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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飞扬收回打量寒澈的视线,如黑曜石般闪耀的眼眸中闪烁着浅笑,淡然问道:“事到如今,寒相还不打算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吗?”
此言一出,寒澈原本冷静的脸上不禁浮现一抹诧异之色。只是转目一想,这世上只怕没有能够瞒得过楚飞扬的事情吧。
一时间,寒澈略微浮躁的心情顿时沉静了下来,双目诚然地迎向楚飞扬暗藏精睿的眸子,缓缓开口,“什么都瞒不过王爷的眼睛。我与韩少勉是双生子,同为端王与韩王妃的孩子。”
寒澈的解释,让楚飞扬的眼底划过一丝震惊,想不到寒澈与韩少勉竟是双生子。原本自己与梦儿只是猜测寒澈与韩家有所瓜葛,而韩少勉则与端王有关系,却不想事实竟是这样的。
难怪之前自己多次派人去寒澈的家乡探查其底细,却均是无功而返,原来对方早已有了防备。只是不知,端王是否知晓这件事情?若是知晓,端王又在这整件事情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只是,以端王在朝中的地位,怎会让自己的亲骨肉流落在外?
仅仅是一瞬间,楚飞扬的脑海中快速地翻滚出几出最为要紧的疑问。
只是,寒澈的坦白却也让楚飞扬心头一直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至少寒澈此时的坦白让他明白,若不是决定站入他的阵营,对方是绝对不会说出这么隐秘的事情。
思及此,楚飞扬眼中隐藏的神色稍稍有了些变化,比之方才射向寒澈的锐利,此时的他神色更为淡定,耐心地等候寒澈说出前因后果。
寒澈注意到楚飞扬眼底神色的些微变化,却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接着往下说道:“想必王爷心中也知晓,端王素来稳重,也颇受西靖帝的喜爱。只是,这份喜爱却为端王身边的人埋下了祸根。而这个祸根,便是玉乾帝。韩王妃生产那年,则是皇位争夺最为激烈的一年。玉乾帝为了防止韩王妃诞下小世子,因此打算在韩王妃生产之际下手。而这件事情却被端王洞悉,他便秘密让韩家人掉包抱走了刚出世的韩少勉,亲自领着韩家人离开了端王府。只是却不想,韩王妃所怀的居然是双生子。当第二个孩子降生时,韩王妃见玉乾帝所派的杀手已经快闯入内室,只能让自己的贴身丫鬟与侍卫抱着孩子离开了端王府。而韩王妃却被玉乾帝派去的人给杀害了。只不过,为了不让杀手起疑,韩王妃在遭到刺杀后,居然亲手纵火,将她自己活活烧死在产房内。”
淡淡地说出这一切,寒澈面色平静,眼中却含着一抹沉痛。
当时他虽还是一名婴儿,但如今想起自己的母妃为了保护他而惨死一事,寒澈的心中定也是十分地难受吧。
语毕,寒澈从怀中掏出一只纯金打造且雕有腾龙的小脚镯,随即递给楚飞扬,让其查看这脚镯的真伪。
楚飞扬接过这只一看便知是小婴儿佩戴的脚镯细细翻看,沉甸甸地脚镯上精致地雕刻着腾龙的图案,栩栩如生地如同金龙在眼前腾云驾雾,让人肃然起敬。
而这天下能够佩戴雕有腾龙图案饰品的,也唯有皇室。这足以说明,这脚镯是真的。
楚飞扬沉默地将脚镯还给寒澈,脸上却是凝聚着一抹凝重,两道剑眉不着痕迹地微皱了下,却并未对此事做出论断。
接过楚飞扬还回来的脚镯,寒澈继续将话说完,“我也是科举考试之后,才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而我的养父养母,带着母妃给他们的银两暗地里训练了一批死士,专门用来保护我。此次能够在皇陵躲过辰王的暗杀,他们功不可没。”
端王这些年来修身养性,虽在朝为官,但却鲜少插手朝中的大小事宜。因此朝中朝野的视线便尽数放在野心勃勃的辰王身上。所有人谈论的皆是当年玉乾帝是如何从元德太妃以及辰王的手中夺过皇位的话题,却忽略了当年夺储之位真正的惨烈,更是忘记端王才是西靖帝最为看中的皇子。
楚飞扬细细地观察着面前的寒澈,脑中则是想起之前云千梦对寒澈相貌的评价。都说外甥像舅,难怪梦儿在端王府晚宴后曾将寒澈与韩正毅神色略有些相似,想必便是这个原因吧。
楚飞扬又将寒澈的年纪与玉乾帝的年号相比较,均是一十八年,心下便渐渐信了寒澈的话。
“这件事情,端王爷可知情?”想起端王每次看到寒澈时的陌生,楚飞扬心中渐渐有些明白。只怕端王这个当事人也不知这世上还有寒澈这个儿子吧。
似是没有想到楚飞扬会就这个问题问起端王,寒澈神色稍稍一怔,随即缓缓敛下眼帘,这才慢慢地回道:“赶来锦城之前,我的养父寒敬已经赶去朝城,想必他会将事情告诉端王爷。”
寒敬本就是端王府的侍卫,见到端王这个主子,自是会将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闻言,楚飞扬心念一转,继而开口问道:“那你预备如何做?如今玉乾帝已死,即便你想报仇,只怕也找不到人。或者说,你想取而代之,成为这天下霸主?”
