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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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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凌景深出府,骑了一匹劣马便去刑部,到了门口,小厮把马儿牵了去,凌景深正欲进门,忽地停了一停,却见从刑部大门里缓步出来一个正当妙龄的女子,生得美貌非常,着杏红衫子,身段袅袅,被个小丫鬟扶着下台阶。

    因刚下过雨,地面有些水渍,那女子裙摆摇曳间,露出底下一双大红色的绣花鞋来,想着要避水,却不慎踩空了,顿时惊呼一声。

    凌景深见状,不免上前一步,抬手在她臂上扶了一扶,见她站稳了便即刻抽手。

    那女子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十分撩人,肆无忌惮地盯了凌景深一眼。凌景深见此女妖娆非常,身上隐约有些风尘气息,便只一点头,迈步往里去了。

    进了刑部,正遇上一员同僚,伸长脖子往外张望,同他道:“你从外头进来,可看见那胭脂姑娘了?”

    凌景深回头,道:“什么胭脂姑娘粉儿姑娘?”

    那同僚嗤嗤笑了两声,道:“你竟然孤陋寡闻了,不过倒也说的很对,可不正是粉头儿姑娘,她就是十八教坊里有名的胭脂,你不往那些地方去,所以不知道也是有的。”

    凌景深一笑道:“哦,原来是个伎女。”

    同僚意味深长道:“你可别小看她,虽是个抛头露面卖笑的娼伶,然而名头却甚是响亮,许多权贵豪门里的大人老爷们争相追捧的人物呢。”

    凌景深呵呵笑道:“一个娼伶也这样风光?那她今日是做什么来了?”

    同僚道:“说来也怪,你来迟了一步,她是去你管辖的天牢探监的。”

    凌景深本不以为意,闻言一愣道:“什么?去探监?探谁?”

    那同僚却摇头不知。

    凌景深同他分别,自回天牢,把值班的狱卒叫来,问起方才胭脂姑娘来探监的事,狱卒道:“回典狱,她是来探望王都尉家公子的。”

    凌景深听了,皱眉道:“原来是他。”

    既然是关在这里的人,凌景深自然也清楚这王公子的底细,能关入刑部大牢的人,多半都背负人命,这王公子就是如此进来的,据说是因争风吃醋,把个官宦人家的少爷打死了,对方也有些权势,所以才闹得不可开交。

    然而虽则关了进来,却也是因对方闹的厉害,故而用权宜之计,暂且进来避避风头堵住人的口罢了。

    狱卒们也尽数知情,加上都尉家里通通都打点到了,因此都对这王公子十分客气,不敢亏待了他。都知道他家里在上头有些门路,正四处活动着,准备等事情淡了些的时候就把他再救出去。

    凌景深自然也知道这个,如今见那胭脂也来探望,便皱眉道:“以后还是看紧了些罢,这儿毕竟是刑部的大牢,岂是任凭谁都能进来探望的?你也来我也来闹哄哄地,这竟不是大牢是菜市了!以后这些闲杂人等若还来,便一概给我挡住了,倘若出什么事儿谁担当得起?”

    那些狱卒听了,忙也答应了。

    又过两日,那胭脂姑娘还来探望,狱卒不敢忤逆凌景深的话,就将人挡住了。

    不料胭脂姑娘去后,刑部的一位主事就把凌景深叫了去,好一顿训斥,说道:“你只是看负责看守那要紧的人犯,别让人出逃越狱之类,何必就拿着鸡毛当令箭,无事生非,连人来探监都不让,这等不近人情?何苦来着?”

    凌景深道:“这人原是死囚,只限家人来探,其他人……”

    还未说完,主事就呵斥道:“住口!我好好跟你便听着就是了,这里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我知道你自觉才大,留在刑部管刑狱岂不是委屈了你,所以你每每要弄出些事来,好显得你精明能干……哼,我知道你跟大理寺的唐少卿素有交情,他家里又是那等的威势……何不带挈带挈你,也不至于总是屈尊在这里呢?”

