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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敏淳坐在案几之前,脊背挺直宛若青松翠柏,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他正在一张上好的宣纸上写着什么,旁边是摊开的朝廷邸报,灰色的湖笔握在掌中,与他修长而又优美的手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如既往的优雅温润!
看见银月进来,叶敏淳抬眸一笑,那温和的笑容让整个房间都为之一亮。笔下不停,口中只温和地说道:“你来了,外祖家里一切可都好?”
银月坐到哥哥身边,随手翻了翻桌子上那厚厚的一叠奏章文书,抱过一个手炉拢进怀里,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哥哥。叶敏淳笑笑道:“妹妹今儿是怎么了?”
他总是那样的仪态娴雅,似乎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惊慌失措。银月看着他的眼睛道:“哥哥,你知道不知道外祖父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叶敏淳笑笑:“皇上将八表妹指给了太子,这个京师里头谁个不知?我前儿已经见过外祖父和几位舅舅了。”
银月道:“那你没有见见八表妹和七表妹?你不是很喜欢七表妹吗?”
叶敏淳皱眉道;“妹妹休要胡说。七表妹一个未嫁的姑娘,莫要传出去坏了她的闺誉!”
银月嘴角上翘:“哥哥休要唬我,哪次我从外祖父府里回来,你不是拉着我问东问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哪一个?若你对雨澜表妹没有什么想法,那你爱若珍宝的西洋模型怎么会单单就送给了她?”
叶敏淳神色间闪过一丝不自然,不过顷刻又回复了正常。他云淡风轻地道:“她是咱们的表妹,又帮了我那样一个大忙,我便送她一个模型做谢礼,不过是平日人情来往,妹妹可不要想得左了!”
银月连连摇头:“你们男人啊!就是嘴硬!一天天什么都要算计,连自己的婚事都不例外,这几年娘给你相看的那些小姐,除了她们的家世和背后所代表的势力,你可想过,你真心的喜欢过她们吗?这一次我过来找哥哥,只想告诉你一句话:雨澜表妹正在和大理寺少卿谢大人的嫡长子议亲,你若再没有别的动作,很快她就要变成别人的太太了!”
说罢银月站起身来,带着一阵风出了叶敏淳的书房。吧嗒!一大滴墨汁滴在洁白的宣纸上,慢慢洇湿散开,叶敏淳却恍若未觉。
门外转进来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厮,轻手轻脚地将那张染了墨汁的宣纸取走,轻轻叫道:“二爷,二爷……”
叶敏淳反应了过来,轻轻放下手中湖笔,只觉得身体的某个部位牵牵扯扯地隐隐作痛,这小厮名叫随风,与他一同长大,是他心腹中的心腹,叶敏淳在他的面前,再也装不下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随风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二爷既然喜欢七姑娘,何不去求求王爷王妃!姓谢的不过一个从五品的大理寺少卿,不论身份品貌才学,他的儿子又怎么能和二爷您相比?”
叶敏淳苦笑着摇摇头:“若是这般容易,我早就去求了王妃!母亲是绝不会同意我与杨家结亲的,更何况,表妹又是那种出身,娘又怎么可能答应?”
随风道:“可是不管怎么样,总要去试一试才不会后悔!”
叶敏淳喃喃道:“是呀,总要试一试才不会后悔!”说罢竟然一跃而起,急匆匆向着延庆王妃平日礼佛的小佛堂跑去。
“二爷!二爷!”随风当时就楞住了。叶敏淳自小爱重羽毛,沉稳端凝,进退有度,随风已经差不多有十年没见过他在府中这样不计风度地狂奔了。
“二爷来了!”守在佛堂门口的几个丫头婆子刚说了一句还来不及施礼,叶敏淳就已经闯了进去。延庆王妃正跪在佛龛前的蒲团上虔心礼佛,叶敏淳忽然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她的跟前。
“母亲,孩儿有话要对您说!”
延庆王妃已经大吃一惊。她对叶敏淳寄予厚望,自己这个儿子也是文武双全,办事周全,从来没有让自己多操一点心,今日见他跑得鬓发散乱气喘吁吁,她还当外头发生了什么大事。
延庆王妃也是一个办事精细的人,先是挥退了随侍的丫鬟婆子,这才站起身来,伸手去拉叶敏淳:“我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且慢慢说来,娘给你做主!”
叶敏淳却不肯起来,他抬起头,一双幽深的眸子深深望着自己的母亲:“母亲,孩儿想请母亲去外祖父家中提亲,孩儿想娶七表妹为妻!”
延庆王妃身子一僵,伸出去的手就顿了一顿。她慢慢地在旁边的锦凳上坐下:“淳儿,你从小胸怀大志,你可还记得你的心愿是什么?”
叶敏淳叫道:“娘!”
“辅佐圣主成为一代贤王,你忘了你多少次和娘说过的话了?小的时候你时常见你爹爹韬光养晦,空有一身才学却报国无门,你说你绝不做下一个爹爹!你立大志要在有生之年做一番大事,要将胡虏赶回漠北,要将蜀汉收归国土,要青史留名,这些你都忘了?”延庆王妃说得飞快,却声音冰冷,字字如剑如刀。“因为我的关系,你父亲已经淡出朝政多年,你难道还要做下一个你爹爹吗?淳儿啊!”
