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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浓云遮盖住了月光,时而有几声闷雷响彻云霄。
帝都西边的若澜湖上,以乳白石搭建出一条走廊,直通湖泊正中央的湖心亭,湖面波光粼粼,时有晚风拂过,挂动一池波纹,亭中银白的纱幔随风摇曳,一派悠然美丽之景。
十三楼的高手潜伏在湖岸边的大树上,凝神戒备。
沈濯日缓步行来,墨黑的衣诀迎风招展,即便戴着假面,仍旧难掩一身贵气。
湖心亭里已经有人了,只这人背对长廊,从那飘舞的帐幔中,隐约能看见其穿着的暗紫华服。
听到后方徐徐传来的脚步声,男子蓦地转过身来,浓眉大眼,长相略显憨厚,但一双死鱼眼却是精芒闪动,远不如外表这般老实。
“楚国二皇子,楚庆?”沈濯日止步在亭外,冷冰冰开口。
楚庆微微一笑,抱拳道:“永腾帝果真是好眼力,请。”
他略一侧身,邀请沈濯日入亭,亭中的石桌上摆放着佳肴、美酒。
“粗茶淡饭,叫永腾帝见笑了。”楚庆说着场面话,亲自提起酒壶,为沈濯日满了一杯,“此乃宫中的陈年佳酿,永腾帝不妨尝尝?”
“阁下邀朕来此,只为饮酒?”沈濯日接过杯盏,却并无要品尝的意思。
楚庆哪里想到,他竟连一分的寒暄也没有,便直奔主题,面上一愣,仰头笑道:“好!永腾帝快人快语,确是性情中人。”
如此恭维,沈濯日却仿若未闻,神色淡漠地看着他。
“我也不与永腾帝绕圈子,阁下私服来到帝都,为的定是边关之难。”楚庆撩袍落座,“不知我猜得可对?”
精致的下颚轻轻一抬,算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实不相瞒,朝中主战一派皆是我大哥的党羽,此次,也是他联合兵部,调兵遣将欲攻打永腾,朝中重臣纷纷响应,我虽有劝阻之心,但大哥乃是东宫嫡子,威望极高,我也是无能为力啊。”楚庆惭愧地叹了声气,但余光始终在沈濯日的脸上游走着,想要从中窥视出他的心思。
“二皇子请直言。”沈濯日波澜不惊的说道,语气中透着几分不耐。
楚庆孤身在此与他相见,由此可见,他并不担心此事会曝光,在天子脚下竟敢公然约见别国君主……
狭长的眼眸轻轻一眯,眸中凝聚着危险的暗潮。
“初闻永腾帝入城,我便猜到阁下的来意,且我亦有心与永腾交好,但楚国的情势绝非我一人便可做主的。”楚庆意味深长地说着。
这话……
沈濯日思衬片刻,道:“你想朕助你夺位?”
能掌控整个楚国,让朝堂成为他的一言堂,唯有坐上九五宝座方能做到。
楚庆双眸大亮,当即点头:“不错,我大哥日前正亲自带病从封地赶赴边关,若他麾下大军一到,永腾边境便岌岌可危,只要永腾帝愿意同我联手,助我登基,届时,大哥自顾不暇,军心一乱,边境的难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对我,对永腾帝,正可谓是双赢的局面。”
双赢?沈濯日冷嗤一声,语带嘲弄的问:“二皇子似乎将楚帝忘了。”
锐利的目光落在楚庆那张因激动而变得通红的面庞上。
此言一出,楚庆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异样:“父皇那儿,永腾帝无需担心,事成后,我会尊父皇为太上皇,且父皇在位期间,和永腾一向交好,此次若非大哥从中作梗,趁父皇抱病,欺上瞒下,假传圣旨,调遣旧部发兵永腾,局势也不会变得如此胶着,我自幼长在父皇身边,对永腾绝无觊觎之意,但大哥却与我不同,这些年来,朝中主战的声音从未消失过,正是他在背后怂恿,只要你愿助我一臂之力,我向你保证,百年内,楚国绝不会再犯永腾,而被大哥麾下的将士俘虏的平民,我亦会下令,将他们毫发无损的送回去。”
好大的口气!