端王身为先帝的皇子,寒澈自然是皇孙,如今西楚天下无主,由端王或者寒澈继位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可是楚飞扬的这个问题,比之方才提及端王时更让寒澈震撼。
只见寒澈眼底浮现震惊,却只是笑了笑,摇头道:“王爷,我并没有这样的打算,我只是想……”
“你只是想救出曲妃卿。”楚飞扬截去寒澈的话,替他说出那已经深深刻在寒澈心瓣上的名字。
“只是,你救出了她又如何?这天下不管谁来坐,只怕都不会善待曲家。与其如此,倒不如你坐上那宝座,护全曲家。且你身为皇孙,这也是你的应做的,难不成你想看到先辈辛苦打下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楚飞扬紧接着开口,权衡利弊得失尽数分析给寒澈听之。
而楚飞扬却也相信,以寒澈的聪明,定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见楚飞扬将所有事情分析的如此透彻,寒澈眼底划过一丝苦涩,嘴角上噙着一抹苦笑,淡淡地开口,“王爷,在我之上有端王和韩少勉,那九龙宝座也可由他们登上。”
楚飞扬岂会看不出寒澈的顾虑?皇家子嗣这般多,端王身为先帝的大皇子,最是有资格继承大统,否则当年玉乾帝也不会那般心急地想除去端王的新生儿。而韩少勉作为端王的长子,更是继位的第一人选。
而楚王若是决定辅助端王一脉继承皇位,在西楚大乱之时,必不能再因为皇位而引起内部的争端。这只怕也是寒澈思虑的事情之一吧。
看出寒澈的担忧,楚飞扬眼底浮现出浅浅的赞赏,随即开口道:“端王这些年修身养性,只怕早已淡去了登基的念头。至于韩少勉,为臣则可,可为帝却是少了些火候。你身为左相,这段时间立于庙堂之上,是最接近玉乾帝的人,怎会看不出为帝的艰难?玉乾帝素喜钻研平衡之术,他手中握有的兵权虽不多,朝中大臣也早已分为几派。但玉乾帝的平衡之术却也是运用地得心应手,否则岂会稳坐龙椅近二十年?相较之下,韩少勉的性子太过耿直,他可以是忠心耿耿的臣子,但身为帝王却太过透明,只怕坐不稳那个位置。”
一时间,寒澈低头沉默中,楚飞扬却也不再逼迫他,径自安静地品茗,等待寒澈的答复。
寒澈却在楚飞扬品茗之时抬起头,双目平静地看着楚飞扬,心底却佩服楚飞扬揣测人心的本事。见楚飞扬神色坦然镇定,与他谈论皇位之事却又如同喝水般轻松,寒澈揪着的一颗心竟是渐渐松开,缓缓低下头,心中开始认真地思考楚飞扬的提议。
楚王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更是句句精辟,若非他看准了自己,只怕不会说出那番会引起血雨腥风的话来。
自己身为左相这段时日以来,虽未参与诸王之争中,却也因为置身事外而将事情看得透彻。
一如楚王方才所言,端王早已清心寡欲断了称帝的心思。而韩少勉为人耿直,若是成为皇帝,只怕会因为太过正直而看不透朝中各怀心思的大臣,这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并非好事。
可是,楚王是不是将他自己忘记了?楚飞扬不是活生生为帝最好的人选吗?更何况楚王手握重兵,如今玉乾帝不但已死更没有留下任何遗照,加上楚家在西楚百姓心中的地位,楚飞扬登基为帝不会有丝毫阻拦,可他又为何会在此时推举自己?
思及此,寒澈抬起头来,眼中清澈目光依旧,但看向楚飞扬时却夹杂着一丝疑惑,“以王爷的能力手段,想要坐上皇位轻而易举,为何要将那九五至尊的宝座拱手让人?况且,我与少勉乃是孪生兄弟,若由他继位,将来有王爷与众多大臣辅佐,他定也会成为一代明君。王爷为何只选择我?”
楚飞扬嘴角含笑地搁下手中的茶盏,待他再次抬眸时,嘴角的笑意已经褪去,眼中神色肃穆认真,带着一种承诺地开口,“本王志不在此,既然有好的继承人,本王将你送上皇位便可安心离去。至于韩少勉,本王方才已经说过,他太过正直,与你相比,少了帝王必须具备的心狠。心狠,不是能够学会的,这是与生俱来的。”
寒澈看似温文尔雅,心智却极其坚毅,这样严格要求自己的人,若是不狠心,是绝对做不到的。
而身为一个帝王最需要具备的,便是心狠,尤其在西楚经历了此番大劫之后,更是需要一位有魄力的帝王来一统天下。
“王爷需要我做些什么?”寒澈自然明白,能得楚飞扬的帮忙,自己当然要出一份力。
寒澈虽没有说出他的决定,但见他这般问自己,楚飞扬便知寒澈已是应下了此事。
只见楚飞扬勾唇一笑,随即朝寒澈招了招手,示意寒澈靠近,在他耳边交代着事情。
寒澈侧耳倾听,将楚飞扬交代的事情细细地记在心中,眼中却是划过一丝诧异,不由得开口问道:“王爷,您……”
楚飞扬脸上始终噙着一抹淡笑,比之方才面对齐靖元时的凝重,此时他的笑容中却多了一抹如释重负的解脱。
见寒澈脸露讶异的表情,楚飞扬却并未开口解释,修长的手指执起桌上的毛笔,快速地在宣纸上写下一封信件,随即装好交给寒澈。
寒澈不再浪费时间,接过楚飞扬递过来的信件收好,随即在两人的沉静中站起身,朝着端坐首座的楚飞扬抱拳作揖,随即当机立断转身朝着营帐外走去。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营帐外便响起一阵马蹄的奔跑声……
西楚朝城。
随着寒澈到达锦城的楚王军营,寒敬带着几十名侍卫也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到了朝城的楚王军营。