    凌景深听了这话,心中已然恼火,然而心想对方毕竟是官长,若是当面冲撞,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毕竟如今还在这里当官儿受人管辖呢,于是心里虽然愠怒,面上却笑了笑,道:“大人训斥的是,原本是我多虑了,既然大人允了,那么下次她来,我便不叫人拦着就是了。”

    主事见他笑着答应了,才也说道:“这才是会做人的呢。去吧。”

    凌景深出了门来,暗中咬牙,知道必然是那胭脂姑娘在主事跟前说了什么,才导致今日自己又受了这番气,心中便暗恨那娼伶。

    此后胭脂姑娘果然又来,偶然撞见凌景深,便笑着招呼,道:“凌大人辛苦了,给您请安。”

    凌景深很没好气儿,淡淡只道:“胭脂姑娘这样贵体,每日不在家里迎来送往地发财,却偏跑来这腌臜地方岂不暴殄天物?到底图个什么呢?”

    胭脂似是没听出他的嘲讽之意,妖妖娇娇地笑了声,飞了个眼风过去,竟道:“凌大人竟是心疼我了?既有如此怜香惜玉的心思,以后还要请凌大人也多去几次十八教坊,也好帮衬帮衬小女子呀。”

    凌景深听了这等不知羞臊的话,心中暗叹果然是出身风月场的人,便不跟她斗嘴,冷冷去了。

    谁知就在胭脂来的第五次上,竟出了事。

    这天胭脂去后,负责送饭的狱卒走到关押王公子的牢房前,猛抬头一看,吓得半死,却见王公子斜躺在门边儿上,喉咙处血肉模糊,瞪着眼睛死在地上。

    当下整个刑部都惊动了,因是王都尉之子,原本都尉家还打算好端端地救回去呢,怎能接受这个?都尉家得了信儿,立即大闹起来,一边要求擒拿凶手,一边控告刑部害死了人。

    凶手倒是极快捉拿归案了,竟正是那时常来探监的娼女胭脂,不须拷打,胭脂便供认不讳:原来王都尉公子杀死的那人,竟是她的情郎,素来对她极好,也约定要为她赎身,不料竟给王公子棒打鸳鸯不说,又打死了这人,胭脂便誓死要为她的情郎报仇,忽然又听说王家想尽法子要救王公子出去,她便暗暗地打定主意,终于在探监的时候寻了个最好的时机下手,亲自杀了王公子!

    此事极快地在京城内传的沸沸扬扬,很多人听闻此事,都惊啧不已,暗暗感叹胭脂虽然沦落风尘,却竟是这样的忠烈侠义,比许多男/人更强很多,也算是风尘里的女中豪杰了。

    王家的人恨不得把胭脂折辱而死,奈何已经关押大牢,一边仍追究刑部之过。

    这件事虽然看来跟凌景深干系甚大,但之前他曾提醒过不许放人,是被刑部的主事驳斥了,但既然出了事,那主事便立即推得一干二净,竟把所有罪名都加在凌景深头上,一力要他顶缸。

    凌景深有冤无处诉,胳膊拧不过大腿,少不得就稳稳地当了替罪羊,被革了职,由此赋闲在家。

    这日凌景深吩咐了底下人,不管是谁来一概不见,他自个儿就在后院里练起箭来,半晌身上发热,便索性除去外裳,全神贯注地瞄准了,一箭发出,正中靶心。

    凌景深微微一笑,忽听一阵拍掌声音从旁传来,他转头一看,却见是小唐,不知何时来了,站在那廊下且笑且鼓掌。

    凌景深把弓箭丢给小厮,接了毛巾擦脸,便道:“你几时来了?我今儿不见客的,他们怎么没拦住你?”

    小唐道:“你还想拦我?真是不识好歹,我知道你受了气,怕你在家里闷的长毛犯病,所以特意来探望探望,你倒是不领情?那我走了。”说着作势转身欲走。

    凌景深少不得挽住他的手臂,将他拉了回来,道:“是我的错,唐少卿大驾光临,我不能出门相迎已经是大不敬了!”

    原来前段日子里,小唐早已经升了少卿之职。小唐见他揶揄,便笑道:“还知道说笑,可见没失了魂,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回到厅里,小厮奉了茶,小唐便道:“刑部的事我都听说了,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不曾?”