沈濯日暗自冷笑,面上却是若有所思之态。
“事关重大,永腾帝一时半会儿难以作出决定,我也能理解。”楚庆笑着为他夹了一道菜,“可大哥的兵马不日就会抵达边关,还望永腾帝早做决定。”
“五天后,朕给你答复。”沈濯日眸光一闪,冲他遥遥举杯。
“好!我静候永腾帝佳音。”两只夜光杯叮当一声相碰,二人一个激动含笑,一个不显山水,远远看去,倒是一幕住客尽欢的和谐场景。
与此同时,帝都三十里外,赶了近半日的路,唐芯等人正在官道旁稍作歇息。
她盘着腿坐在地上,一边啃着干粮,一边往眺望帝都,口齿不清的嘀咕着:“这会儿,他应该已经见到了楚国皇帝吧。”
“夫人,”红娘憋着笑递去一块娟帕,“擦擦嘴吧。”
“哦。”唐芯乖乖接了过来,将嘴角的面粉屑抹去,特不好意思的笑说,“谢啦。”
“这里还有。”红娘指了指她胸前洒落的白色颗粒。
“额!”唐芯赶忙跺脚,将身上的污秽抖落下去。
“主子身边有十三楼的人守卫,且主子早有安排,娘娘无需太担心。”修容走上前来,沉声说道。
“唔,说的也是,就算有危险,打不过,他肯定会逃。”唐芯想了想,心中的不安倒是散了几分。
修容额角一抽,甚是无语的说:“属下认为,主子断不会做出落荒而逃之举。”
“所以你的意思是,哪怕打不过,他也会硬碰硬?死磕到底?”唐芯霍地转过头,撅着嘴道,“怎么可能嘛!那里是楚国的领土,他再厉害能敌得过千军万马吗?”
“您误会了。”修容倍感无力,“属下是说,主子不会让这样的局面出现,即便要撤,也应是备好后路,安然撤离。”
“都是逃,有分别吗?”唐芯呆呆眨了眨眼睛。
心好累。
修容果断放弃和她理论,口风一转,道:“我们该启程了。”
唐芯扭头望了眼帝都的方向,这才翻身上马,继续上路,设想中的伏击并未出现,即便遇到盘查之人,有早先备好的户本,唐芯等人也有惊无险的通过了检查,绕山路,避开边关屯扎的大军,悄然踏入永腾国境。
而沈濯日这方,也与楚庭再次碰头,客栈厢房里,气氛压抑得有些可怕。
楚庭卸下笑容,神情分外凝重:“我几次进宫,都没能见到父皇,且宫中禁军皆换了一批,守卫极其森严,我担心,父皇他出事了,近日来,把持朝纲的是二哥,据几位大臣所述,父皇上月突发急症,正在静养,政务皆交由二哥代为掌管,而在此之前,父皇曾下过一道颇为怪异的圣旨。”
“与边关的异变有关?”沈濯日挑眉问道,话虽是疑问,可语气却是笃定的。
“你怎知道?”楚庭有些错愕。
“果然么?”看来,楚国皇室当真如他所想,出了大事。
楚帝无缘无故发兵,如今又久不露面,中宫嫡子由封地调往边关,朝堂却转由楚庆把持……
一道道线索在他脑中交缠,食指不断敲击着桌面,忽然,指节一顿,浅薄的眼皮幽幽抬起,道:“禁军换防的时辰,以及宫中的地图,你尽快查明。”
到底是自幼相识的同门师兄弟,楚庭几乎在瞬间就明了了他的心思:“你想进宫?”
“你今日寻朕,难道没有此意?”沈濯日反问道,眸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睿智。
楚庭摇头苦笑:“我的轻功不如你,的确无法避开宫中的耳目,见到父皇,父皇近年来时生小病,却从未有哪次,如这次一般,不见外臣。”
“哼,若只是抱病倒也罢了。”沈濯日冷笑道,他真正担心的,是楚国皇宫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易主!“入宫一事,交由朕来做,你盯紧楚庆,此人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楚庭已经从他口中得知了两人相见一事,当即答应下来,许诺会尽快将情报摸清后,便匆匆离开了客栈。
四日的快马兼程,唐芯几乎累成狗,总算是见到了永腾边疆大营的轮廓。
绿草茫茫的草原上,一个个蒙古包清晰可见,外围以栅栏围起,每隔一段距离,都能见到简陋的哨塔。
“蹬蹬蹬”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列骑兵飞快冲着他们奔来。
“是镇守边疆的兵士。”修容提醒道。
话落,骑兵已到身前,腰间的佩刀蹭然出鞘,锋利的刀刃直对唐芯面部。
喂喂喂,现在见面都流行用这种方式打招呼吗?
唐芯不爽地瘪了下嘴唇,瞅瞅一字排开在她身后的修容等人,只得认命。
谁让她急着赶路,非要走在最前边呢?
小身板用力一挺,特威风的说:“我是奉皇上之令,来军营调查怪病的钦差!”
“钦差?”士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冷笑一声,“胡说八道!我等可没听说朝廷有派遣钦差前来,更何况,你们来时的方向,分明是楚国,什么钦差,你们根本就是楚国派来的奸细!”
话,掷地有声,吼得唐芯耳朵有些发嗡。
听到这话,他身旁的士兵个个眼露凶光,像是嗷嗷叫着的孤狼,随时会扑上来,将唐芯等人咬碎。
“你没听说,不代表没有,”唐芯揉揉耳朵,“还有,我们从楚国来,是因为之前奉了密令,潜入楚国打探消息,听说军营有怪病出现,皇上便下旨,让我们即可返回。”
“放屁!”士兵脸上的戒备不减反增,甚至起了怒意,“该死的楚国人,你们是小瞧我等吗?竟说出此等漏洞百出的谎言!”
话落,佩刀齐齐出鞘,冲天的杀意直逼唐芯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