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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沉的,还是下午,却像是夜晚来临。房间里暗极了,让人的心情都随之沉寂下来。冉妤拉开灯,走到谢槿知的床边,扶起了她,一口一口给她喂香甜软糯的白粥。
谢槿知脸色苍白地吃着,很安静,也很听话。
一碗粥吃了一小半,却实在吃不下了。冉妤放下碗,又往她背后塞了个枕头,小声问:“你能走了吗?”
“应该可以。”
冉妤又抬头看了看院子里,林并不在。
“他们联系过了,应寒时今天就会拿晶片和基因箱来换你,你到时候就可以跟他走了。”
谢槿知静了一瞬,说:“皇帝真的会放我们走吗?”
冉妤怔然不语。
谢槿知抬头,望着院子上空,四四方方乌云密布的天空。无论如何,应寒时都是皇帝建立新文明的心腹大患,皇帝即使得到晶片,也绝不会轻易放过。而应寒时,难道会老老实实交出晶片任人摆布?两个男人心中必然也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今天,必然还有一场恶战。
应寒时……
她脑海中浮现他衬衫洁白,微笑负手的模样。
但愿但愿,与他再无分离。
天空又响起几声闷雷,闪电划破长空,院子里时明时暗。这样的鬼天气,阴森清冷,毫不安定,像是预兆着什么即将发生。
“轰!”天空一声炸响,那雷声像是在极近的地方发生,震得人的脑子里“嗡”地一声,甚至连耳膜都微微发疼。“滋滋”电流声传来,电灯瞬间熄灭,整个屋子里黑蒙蒙的。人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恍惚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冉妤才从抽屉里找到蜡烛点燃,暖黄的光线覆盖住一小片地方,她安慰谢槿知说:“没事,这种地方供电不好,肯定是打雷把变压器又烧了。”“嗯。”
两人又坐了一阵,雨还是没下下来,天空倒亮了少许。冉妤给谢槿知倒了杯热水,她慢慢地喝着。这样等待的时分,两个女人都觉得煎熬。
“咚、咚。”沉而缓的敲门声响起。
两个女人同时抬头,望向院门。林的这一处秘密老巢,是不会有别人来的。谢槿知放下茶杯,手落在膝盖上。只静了一秒钟,就站了起来。冉妤连忙扶住她,走向了屋门口。
雨落了下来。
噼里啪啦,掉在院里的青石板上。林从另一个房间走了出来,他穿着干净笔挺的衬衣长裤,姿容沉毅淡然,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控中。他看了她俩一眼,嘴角露出点笑意,然后沉声说:“进来。”
灰褐色的木门,缓缓推开。
应寒时站在门后。
衬衫微湿,身影料峭,眸若寒星。
谢槿知眼眶微酸。
应寒时的目光在林的身上一停,就落在她脸上。四目凝视,都没有声音。
林开口:“晶片和基因库呢?”
“先把人给我。”应寒时说。
林笑了笑,看了眼冉妤。冉妤松开谢槿知的手,轻声说:“保重。”谢槿知看她一眼,缓缓地走向应寒时。
十几步的距离,她走得有些踉跄。应寒时注视着她,到跟前时,他伸手就将她抱进怀中。他的手臂很有力,动作却足够轻,像是怕弄疼了她。谢槿知闻着他身上熟悉而温柔的气息,慢慢把脸埋进去。
“还好吗?”他轻声问。
“嗯。”谢槿知答。其实她一点也不好,受了重伤,还遭受多次电击,她现在甚至提不起任何力气,去进行一次跳跃。这或许也是林设计中的。“你的伤怎么样?”她问。
“不碍事。”温软如同流水般的声音,莫名就叫她安心。明明还有强敌在侧,谢槿知的心却宁静下来,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他也笑了,握住她的手,牢牢握着,看向林:“晶片和基因库,在镇外的树林里。”
——
古镇西面,有座小桥。此时暮色昏暗,雷鸣电闪,小桥上也显得风雨飘摇。应寒时和谢槿知走在前面,林带着冉妤紧随其后。
谢槿知望着桥下灰蒙蒙的流水,鼻翼间闻到的,却是应寒时身上的药味和血腥味。这让她说不出的心疼担心,捏了捏他的手掌,问:“你的伤是不是很严重?”
应寒时只是温和地笑着,没有说话。
谢槿知轻声说:“等回去了,好好躺着,我照顾你。”
“好。”他答。
他俩旁若无人说着话,林微蹙眉头,冉妤却心情复杂地沉默着,她觉得难受。
很快到了一片茂密而偏僻的树林里。雨点很大,透过树枝,稀稀落落下着。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架战机,不远处的地上,就放着那个基因储存箱和晶片盒子。
林眼睛一亮,却没有马上上前,而是扫一眼空荡荡的飞机舱,笑笑:“你一个人过来的?”