    凌景深垂了眼皮,道:“眼下还不曾有,毕竟我是因‘玩忽职守’被革职之人,若还要谋一官半职也是难了。”说话间,眼中忧色重重,这段日子凌景深蜗居在家,凌绝倒是百般安慰,怎奈他的母亲听说了,隔三差五便百般斥责,令他心中郁郁。

    小唐道:“不必这样,你在那里也并不是长久之计,趁机另作打算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凌景深道:“好事?”

    小唐不语,沉吟片刻,才又说道:“这话我只跟你说……年底事情越发多了,若不出意外……我将有一趟远行。”

    凌景深一惊,忙把茶杯放下,问:“什么远行,你要去哪里?”

    本来以为小唐仍是像上回一样,跟林沉舟在各地游走,然而见他说的这样,口吻又很不对,一时猜疑起来。

    小唐道:“现在不便说,到时候你必然知道。只是,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凌景深呆了呆,道:“什么事?我们之间,怎么谈起一个‘求’来了?”

    小唐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你大概也风闻了,前两天又有人行刺恩师,虽然没有大碍,却仍是折损了两个好手。”

    凌景深道:“我是有些听说了,不知动手的是谁?”

    小唐道:“已经在追查了,但有时候纵然查出来……也是无奈何的,只能加紧防范罢了,故而我在想,若是我又不在京中,实在是难以放心,可巧你近日反得了闲,我便想,倒不如你暂且在恩师身边儿,替我做个护卫之职可好?你的身手自是一流,不输给那些大内侍卫,而论起冷静沉稳,体察入微,更是无人能胜你一筹,所以我便想求你这件事,不知你肯不肯呢?”

    小唐说罢,凌景深半晌无言,过了片刻,才苦笑道:“你竟还问我肯不肯,你不过是为我着想之故,想给我谋个职罢了,却又怕我面子上下不来,偏说的这样好听。”

    小唐笑道:“我倒是真怕你赌气不肯的,所以只能说的好听些……既然这样,你是答应了?”

    凌景深却又踌躇起来,说道:“只怕我技艺微末,不入林大人的法眼。”

    小唐道:“这个你大可放心,我已经向恩师举荐了你,他也是知道你的,也已经应承了,故而我才来找你。如今你既然答应了,以后时常跟随恩师身边,若得了他的赏识,再入官场,并非难事,只怕跟着他再历练历练,便前途无量,到时候还须你带挈我呢。”

    凌景深听了这话,才转忧为喜,道:“别说那没用的!难得你竟又替我想的这样周全,果然是你的行事风范,只不过……你到底去哪里,去多久呢?可……有凶险?”最后这一句,是凌景深犹豫了会儿后才问出来的。

    小唐却笑了笑,抬手揉了揉额头道:“若论凶险,又是何处没有呢?无妨……你答应了帮我看护恩师,我已经心安了一大半了。”

    小唐同凌景深说定了这件事,便告辞出府,径直回家。

    才进门,就见丫鬟迎上来,道:“太太请少爷呢。”

    小唐正要去拜见,便去了大房中,行礼完毕,唐夫人道:“我方才还吩咐人去看你回来了不曾,可巧就回来了。”

    小唐道:“才去见了景深,说了件事,娘有事叫我?”

    唐夫人笑着点点头,道:“正是有正经的要紧事情跟你商议,毅儿,你今年已经是十九岁了。”

    小唐听了这句,心一动,便笑道:“娘要说什么?”

    唐夫人道:“你觉不觉着你是时候该定门亲事,成家立业了呢?”

    小唐不敢忤逆,只是低头。唐夫人望着他,忽地问道:“你觉得*如何?”

    小唐眉头微蹙,仍是不语。

    唐夫人徐徐说道:“今日你老师林大人来过,同我说了一回话,说起你跟*都大了……你们又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彼此知根知底,我看着*也还好,不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小唐听到这里,才说道:“*妹妹自是不错,只是……孩儿如今心思并不在这上头,想着……自然要先建功立业才能考虑儿女之事。”

    唐夫人便笑了起来,道:“你老师可不也是这么说的?说你心高志大,恐怕不愿被儿女之事束缚……只不过毕竟还是得娶妻生子的,你又这个年纪了,再迟延能到几时去呢?”