一片寂静中传来强劲有力地马蹄声,而原本黑暗的大营门口顿时点燃了火把,火亮的光线照亮了大营门外,将寒敬等人的身影笼罩在其中,尽数暴露在塔楼上的楚王军眼中。
“站住,什么人!”守夜的楚王军看着勒马停在大营门外的几十条身影,朝着塔楼下的众人喊道。与此同时,原本静守军营的楚王军已是摆好了阵势,以防有人趁机偷袭军营。
“在下寒敬,求见端王爷!”端王与曲凌傲随楚飞扬出征一事已非秘密,寒敬见楚王军瞬间便做好了防备,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快速地回应着楚王军的问话。
同时,寒敬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亲自下马走到守在大营门外的楚王军面前,将手中的金牌递给他。
那楚王军接过金牌,立即转身往军营内奔去……
一盏茶后,那楚王军重返大营门外,仅对寒敬开口,“老王爷请您进去。”
闻言,寒敬心中明白,楚王虽不在此处,可却有老楚王楚南山坐镇。端王身份尊贵又没有武艺傍身,若想见到端王,只怕先要通过楚南山这一关。
思及此,寒敬不由得想起之前寒澈对楚家一门的分析,心中不禁渐渐认同了寒澈的话,提了一路的心也随之慢慢地放了下来。
转头对身后跟随他而来的侍卫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在外等候,寒敬对那楚王军抱拳点头,便跟着他踏进军营。
此时正值夜晚,楚王军营一片寂静,除去巡逻的楚王军,其余的将士皆已回到自己的营帐歇下休息。
可就是这片寂静,让寒敬看到两代楚王的治军之严,更何况在这安静的气氛中,却又透着凝重肃穆之气,让身在其中的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老王爷请您进去。”走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还未等寒敬将楚王军营的一切打量清楚,耳边已响起领路楚王军的声音。
而那楚王军将他带领至主帅营帐外,便转身离去,速度之快、脚步之轻让人钦佩。
面前原本垂下的帷幕被外面的侍卫掀开,寒敬只觉眼前豁然一亮,心底骤然一紧,不敢再有半点迟疑,立即抬腿走进营帐。
只见主帅营帐内的帅位上坐着发须皆白、身穿主帅衣袍的楚南山,而楚南山的左下首处则坐着一身亲王服的端王。
整个主帅营帐内竟只有他们二人,让寒敬心中一惊,一时间竟忘记了行礼……
端王虽坐着,可当寒敬出现在他的眼前时,端王的眼底便掀起一片震惊,素来冷静的表情亦是渐渐浮现激动之色,那原本便被他握在手中的金牌,在此刻更是深深地印入掌心中,金牌表面雕刻的‘端’字更是在手心烙上了痕迹……
楚南山不动声色地将二人的神色看入眼中,却并未立即点明,只是置身事外地继续静观事情的发展,心底则是揣测着寒敬寻来的原因。
“你就是寒敬?”一声极具威望的询问声自楚南山的口中问出,洪亮的声音不似一位老者,真正震撼人心的声音顿时将沉浸在各自思绪中的端王与寒敬拉了回来。
寒敬不敢再怠慢面前的楚南山,立即朝着楚南山与端王单膝跪地,满脸诚挚道:“卑职寒敬,参见老王爷,参见王爷!”
相较于对楚南山的敬重,在提到端王时,寒敬的声音中多了一抹难以言明的哽咽。只见他语毕抬头往端王望去,眼圈已是隐隐泛着红血丝……
经他这么一唤,端王的身子猛地一震,双目死死地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寒敬,双唇嗡嗡而动,却是有口说不出话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看来,这真是王爷的客人了!”楚南山看得清楚,随即站起身,打算将此处让给二人独处。
“老王爷请留步!”却不想,寒敬竟在此时出声请楚南山留步。
闻言,楚南山白眉微微挑动,视线则是看向一旁的端王,观察着端王的神色。
而端王却在最初的激动过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见寒敬出声留住楚南山,端王的脸上也不见半丝不快,而是坦然地与楚南山相视一眼,随即对楚南山微微点了下头。
随即便见端王站起身走到寒敬的面前,弯腰伸出双手,将寒敬扶了起来,语气甚是沉重道:“本王以为,你当年被……”
说到此处,端王稍稍一顿,脸上则是闪过一丝痛楚。
想起结发妻子在生产之际被人杀害,而自己身边的侍卫却也同时失去了踪迹,端王心底怎能不痛?如今见到寒敬活生生地立于自己的面前,心头顿时涌上无数的疑问,恨不能问出心底所有的不解。
那扶住寒敬双臂的手背上青筋略微凸起,端王想要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心底源源不断涌上的念头却让他无法控制。
寒敬心头滋味何尝好受?近二十年的隐姓埋名岂是常人所能够忍受的?如今看到自己的主子,更是激动难当,两人竟是执手凝咽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之后,寒敬努力地吞咽了几次口水,将心头的难受强行压下后,这才开口说道:“王爷,想必您还不知,当年王妃诞下的是两位公子。”
此言一出,端王脸色骤然惨白,眼底盛满震惊,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寒敬,半晌回不过神来。