“是。”应寒时答,“与陛下交手,带再多的帮手,不过是让他们徒劳送死,我不会带。陛下,我自知不敌。陛下的谋略手段,星流也不敢小觑。新文明一事,我的确心有不甘,但亦很清楚,已无力阻止。星流虽然行事执拗,但还不至于飞蛾扑火以卵击石。而经历了曜日坠落和牢狱生活,我也渐渐明白,这世上的人和事,本就不是一人之力能够改变的。现在,我只求能与槿知平安离去。陛下虽然与我有过一战,但陛下是帝君,从来一言九鼎。这一次,也希望陛下能够遵守承诺,得到晶片和基因库后,放我们离开。”
林怔了一下,笑了,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首先仔细看了看那基因箱,的确是他丢失的那一个,验明无误。箱子里数千份基因也显示活性。他又看了眼晶片盒子,对应寒时说:“打开。”
应寒时松开谢槿知的手:“先去飞机上等我。”谢槿知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睛,他微微笑了笑,示意她放心。
谢槿知爬上飞机,扣好安全带坐好,等着他上来。应寒时打开了盒子,林看着里面洁白无瑕的三块晶片,有淡淡的无法替代伪装的荧光。林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接过了盒子。
“你们走吧。”林头也不抬,淡淡地说。
应寒时转身就上了飞机。冉妤望着他和谢槿知的身影,释然地叹了口气。
应寒时一上来,谢槿知就看着他。他的脸色变得清冷,动作敏捷地关闭舱门、启动引擎,战机一个拔高,就直直冲上天空。
“马上离开。”他低声说。谢槿知听得心头一跳。
地面上,冉妤和林还站在原处。冉妤望着升上高空正在远去的战机,又望着林,心头一松。她想:结束了吗?终于还是有惊无险,谁都没有再受伤,这样就太好了。她望着林的背影,甚至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尽管他在做坏事,胁迫了她的朋友,可就像他说过的,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他在做着孤独的恶人,她却觉得有些心疼。
他还要强迫她,陪他去那个荒芜遥远的新行星。
“木头……你接下来想怎么样?”她闷闷地问。谁知话音未落,就见他抬起头,嘴角有冷淡的笑,然后长臂一挥,蓝色的光刃,如同骤然在半空中绽放的湖水,向应寒时他们的战机袭去。
“你干什么?!”冉妤吓了一大跳,抓住他的胳膊,可她哪里阻止得了他,反而被他反手箍在怀里不能动,眼睁睁看着那蓝刃追上了战机末梢。电光火石间,战机一个灵巧的侧翻滑翔,堪堪避开。光刃劈在一面山峰上,瞬间爆出火石般的光芒。然而这里还是古镇近郊,山高林深,战机在其中的飞翔十分受限,转眼间,林手里的第二、第三个光刃已丢了出去。而第三个光刃的边缘,终于撞上了战机侧翼,空中传来发动机骤然熄火的声音,冉妤只能呆呆看着那战机失去方向和平衡,冒着青烟和火光,朝一侧悬崖直直坠落下去,瞬间不见踪迹。
冉妤看得心中大骇,悲愤不已,转身就抓住林胸口的衬衫:“你干什么?!他们不是把东西都给你了吗?为什么还要害他们?你说话不算话,你还是皇帝?小人!”
林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再乱动,冷冷道:“男人兵不厌诈,难道星流的话就能全信?”
冉妤眼睛湿了,闻言一呆:“什么意思……难道他给你的晶片是假的?”
林淡道:“是真的。”他的目光落在他们坠落的悬崖处,嘴角浮现似有似无的笑:“星流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但我总觉得,他有所图谋。”
——
战机急速旋转坠落。
谢槿知只觉得天旋地转,难受不已。风从破损的窗户呼呼吹进来,机舱里的一切东西都在乱撞乱跳。
一片混乱中,她却感觉到应寒时紧紧握住她的手。她心头一酸,却又有股坦荡激荡的气息,在胸怀里滚动。剧烈的颤抖中,应寒时的脸也是模糊不清的。
谢槿知说:“我们是要死在一起了吗?”
他重伤在身,别说战斗,只怕跃动都困难。而她刚刚试了两次,都跳跃不了。他们两个都太虚弱了,难道真的就要被林这么一个光刃拍死,死于坠机吗?
应寒时的手指却更紧了些。一片嘈杂声中,他的声音却是清朗笃定的:“小知,我怎么会让你死?”谢槿知一愣,这时却听到他又说道:“拉紧我的手。”“嗯……”
话音未落,她陡然感觉到安全带自动弹开,一股大力朝后背撞上来,顶舱“刷”一声打开,两人已弹了出去。“啊——”谢槿知一声惊呼,骤然看到四周急速下坠的悬崖峭壁。应寒时的反应依然很快,在空中一个转身,就把她抱进了怀里。
两人一起高速坠落着。
这悬崖足足有几百米高,可谢槿知清楚记得,小镇外的山崖下,是激流滚滚的河水,一旦落下,顷刻间只怕头破血流,被河水卷走。她把心一横,刚想再试一次跳跃,却感觉到应寒时在空中,把头埋在了她的肩窝里:“不必跳跃,这在我的计划中。”
谢槿知一愣,看一眼周围凶险的景象,伸手将他抱得更紧:“哦……”
瞬间两人已跌至谷底,远远的,谢槿知就看到底下不是印象中的浑浊江水,而是暗绿的茸茸的一片。她一怔,转眼间更近了,她看清了,早忘了害怕惊惧,看清那是一大片厚厚的落叶和草地。
应寒时抱着她撞了上去。
深深撞进了柔软的草堆里,两个人完全被埋了起来,耳边全是草叶挤压清脆的声响。
终于,停了下来。
草堆里暗极了,谢槿知趴在应寒时的怀中,他的手臂握着她的腰。她全身完全没受什么伤,慢慢爬起来,拨开他脸上的树叶,直直地、却又欢喜的盯着他:“怎么会这样?这里怎么会有草?”
应寒时手撑着地面坐起来,慢慢笑了:“因为我们在虚拟空间里。”
谢槿知倏地睁大眼睛。
应寒时拉着她,从草堆里爬起来。谢槿知依旧愣愣地看着他,她有点懵了。最后,她径直问:“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我敲门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