    小唐见母亲仿佛很乐意促成此事,微微地有些犹豫,却并没反驳。

    唐夫人见他默然,便又道:“你索性再细想一想,若觉着无碍……咱们两家就先定个亲如何?再过两个月便是平靖夫人的寿辰,若这件事定下来,你姑奶奶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小唐只好先答应了要细想一想,便退出了他母亲房中,才想回房,就见敏丽迎面而来,见了他便抿嘴笑道:“哥哥大喜呀。”

    小唐只得笑道:“你又胡说什么?”

    敏丽见左右无人,便道:“今儿*姐姐的父亲林大人来过,他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物,若是说朝廷里的事自然是找你就行,如何特意来跟母亲说话?若是寻常的杂事,也不必他登门,且他走了后,母亲又那样高兴的……我猜必然是因为哥哥的事了。我说的对不对?”

    忽然见小唐并没什么喜色,也不搭腔,便道:“怎么了?你不高兴?”

    小唐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你不必问了。”

    敏丽琢磨了会儿,打量他神情,自言自语道:“莫非你当真不喜欢*姐姐?我素日里看着,你对她虽好,可……”说到这里,忽然警觉这些话不是她这样的深闺女孩儿说的,于是忙掩住口。

    小唐反而嘲笑道:“怎么不说了?竟说的头头是道的,我等着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来。”

    敏丽便又笑道:“我再说的话,怕你骂我胡说了……不过哥哥,你若真的不愿意,可要想好了,这是一辈子的事儿。然而我又觉着纵然你不愿意,也是没什么法子的,毕竟是林大人开了口,难道你要折回他的面子去不成?母亲要是不愿意也就罢了,可母亲像是极乐意的,这就难办了。”

    小唐叹了口气,道:“难为你说了这许多,罢了,容我想一想。”

    次日一早,小唐便去林府。

    因他常来,也不用小厮指引,一路往林沉舟书房而去,走到半路,忽然间林*对面而来,见了他竟不似往日那样说笑着缠上来,反而脸上一红,竟含羞躲开了。

    小唐见状,心里微微一沉,只得淡淡一笑,先去见林沉舟。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眼见便是年底,唐府里也有一场大热闹,因为平靖夫人的寿诞,说起这位老姑奶奶来,倒也是个传奇。

    先前曾说唐家尚过公主的,这位老夫人,便是公主之女,算来是小唐爷爷的妹子,家里人只以“姑奶奶”称呼。

    这位姑奶奶年轻时候也曾在海上纵横叱咤,作出的事业不输男儿,因她一辈子未嫁,皇上便封她“平靖夫人”,等同一品诰命,就算面圣也不必跪拜,地位殊然。

    因此在她寿辰这日,京城中各路的豪门权贵都提早数日便来送礼,连宫里皇上也特意派了太监来问好祝寿,又赏赐了若干东西。

    寿辰这天,前来登门的车轿把整条街都塞住了,只因唐家素来声名卓著,又深沐皇恩,所以人人敬重,那些王公大臣倒也罢了,但凡是跟唐家偶然沾亲带故或者京内有些交情的,竟无一不来。

    应国公府跟唐府自然也有来往,应老太君寿辰之时小唐也曾去过,这一番府里就派了应夫人陈少奶奶一干女眷前来,外面男的则是应梅夫跟应竹韵,本来已不必应兰风出面儿,然而只因小唐跟应兰风又另有一番渊源,故而应兰风也不好不来,免得失礼于人,又听说平靖夫人是最爱小孩子的,少不得又带上应怀真。

    本来应兰风只想着给平靖夫人磕个头应个景便是了,不料小唐一见他来了,满面欢喜,又见他还带着应怀真,更是喜上加喜,便道:“姑奶奶是最喜欢小孩子的,今儿来的孩子们也多,她老人家必然更加喜欢了。”

    当下撇了众人,亲自拉着应兰风入内,又看应怀真身着嫩黄色的衣裳,头顶挽着两个髽鬏,各簪了一朵粉红色绢花,打扮的虽则可爱,奈何脸色有些严肃似的,更是拉着应兰风的手走得目不斜视,一本正经。

    小唐便故意又逗她,笑说:“小怀真,几日不见,你又长高了许多,唇上的伤可已经好了?让唐叔叔再仔细看看……”

    应怀真听了,忙伸手捂住嘴,做贼心虚地翻眼睛看小唐。

    小唐越发忍俊不禁,应兰风道:“经过那一次跌,后来就老实多了,还得多谢少卿送的那盒子好药,不然真儿又要多遭些罪了。”

    小唐笑道:“那个不妨事,只要她好好地就行了。”

    应怀真听着,就又斜睨他。如此说笑着进了内厅,远远地看到大厅里许多人围坐着一位老太太,满头华发,气质高贵,门口已经有许多人等着挨个儿拜寿。

    小唐领着应兰风跟应怀真便上前去,应怀真少不得也像模像样地朝上给平靖夫人拜寿,不料才行了礼,就听上面老人家叫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快点过来给我瞧瞧?”