莫说端王,即便是楚南山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亦是闪过诧异。
寒敬见端王脸色骤变,便知他并不知情,只见寒敬敛下眼帘,回忆着当年发生的一切,“王妃在您带着大公子离开端王府后不久,又生下了二公子。却不想,杀手竟在这时杀进了产房。而您原先派在产房外守护的侍卫除了卑职外已尽数跟您前往韩府,王妃无法,只能将二公子交给卑职与芸娘,我们二人趁乱带着二公子离开了王府,从此隐姓埋名不敢出现在京城。”
寥寥数语,却让人瞬间联想起当年韩王妃死时的惨烈,端王的脸色一变再变,此时已是灰白之色,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在寒敬简单地叙述完当年的事情后,端王久久不曾回神,双目呆滞地凝视着前方的烛台,眼中神色早已死寂一片。
就连楚南山听后,亦是皱起了眉头,心中却又隐隐有些猜出韩王妃遭此一劫的原因,心底不禁有些唏嘘,生在皇家、嫁入皇家,只怕是富贵在人前、生死不由己吧。
“这么说来,当年产房的火灾,是……”似是不忍心说出心中那人的名字,端王神色悲恸难以自已,目光虽转向寒敬,却不见半点人气。
寒敬默默地点了点头,脸色同样难看,沉声回道:“王妃被那些杀手刺伤,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亲自放火,只为掩藏这世上还有二公子的事实。卑职与芸娘便带着王妃交托的银两与二公子离开了京城,直到二公子去年参加科举才又踏入京城。”
语毕,营帐内寂静无声,端王缓缓闭上双眼,心思却是百转千回难以言表。
如今寒敬将所有的事情说清楚,端王与楚南山心中渐渐有底,加之寒敬提及科考一事,两人的脑中几乎在同时浮出一个名字……
“寒澈是本王的儿子?”悲喜交加,儿子对此时的端王而言,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尤其寒澈才貌品行出众,更是难得的人才。端王眼中已浮现出一抹生为人父的自豪与骄傲。
只是,转念一想,自己的儿子却因为自己而流落在外近二十年,端王心底蓦然涌上一股心疼,百般滋味沁在心头,一时让端王皱起了眉头。
而与端王一同猜出寒澈的楚南山,此时的表情却是极其凝重,眼底则是泛着浓浓的深思。
“王爷明鉴,寒澈的确是王爷的子嗣。只是,卑职曾答应过王妃,只有在小主子具备自保能力之后,才能让小主子进京。这才延误了王爷与小主子相认的时间,还请王爷责罚!”语毕,寒敬再次朝端王下跪,脸上一片沉静,显然是心甘情愿领罚。
端王却是快速地伸出双手,在寒敬双膝沾地之前将他扶了起来,郑重道:“你为本王保住血脉,本王又岂会责怪于你?澈儿如今身在何处?他是否已知自己的身世?”
问到最后的问题,端王语气明显有些停顿,想来定是心中对寒澈有所亏欠,这才显得底气不足。
只是,即便如此,依旧无法阻挡端王想见寒澈的急切心思,那重新燃起生气的眸光,让端王整个人充满活力。
寒敬见主子渐渐恢复了活力,心头不禁微微松了口气,目光却是看了楚南山一眼,这才缓缓回道:“小主子原本与卑职一同前来朝城。只是半路听闻楚王前去锦城,便与卑职分道而行。想必此时小主子已经到达锦城,与楚王见面了。”
“如此说来,可要恭喜王爷找回子嗣了!”寒敬的一记眼光,让楚南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于是便适时地开口,心底却已是浮现出另一个策略。
“多谢王爷!只怪我当年没有设想周到,让那人钻了空子,这才酿下无法挽回的憾事,唉……”一声轻叹,却包含了端王这半生的一切,结发妻子丧命、襁褓幼儿失散,端王即便贵为皇家子孙,却也是活得无比艰辛。
“既然王爷找回了皇孙,而如今西楚又是群龙无首,王爷何不取而代之?”不知不觉间,楚南山竟提出与楚飞扬相同的建议,惊得端王与寒敬脸色骤变。
两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楚南山为何在此时提出这样的要求。
至于那张皇位,端王痛失妻儿便是夺储一事所赐,他岂能再让自己卷入这样的权利旋窝中?
听完楚南山的提议,端王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正要开口,却被楚南山抢先一步开口,“王爷还是好好思量后再给我们答复吧。如今天下三分,辰王海王无论是谁登基,咱们将来都只会是死路一条。况且,海王设计陷害太子、辰王伪造圣旨,即便坐上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端王既然有这个资格,为何不博一回?”
闻言,端王神色更见严肃,方要婉拒楚南山的好意,却猛然刹住。
随即端王将楚南山方才所说的话细细地在心中琢磨了一遍,猛地抬头看向楚南山,眼底带着一丝不解,继而开口问道:“王爷方才的话是何意思?辰王也是先帝的皇子,即便他伪造圣旨,由他继承皇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为何王爷方才的话中,似乎是将他排除在外?”
说话间,端王双目始终注视着楚南山,想要从楚南山老谋深算的表情中窥视出半点蛛丝马迹。
奈何,楚南山身为楚王这么多年,只有他揣测人心,何时见旁人看透他的?