叶敏淳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也许,太子不是那种猜忌的人!”
延庆王妃声音缓和了下来:“自古天家无情,你饱读诗书这些道理比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要懂得多。太子是个什么脾性,你难道不清楚?其实我早就发现你对雨澜这孩子另眼相看,我只是一旁瞧着并未点破,只等你自己想明白了,这事也就慢慢放下了。可是,今日你怎么这样糊涂!”
叶敏淳低声道;“孩儿听说,七表妹正在与大理寺少卿谢家的公子……议亲!”
延庆王妃伸手摸着他的脑袋:“那孩子的确是个好的,可第一她是杨家女儿,第二,她又有那样一个生母,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娶回这样一个人,每日受到同僚的非议的。孩子,自古温柔乡就是英雄冢,这世上别的也许不多,可颜色好的女子成千上万,何必为了她,毁了你一生的前程呢!”
叶敏淳求道:“娘!”声音已有些哽咽。
延庆王妃斩钉截铁地道:“这件事我是不会同意的,你求也没用!”疲惫地挥挥手道:“我也乏了,你下去好好想想我的话!”
钦天监选取的雨馨和太子的下定礼就定于五日后,时间上显得十分仓促,因为下定礼后要在杨家大摆酒宴,杨家上下全都为着这件事忙得不可开交。
到了那一日,内务府大臣率领众多执事将皇帝赐给杨家的仪币赐币浩浩荡荡抬向杨家,太子娶妇,当然是最高规格,皇上的赏赐将杨家门前整整一条街道都被堵满了,阖城百姓全体出动,带着艳羡的目光围观品评,窃窃私语。
大老爷身穿朝服迎于大门外,指挥众人按照规制将仪币陈设于正堂,将赐币陈设于阶上,将御赐马陈设于阶前中道。安排妥当后,大老爷亲率领子弟在中阶下以东望宫阙行三跪九叩礼,大太太则在内宅率女眷在中阶下以西行六肃三跪三拜礼。
内务府照例备酒宴五十桌,羊三十六只,饽饽桌五十桌,黄酒五十瓶到杨家设宴庆祝。所有不当班的公侯世爵、二品以上的官员及命妇,齐集杨家出席宴会,鸿胪寺派官员引礼,钦天监派官员报时。
大太太一早就盛装华服,将一众官员家眷引入内院,这两天差点把她累散架子,可大太太精神却极度亢奋。这种场合,不但几位姑娘全被拉出来招呼客人,连老太太也不得闲。
雨馨可能是这两天想通了,今天也由着大太太把自己细细打扮了,带着出面应酬一众命妇们。虽然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脸上总算有了几分笑容。大太太见了自然高兴万分。
众人将这位太子妃围在中间,好一阵夸,直把她夸成了天上的仙女下凡,隐晦的马屁更是如潮袭来,有些谄媚之语大太太听得都有些脸红。雨馨倒是没什么反应,机械地笑着,别人只当她是要做太子妃了,在这里扮矜持。
老太爷带着三个儿子陪着男客宴于外堂,中午十分开宴,叶敏淳也有出席,陪坐在太子身旁。太子今日穿着杏黄色朝服,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比起叶敏淳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但今日倒也比往日显得精神了几分。
瞧着叶敏淳恹恹的没有精神,太子关心道:“淳弟可是没有睡好?这许多政务都压在你的身上,你可要注意身体!”
叶敏淳苦笑一声,目光向内宅的方向望了一望,道:“臣弟没事!谢殿下关心!”
接下来推杯换盏,众人纷纷向太子和老太爷敬酒,太子显得十分高兴,席间对于众多官员刻意拉拢示好,倒也显得温和大度彬彬有礼。如此一来二去,叶敏舒着实喝了不少酒,告一声罪,便有仆从服侍着前去净手。
便有一个小厮带着太子向杨府深处走去,过了一道垂花门,似乎进了一个园子,东一拐西一绕,越走越偏僻,太子身边一位贴身保护的侍卫有些起疑,一把抓住那个小厮的脖领子,沉声问道:“怎地净房竟这样远?什么时候才能到?”
那小厮吓得直哆嗦,直道:“就到了就到了,殿下恕罪!殿下恕罪!”他也是受了人的安排,这时却有些怕了。
太子笑道:“且由他去,首辅府中难道还会有刺客不成!”
那小厮如蒙大赦,走得更快了。总算到了净房。太子方便完了出来,小厮又带着他们往回走。几人沿着一条小路往回走,一座假山之后忽然冲出一个女子,正与太子装个满怀,那女子哎呀一声,将整个柔软的身子都靠在太子的怀里。
那女子抬起头,太子见她一张鹅蛋脸,生得面若芙蓉,有一双媚而长的凤眼,微微一笑竟是极具风情。太子本来就不是正人君子,此时见这女子容色极美,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把那女子抱得更紧了一些。“姑娘,小心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