    应怀真一怔,小唐忙俯身道:“小怀真,姑奶奶叫你呢。”

    应兰风忙也领着她上前几步,因里头多是女眷们,是以不敢入内,小唐便向他一点头,亲自握住应怀真的手,把她领了上前。

    此刻在平靖夫人身边儿已经有许多的小孩子团团围着玩耍,有一多半是唐家族内的子弟们,敏丽也在其中,她的旁边便坐着林*。

    除此之外,还有些来拜寿的客人家的子弟,比如春晖跟应翠应玉便也在其中,其他各家诰命,奶奶小/姐们,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比应公府老太君做寿那日更加热闹隆重许多。

    应怀真莫名其妙,小唐把她带到平靖夫人身边才撒手,平靖夫人接了过去,眯起眼睛将她的容貌细瞅了一会儿,忽地喃喃说道:“这孩子生得面善,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小唐在旁听了,又是诧异又觉好笑,却不敢笑的。

    平靖夫人又问应怀真叫什么,几岁了,应怀真一一回答,平靖夫人见她口齿清楚伶俐,又不似寻常孩子一样或羞怯或顽皮,竟更是喜爱,竟不肯放她,赶紧叫媳妇们拿了果子来给她吃,又对小唐道:“毅儿,你们有事自先去,这孩子我留下了,回头你再来领她出去罢。”

    小唐心中暗暗惊讶,只好对应怀真道:“怀真,你在这里乖乖的,回头叔叔再来接你?”

    应怀真只好答应了声,小唐才出去了。

    这日平靖夫人格外高兴,竟留了应怀真整整一日,任凭是谁来拜见,只叫她坐在身边儿,对其他各家的孩子虽也喜欢,却都不似对她一样亲密疼惜。

    唐夫人在旁看着,虽然纳罕,却也暗暗高兴。只因平靖夫人出身不凡,自来性情有些高傲,等闲之人入不得眼里,对谁也都是淡淡地,只是对着小孩子才会露出笑容,或多说几句话,却也不像是今日对应怀真这样。

    说笑了会儿,平靖夫人一高兴,便也破例叫唐夫人靠前来说话,又笑道:“平日里我虽然不去你那边,你也只是少言寡语的,既然认得这样的好孩子,也不带来让我瞧着欢喜?”

    唐夫人只好笑回:“我原来也没见过的……是毅儿在外交往的大人家的孩子,并没往家里去,我若早见了,也早带来给姑姑您喜欢了……今日既然都认得了,以后我便多请她去家里玩就是了。”

    应怀真在旁听了,心里略觉着忐忑,想到小唐其人,他的家里岂不是龙潭虎穴了?怎么能去?然而这个场合却不能说些不好听的,何况“巴结”好了平靖夫人跟唐夫人,却是绝对没什么错儿的。

    应怀真便探头说道:“我原本也是想去的,只是唐叔叔事多人忙,倒是不好烦他,既然夫人开口了,那我以后就天天去烦罢了。”

    众人听了,都轰然大笑,觉着一个不足七岁的孩子竟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话来,实在趣致极了。

    唐夫人见应怀真如此嘴甜,心中也着实欢喜,老夫人更是乐开了花儿,索性把应怀真抱入怀中,没口子的夸道:“瞧这伶俐孩子!说的话都这么叫人爱听呢。”

    平靖夫人本还要留应怀真吃了晚饭再家去,然想着今儿第一遭见面,已经拘了她一天,便依依不舍地叫人唤了小唐过来,又叮嘱应怀真道:“想太姑奶奶了就过来寻我,别回头就忘了不来了。”

    应怀真便道:“我自然是常来常往的,太姑奶奶放心。”

    平靖夫人摸摸她的头,又对小唐道:“以后你也记着,得闲且带怀真过来,我看着她就觉着高兴。”

    小唐恭敬地应承了,便领了应怀真出门,走了几步,才说:“小怀真,你究竟是做了什么,姑奶奶竟这样疼你?”