只见楚南山脸上浮现一抹狐狸般的浅笑,随即招手让端王靠近,在端王耳边低语片刻……
果不出奇然,端王听完楚南山的低语后脸色大变,不似方才提及韩王妃时的悲痛与寒澈时的内疚,无法掩饰的震惊完完整整地由端王的内心传达至眼底脸上,真真实实地落在楚南山的眼中。
“王爷……此事当真?”回味过三,端王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有些不利索地出声问着楚南山。
他与辰王身为皇家子孙都不知道的废帝诏书竟然在楚南山的手中,此事若是真的,当真是非同小可。只要拿到那丹书铁券,任何人都能够顺理成章地登上西楚的皇帝宝座,这样的诱惑实在是太大,即便端王清心寡欲多年,也在初听到这则震撼人心的消息时久久不能回神。
“你何时见本王打诳语的?”楚南山却只是轻声反问,浑身镇定的气息让端王瞬间相信了这个事实。
楚南山跟随江肃君一同打下这西楚天下,兄弟之情自然非同一般。只怕比之自己的子嗣妻子,先祖爷更加信任这个兄弟吧。加上楚南山让人折服的品行与为人,先祖爷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他保管,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此分析,端王心底的疑惑尽数打散,只是心中却为皇位一事陷入挣扎中。
“两位王爷,可容卑职说几句话?”这时,寒敬恭敬地出声。
楚南山心底淡淡一笑,率先看了端王一眼,随即轻轻地点了点头。
端王亦是需要旁人的建议,见楚南山同意寒敬开口,也随之点了下头。
“王爷,二公子虽生长在民间,卑职却不敢忽视了二公子德行操守学业的教导。在二公子年幼时便请诸多有名的隐士教导其学识,相信凭着二公子夺得状元这一点,便能够让二位信服吧!其次,卑职是看着二公子长大的,二公子虽不是生长在公卿之家,但行事却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让人折服。一如老王爷方才所言,天下共主自是要有魄力有德行,卑职自认二公子当可担此大任。”寒敬并未开口劝服端王为帝,却是以寒澈为重点,让端王看到儿子的潜力。端王即便再如何有淡出朝政的念头,却也是需要为儿子打算的,更何况他亏欠寒澈的是整个人生。
听完寒敬的劝说,端王陷入沉思中,眉宇间凝聚着复杂情绪,却也显示他已将寒敬的劝说听进了心中……
楚南山则不再开口扰乱端王的思绪,径自坐在首座上继续研究着与袁耀等人的攻防战。
“王爷,大营外的侍卫要求见寒敬。”而这时,守在营帐外的侍卫则出声提醒道。
“王爷,卑职去去就来。”寒敬听到侍卫的提醒,低声询问着端王的意见。
端王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点头同意,随即便坐回方才的位置上,继续分析着其中的一切。
只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寒敬便快速地返回营帐。
只见他此时面带喜色,看向端王的眼中更是充满激动的神情,不等端王开口询问何事,他便率先禀报道:“王爷,二公子已经启程前来朝城。”
得到这个消息,端王脸上却不见半丝喜悦之情,复杂的眼神中夹杂着点点紧张,竟让他觉得有些坐立不安,不知该拿何种面目去见出类拔萃的寒澈。
楚南山瞧出端王的紧张,眼中却浮现点点浅笑,父子之情只怕便是如此。只是楚南山却也知此种情况下,端王断是不能做出理智的决定,便出声道:“今日晚了,王爷回去歇息吧。方才的事情,不如待寒澈前来后再做决定。”
端王如释重负,望向楚南山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感激,随即站起身,敬重地朝楚南山点了点头,便带着寒敬步出营帐。
锦城附近海王军营中。
一身戎装的海全亲自领着大军坐镇锦城海王军营。只见他由西往北一路赶来,原本干净发亮的盔甲早已蒙上了一沉灰尘。加之两个最得他心意的儿子接二连三的出事,让原本意气奋发的海全如今看来有些阴沉,眼中更是携带着一片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属下参见王爷。”一众被调往锦城应战的海王军将领见主帅前来,纷纷聚集营帐朝海王行礼。
“都起来吧。如今锦城情况如何?”海全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阴鸷,全然不似往日的儒雅。但见他方一踏进营帐,便马不停蹄地开口询问锦城的近况。
此次海王军征伐西楚北边边境的主帅慕容杰早在几日前便接到海全的密旨,亲自前往锦城指挥作战。
此时听到海全的提问,慕容杰领着众将领站起身,随即出声回道:“回王爷,三军对阵,此时却均不敢贸然出手,生怕成为众矢之的。只是相较于守在内圈的辰王军与守在外围的楚王军,咱们海王军受两军包围,情况不是十分妙。若不再找到突破口,只怕楚王会封锁外围所有道路,咱们的粮草会受到极大的限制。”
慕容杰素来胆大心细,看待事情的方式也比袁耀等人全面仔细。而他如今能够在海王军一片大好前景之中看出围困锦城的海王军即将面临的困境,又能够坦然地接受这样的困境,显然不是泛泛之辈。
而营帐内的气氛,也因慕容杰的话从迎接海全的喜庆,变为沉重。
海全这一路走来,比之守在营中的将士们更能看清事情的真相,此番自己围困云千梦早已激怒了楚飞扬。以楚飞扬的性子,定不会善罢甘休。如今还未明着行动,自然是顾虑到云千梦在锦城内的安慰。
更何况,楚飞扬与江沐辰之间隔着一个云千梦,那两人定不会联手,这便是海全如今最为肯定的一点。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一点肯定,让海全稍显急躁的心情稍稍得到缓解,更加能够专心对付那两人。
