看到鲜衣怒马的虎贲军出现,吓得差点四散而逃,是看到“花”字大旗才没逃掉。
“来的是花木兰花将军吗?”
为首的男人大着胆子问。
“正是花某。你们说你们去投靠天台军?你们是卢水胡人?”
“不是,俺们是汉人……”
“那为何?”
“不是说入天台军就送媳妇儿么?俺们都穷,没媳妇啊!”
“什么?”
贺穆兰感觉自己的三观又被刷新了一遍。
“你哪里听来的消息?”
“人人都这么说啊!说是天台军的旗子就是入天台军送媳妇的旗号啊!俺好见过呢!”
“什么旗号?”
这么神奇?
“说是哪个大将军的‘丁丁’(意译),好像就是盖大王师父的那位!都说拜旗子得儿子咧!”
“什么?”
贺穆兰绿了脸。
“噗嗤……咳咳,这一路跟上来,甚是……咳咳……甚是奇妙……哈哈哈哈……”
狄叶飞破天荒的大笑,差点掉下马去。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那农人一样的壮汉立刻看直了眼,自言自语道:“这位将军的媳妇儿真好看啊,头发怎么白了呢?是愁的吗?大将军这就不对了,有这样好看的媳妇,怎么能让她愁白了头啊!要是俺,俺肯定放在家里供起来,赶路也是,还让她穿着女装骑马,应该坐车啊!”
“噗嗤!哈哈哈哈哈!好,好,回头拉辆车!”
这下脸绿的成了狄叶飞,大笑的变成了贺穆兰。
“啥也不说了,还是当将军好,我也要去天台军当将军,去拜拜生子的旗子……杏城人真会玩,什么都敢放上旗子……”
“咳咳,咳咳咳咳咳……”
“将军,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划不来,我们去杏城看看,陈节不是已经去了吗?说不定谣言止于智者,杏城已经没那么……”
那罗浑苦笑着说着他自己都不信的话。
“虎贲军,急行军!给我一天后到达杏城!全部换马!”
贺穆兰第一次在魏国的地界里要求急行军。
“跑!给我加快跑!”
“是!”
***
杏城,天台军旧营。
“陈校尉,你跟俺们说说花将军和女寡妇那段吧!”
“女寡妇那段有什么意思,要听公主的!”
“公主不就是吃的多点吗?女寡妇好!”
“公主好!”
“你们吵个屁啊!老子都说了我们家将军是个女人!是女将军!你们这里再穷乡僻壤,没听到外面的消息吗?”
“什么消息?”
“我们家将军是女人的消息啊!”
“你这话真有意思,女人怎么有‘哔——’(消音)”,一个面相憨厚的汉子指了指营外的大旗。
“啊啊啊啊啊!老子要疯了!你跟我来,把这话给盖吴说一遍!他居然还不信所有人都把这旗子传成……我艹!老子要疯了!”
陈节一把抓住那男人的领子,拖着就要往主帐走。
“别拖别拖!是剑,是剑好吧!谁敢说盖首领画的不是剑,要被打的满地找牙的!我们还想赚钱养家,娶个媳妇儿呢!”
“你再乱说,我把你打的从此不能人道你信不信!”
“可这旗子本来就是……”
“盖吴!!!!!”
震天的高吼声惊得天台军里一片混乱。
“盖吴你小子给我出来!!!!!”
贺穆兰脸色漆黑的看着门外那面硕大无比的丁丁旗,顿时有股亮出虎符借兵将这里夷成平地的冲动。
“你是谁啊?”
守营的卢水胡人们惊骇莫名地看向领着十几个亲兵前往营地的贺穆兰。
“我是谁?我是盖吴的师父花木兰!”
贺穆兰咬牙切齿道。
“他知不知道他给我惹了多少麻烦?”
“花木兰!花木兰!”
“啊,这就是花木兰!”
“磐石呢?磐石在哪儿?”
一时间,无数人齐刷刷地看向贺穆兰……
腰间的剑。
贺穆兰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再望向外面的大旗,顿时满腔怒火无处可发,“唰”地一把抽出腰间的磐石,三两步走到旗杆之下。
“duang!”
手起剑落,碗口粗的旗杆被拦腰砍断,轰然倒下。
“盖吴,你给我滚出来跪下!!!”
老娘一世英名,都给你毁干净了!出门别说是我的弟子!
老娘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