    应怀真道:“我没做什么,是她老人家慈爱罢了。”

    小唐道:“那就算是跟你格外投缘了,也是奇怪,虽然姑奶奶疼爱小孩子,却并没对别的小孩子跟对你这般亲。”

    应怀真本打定主意,在面对小唐的时候能少说一句就少说,闻言不由问道:“难道对你也没有这样亲么?”

    小唐听了,哈哈笑了两声,在她头顶一按,道:“没有,大约因为我是男孩儿……只对你这样,你可高兴了吧?”

    应怀真心道:“这有什么可高兴的?”然而见小唐此刻当她是个孩子对待,却也稍微心安,便也咧着嘴干笑着说是。

    小唐打量着她道:“你笑得这么奇怪?莫非心里不这么以为的?”

    应怀真又吓一跳,想不到小唐即刻就看出自己在假笑,当下忙转过头去不叫他看见自己的脸,心里叫苦。

    小唐倒也不理论,领着出来,应兰风忙接了过去,小唐亲陪着往外走,又道:“应大人在吏部近来可还好?”

    应兰风道:“只是抄抄卷宗,整理文书,倒也清闲自在。”

    小唐笑道:“可知若有人给派了这差事,只会嫌官职卑微,做的又枯燥,许多不肯甘心从事的?”

    应兰风听他似话里有话一样,便道:“这又有什么不甘心的?横竖都是为朝廷效力。”

    小唐笑了两声,此刻有个人过来寒暄,小唐便略同他说了几句,应兰风不便就离开,只好等他说完了再一块儿走。

    顷刻那人去了,小唐才又过来,随行往外,道:“大人虽随遇而安,只是……吏部这份差事只怕也做不长久了。”

    应兰风吃了一惊,便停了步子,应怀真也顾不得,仰头看着小唐。

    小唐见他父女两个都看自己,便笑了笑,道:“我的意思是,应大人先前所历练经手的这些,虽看似繁琐平淡,却绝非无用的,适当之时,反会派上大用场。”

    应兰风双眉微蹙:“您的意思,究竟是说……”

    小唐思忖着,终于道:“我的意思是……大人很快就会被从吏部调离了,只是这新的差事,却是更难……大人要有所准备才好。”

    应兰风并不明白,又看小唐是提示之意,忙又问。

    小唐道:“大人可记得去年泰州闹水灾之事?”

    应兰风一怔,然后点头,道:“虽然犯了水灾,不过侥天之幸,并没有人员死伤。”

    小唐摇头笑道:“这可不是天幸,而是全托赖应大人之福。”

    应兰风又是怔住,小唐抬手在他肩头一拍,示意他继续往前走,又低头看应怀真,见她双眼乌亮,便故意问道:“怀真,你听明白唐叔叔说的话了?”

    应怀真记得上回被他捉个正着的事,索性也不遮掩了,便说:“唐叔叔,你是说爹做了好事?”

    小唐见她果然明白,便笑道:“何止是好事,是造福万千百姓的大利之举。可记得‘应公渠’?”

    应怀真听了这三个字,浑身一阵血涌。

    小唐却正色看向应兰风,郑重说道:“应大人只需记住,以后不管派了你何种职责,你只当如在泰州一般,以修建‘应公渠’那当时的心性行事就是了。”

    应兰风闻言,心中一震,目光中流露若有所思之色。

    应怀真有些着急,就问:“唐叔叔,你是说爹要调职?莫非……莫非要调到别处去?”

    应兰风只以为是调职而已,并没想到“外调”两字,一瞬极为意外。

    小唐亦觉着诧异,意外之余,却又轻轻叹了口气,他缓缓蹲下身去,看着应怀真,双眸中流露几许悒郁之色,却偏带着些笑意,轻声说道:“小怀真,你当真灵透的很,不过……你只猜到你父亲可能会被调到别处去,可猜到我会如何了么?”

    应怀真看见他的眼神,竟发了呆,定定地同他对视片刻,张口问道:“你、你也要去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