“这件事情,本王在来的路上便已思量过。比之被困内圈的辰王军,海王军如今的形势则显得稍微宽松些。况且,锦城被围困这一个月多以来,想必城内的储粮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楚飞扬爱妻深切,岂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妻挨饿受冻?他定会想方设法地将粮食运入锦城,以缓解如今城内渐渐出现的饥荒。只是,他想将粮食运往锦城,首先便要经过咱们,若是真到了危机时刻,咱们大可抢了楚飞扬送往锦城的粮食。至于江沐辰,他心中早已恨透了楚飞扬,岂会让楚飞扬得逞?届时,辰王不就等于变相的帮了我们吗?”狡猾地一笑,海全满眼皆是算计阴谋,只是这一切的背后,却是抹不掉的仇恨在支撑着他。
“将锦城的地图拿来。”语毕,海全解开披风,领着一众将领走到桌边,显然是开始商定作战的计划。
一张放大的地图瞬间被侍卫呈了上来,海全摊开地图平放于桌面,双目顿时聚精会神地分析着锦城附近的地势,双眉时而紧皱、时而舒展,手指则沿着各条道路滑行,最终右手食指轻轻地在地图的某一角点了几下。
众将领见海全神色归于平静,心知海王已是做下了决定,纷纷闭口不出声,等着海王开口说出计划。
“大军已经在锦城驻扎一个月多,即便锦城城内已经闹起饥荒,若是董晋不开城门,咱们也难以攻进去。况且,咱们几十万大军囤积在此,也是消耗,拖延的时间越久,对我们而言也并非是好事。为今之计,咱们只有主动出击,逼着董晋那个老匹夫开城门。咱们才有机会攻进城内,活捉云千梦。”说话的同时,海全的手指不断地点着地图的某一角,虽未明说,却也是提醒了营帐内的众位将领。
这些将领跟随海全多年,自是明白海全的行事作风,若是没有找到突破口,王爷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董晋是块硬骨头,是绝对不会让城内的百姓吃苦。他又是楚南山的亲信,更是会豁出性命地保护楚王妃。就拿这次咱们几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一个多月以来的事情便可看出,董晋这一关不好过。况且城内还有个足智多谋的楚王妃,加上如今楚王的几十万大军全部到齐,咱们明着硬闯才这般困难。听王爷话中的意思,咱们明着不行,就来暗的?”慕容杰双目紧盯着海全手指指向的地图标记,眼中神色一暗,心思瞬间活络了起来,显然已经明白了海全话中的意思。
听完慕容杰的分析,海全眼中不禁浮现赞赏的目光,初来时的阴沉表情终于渐渐缓和,脸色稍显柔和地点了点头,继而开口,“锦城位处北方边缘地区,北方素来少水。但锦城却因为处于北方边缘,得天独厚地拥有几座山,这些山上流下来的山泉水,足以让锦城的百姓应付在除去使用储藏冬雪之外的日常饮居。城外有江沐辰的大军守着,咱们若是调动大军,必定会引起江沐辰的注意,倒不如拨出暗卫悄悄潜入锦城在这些山泉水中做手脚。届时锦城百姓饮用了有毒的山泉水,城中的药材定会吃紧,本王就不信爱民心切的董晋会眼睁睁地看着百姓死掉。”
说到最后,海全的脸上闪过一抹极重的杀气,想来海越之死对他的打击定是极大的,否则岂会拉上整座城池的百姓为海越陪葬?
“王爷此法极好!”而一众海王军将领却在听完海全的计划后,纷纷拍手称好,众人脸上皆是露出久违的笑容。
苦守锦城一个多月,早已让这些习惯在战场厮杀的将领们耐不住性子了,如今有了这个法子,又能够让敌人自己打开城门,这些将领又岂会不赞成?
“王爷,此事交给卑职去办吧!”慕容杰主动请缨,要求去办此事。
却不想,海全却是当众将拒绝了慕容杰的请求,只见海全轻轻地摇了摇头,将视线从地图上转移开,目光沉着地一扫围在桌边的一众将领,最后将视线放在慕容杰的身上,沉声说道:“你原本便是派往攻打北方的主帅,若非围攻锦城没有合适的将领,本王自是不会将你调离郑州。如今本王已经前来锦城,你即刻启程回郑州,切不可让楚飞扬江沐辰趁虚而入。”
听得海全一席话,慕容杰身形一怔,纵使他自认看待事情已是面面俱到,可与海王相比,却还是有天壤之别。
三王将主要兵力集中在锦城,外人定会认为锦城及其附近才是最后的战场。殊不知楚飞扬与江沐辰手中尚留有近百万的兵力,这些兵力若是在此时对海王军进行反扑,即便海王军赢得了小小的锦城,只怕失去的城池将更多。
思及此,慕容杰的手心竟冒出一层的冷汗,眼中的自负瞬间散去,改而浮现慎重之色,对海全认真地点了点头,便不再提及方才的提议。
锦城内。
十二月的冬日,北方的天空已是飘起了鹅毛大雪。
“王妃,下雪了。”慕春端着午膳进入内室,只见她发上、肩上均是沾了些许白雪。
闻言,云千梦放下手中的书卷,扶着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小心翼翼地站起身,随即慢慢踱步到窗边,素手轻轻推开一扇木窗放眼往外看去,果真看到外面如鹅毛的大雪从灰蒙蒙的天上飘然而下。
“咱们在这里也待了一个多月了!”内室燃着炭火,室内空气略显得有些沉闷,云千梦索性将那扇半开的木窗推开,让外面沁凉的空气流进来。
只是,看着这一片片飘然落地的轻盈大雪,云千梦的心思却是沉重的,目光不由得望向天际,思绪也随之飘远……
已经被围困锦城一个月多,云千梦每日所想所做的便是如何能够突破辰王海王的防守。
可惜这一个多月来,这两军的防守越发的严密,兵力更是各自又再次增加了十万人马。看来辰王海王已经意识到,西楚各地的混战即将结束,而大规模的战争,即将围绕锦城展开。
而他们这一举动却也告诉云千梦,这两人怕是已经知晓自己的手上握有丹书铁券了。
心中肯定了这个揣测,云千梦眉心渐渐聚拢,搭在窗台是手微微用力,事情只怕不会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王妃,您怀着身孕,怎能站在窗口?外面寒气太重,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着了风寒。”摆好午膳,慕春快步来到窗边,伸手想将云千梦扶到桌边。
“哪有那么娇弱?”心知慕春所做的一切均是为自己着想,云千梦却是浅笑着推开她的手,依旧立于窗边,神色间一片深思,显然还在思考着突围的办法。
这时,乔影快步走进内室,见到云千梦,随即行礼道:“卑职见过王妃!”
闻声,云千梦侧过身子看过去,瞧出乔影眉宇间带着一丝喜悦之色,云千梦表情柔和地出声问着,“起来吧,出了什么喜事吗?”
听到云千梦提到‘喜事’二字,乔影眼神微微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以王妃心细如发的性子,想必已从自己进门时的表情猜出事情的好坏。
乔影站起身,来到云千梦的身边,双眸神色微亮地开口,“回王妃,卑职方才收到王爷所发的信号。王爷此时已在锦城外的楚王军营中,相信过不了多久,锦城的危机定会被破。”
听到这则消息,云千梦表情稍稍一愣,嘴角随即才微微向上弯起,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只是那双含笑的美眸中,却淡去了凝聚了一个多月的沉重,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露出了云千梦被困锦城后的第一个舒心的浅笑。
“王妃……”慕春更是喜极而泣,只见她眼眶微湿,双手轻揉着眼角泛出的泪珠,口中则是轻唤着云千梦,想来也是被这个消息震撼住了。
“好了,别哭了!即便王爷不来,难道几十万楚王军还不能够保护我们吗?”云千梦抬手拍了拍慕春的小脸蛋,继而又想起解救锦城的重重困难,随即收起心底的那抹喜悦,正色道:“出此消息外,王爷可还有其他消息传来?”
对于这个问题,乔影却是摇了摇头,“不曾,王爷并未下达其他的命令。”
“王妃,王爷定是怕您担心,这才只报喜事!您如今是双身子,一切皆应当以身子为重。如今王爷已经赶来锦城,您也不必再如前些日子那般操心了。”慕春见云千梦依旧紧锁眉头,忙不迭地出言宽慰。这些日子王妃日夜为锦城被围一事操心,明明是孕妇,却是清瘦地让人心疼,慕春看在眼中、心疼在心中。此时王爷赶来锦城,怎能不让慕春开心?
“放心吧!”见慕春始终担心自己的身子,云千梦舒展开眉头,勾唇一笑,随即转身抬头看向遥远的天边,双手掌心轻轻地贴在肚皮上,爱怜地轻抚腹中的孩子,浅声吩咐着乔影,“你发信号告诉王爷,说本妃一切安好,让他莫要挂心。”
行军打仗最为忌讳分心,尤其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更是不能走错一步。楚飞扬是楚王军的灵魂人物,若是他出了半点差错,只怕整支楚王军均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见云千梦神色慎重,乔影郑重地点了点头,回道:“王妃放心,卑职立即去办办妥此事。”
语毕,乔影如来时般,快速地转身出了内室……
“王妃,午膳快凉了,您还是先用膳吧。”慕春见屋内热气尽数散去,忙将窗子关上,随即扶着云千梦走回桌边坐下,随后从瓦罐中盛了一碗热汤放在云千梦的手边。
捧起瓷碗,云千梦低头闻了闻里面清香扑鼻的排骨汤,正要张口喝下一口汤,屋外却传来一阵凌乱却快速的脚步声。
不等慕春出声询问,屋外已响起董晋的求见声,“卑职董晋求见王妃。”
云千梦尚未来得及喝一口热汤,便将瓷碗搁回桌上,轻声吩咐慕春,“扶我去外间。”
语毕,云千梦已手撑桌面站了起来。
慕春见状,又见云千梦脸上的轻松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严肃,慕春再也不敢耽搁,立即上前扶着她的手臂,小心地扶着云千梦走出内室。
而此时,董晋已恭敬地立于外间,只见他身上穿着整齐的盔甲,右手紧紧地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眉宇间少有的露出了焦急气愤的神色,整个人笼罩在愤怒之中。
“卑职参见王妃。”门帘被掀起,董晋见云千梦闻声出来,立即收敛了脸上的所有神色,恭敬地朝云千梦行礼。
“将军有礼了。不知将军今日前来有何要事?”这些日子董晋忙于应付辰王军与海王军的挑衅,鲜少会亲自前来客栈与云千梦商讨事情。可今日他不但亲自前来,脸上的表情更是泄漏了太多的消息,让云千梦心中警铃大响,不等董晋开口,便已出声问道。
见楚王妃已经察觉出事有不妥,焦急之色重新染上董晋的脸庞,只见他双眉紧皱,略带气愤地开口,“方才守城军前来禀报,城内有不少百姓在饮用了山泉水后出现中毒的症状。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卑职猜想,怕是有人暗中对城内的山泉水动了手脚。这才前来禀报王妃。此外,卑职带了一名大夫前来检查王妃的吃食,免得误食了有毒的山泉水。”
董晋语速极快,待他将事情说完,额头已经冒出一层薄汗,显然是担忧云千梦会误饮山泉水出事。
闻言,慕春脸色骤然一变,满眼震惊地看向云千梦,不等云千梦发话便返身冲入内室,将桌上的午膳尽数端了出来,焦急道:“将军请检查!”
莫说王妃如今是有身孕的人,即便没有身孕,若是王妃出了事,慕春此生都不会原谅自己的大意。
见慕春急的满头大汗,云千梦牵过她的手,在她的手背轻轻拍了拍,温言宽慰道:“别急,我们用的是客栈地窖内藏的雪水,想来不会有事。”
说着,云千梦将视线转向董晋,严肃道:“那就有劳将军了。如今城中情况如何?那毒可解吗?”
见云千梦松口,董晋慎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让城防军将午膳端了出去让大夫检查,自己则认真地回答着云千梦的问题,“已有近千百姓中毒。那些住在山脚下的百姓,大多习惯饮用山泉水,中毒也最深。奈何城中的大夫以及军医皆只能治疗一些跌打损伤的小病,对水中的毒却是无人精通。卑职也只能让城中所有的大夫先赶去病人家中把脉看病,所有的药房暂且熬制一些素日里常见的清毒汤药送去所有百姓家中。只是,这毕竟不能对症下药,只怕时日一长会出现人命。加上城中药材有限,拖得越久,定会引发暴动。因此这才前来与王妃商量此事,不知王妃有何妙招?”
兴许是关心则乱,董晋一心为百姓,却忘了云千梦也是刚刚得知此事,这一时半会又怎能想出妙招?
只见云千梦听完董晋的说明,雅致的秀眉也淡淡拢起,只是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却闪烁着坚毅的光芒,淡定从容的气势让一旁的董晋也渐渐收起了心中的焦急,转而认真思考解决事情的办法。
云千梦双手轻轻抱着肚子,心思却是百转千回,细细地想着此事,过了半晌,才听见她出声吩咐一旁的慕春,“慕春,你一会去太妃那边告知迎夏,让她跟随董将军前去山脚下为中毒的百姓就医。”
“王妃,这可使不得。迎夏是您的丫鬟,如今城中大夫已经全部赶去病患家中,您又身怀有孕,再将迎夏派出去,您这边万一有个好歹,可就危险了。”慕春想也不想便出声拒绝,只见她脸上遍布焦急的表情,第一次反对云千梦的提议,更急着急地想扶住云千梦,暗示云千梦改变心意。
听着慕春反对的话,就连一旁的董晋也眼露不赞同的神色,遂而加入劝说云千梦的行列,“王妃,慕春说得对。您身边不能没有不懂医术的人。还是由卑职再想想其他的法子吧。”
“我这丫头说不上精通医术,却对用毒一事稍有涉猎,或许能够派上用场。如今时间不等人,莫要因为我们的犹豫而让百姓陷入危险之中。”却不想,云千梦神色十分坚决,口气更是含着少有的坚定,不由分说地定下此事,更是目露严苛之光地射向慕春,示意她立即领董晋前去元德太妃的住所。
慕春心头焦急,可见云千梦表情异常坚定,又担心云千梦会因此动了胎气,只能勉强地点了点头,悄然无声地退出了外间。
“如此,卑职就替锦城的百姓谢过王妃了。”心头似是微微松了口气,董晋满脸真挚地对云千梦谢道。
云千梦却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表情依旧肃穆,沉声开口,“此事本就因我而起,将军何来感谢之说?只是,本妃十分好奇,水源处咱们已经严加看管了,一般而言想要从水源下手是极其困难的,辰王与海王之间,到底是何人能够做到下毒于无形?而我们派往山上保护水源的暗卫如今又如何?既然是下毒,为何只是不一击即中呢?”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们的严防紧守中下毒,可见对方是卯足了劲想取胜。
而这件事情透露出的重重现象更是疑点重重,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认真听着云千梦的各种提问,董晋神色一怔,皱眉回道:“暗卫死伤大半,下毒之人人数众多且武功不弱,一旦被暗卫捉住无法逃脱便咬破口中藏着的剧毒,服毒自杀,丝毫不给我们追杀的线索。卑职已重新调派了一批暗卫前去山上,以保水源的安全。只是,王妃所言极是,在咱们没有察觉之时下毒,对方为何不下剧毒,反而是等着咱们发觉此事呢?”
言尽于此,董晋亦是陷入一片沉思中,参不透这其中的奥秘。
云千梦慢慢走到桌边,缓缓坐下,右手轻触左手手腕上的玉镯,慢慢地转动着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玉镯,双唇轻抿,思绪则是快速地运转着……
“或许,对方是想逼着我们自己打开城门。”半晌,云千梦轻轻吐出这句话。
此话如同晴天一道惊雷,顿时让董晋变了脸色,猛地抬头看向云千梦,眼底尽是不可置信的目光。
“现在三王处于牵制的状态,一方若是动手,另两方定不会坐着不动。既然明的不行,自然要想出其他的途径。除去楚王军,如今能够下毒的便剩下辰王与海王。辰王军距离锦城最近,辰王若是打算动手攻城,即便外围有海王军与楚王军,想要从他手中夺下锦城,只怕也要费些功夫。更何况,辰王已视锦城为囊中之物,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内皆没有动手,又何必急在这一时?所以,剩下的只有海王。海王军被两军包夹在中间,进不得、退不得,最是让人懊恼。要想攻下锦城,海王必须做好同时应对其他二王的准备,同时还要对付锦城内的守城军,这般浩大的工程实在是太过耗费兵力。倒不如铤而走险,从锦城内部一一突破。且城内的情况,想必外面的人多多少少也会算计地出。一旦让城内百姓中毒,自然需要医治。而如今城内的粮食、药材几近见底,如此一来定会引起百姓的恐慌,届时定会有人想出城逃命。城门不攻自破,对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云千梦将自己的分析一一说与董晋听,一条条、一句句皆是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论。但见她在说出这番话时神色肃穆,显然是知道事态越发严峻了。
若是不能尽快地解决中毒的事情,只怕事情定会按照对方的预料而发展,而那些想逃出锦城的百姓只怕也会死无葬生之地。敢于对他们下毒之人,又岂会在乎百姓的性命?百姓不过是皇权争夺的牺牲品罢了。
听完云千梦的分析,董晋心底大震,想不到对方竟以百姓为诱饵,打算引诱百姓为其打开城门。握着剑柄的手越发用力,董晋眼中神色一变再变,脸上已是泛出怒意,忍不住地骂道:“真是无毒不丈夫!海全为了皇位,居然连百姓的性命也不顾了。这样的人若是登上皇位,岂会是百姓之福?”
说着,董晋手握成拳,用力的砸在一旁的木桌上,恨不能将这木桌当作海全般捶打一番。
“将军息怒。咱们现在唯有争分夺秒,否则便真的踏入对方的圈套中了。王爷如今已经来到北方,此时正身处楚王军营中。咱们只要守住城门守住锦城,相信王爷定会设法击败辰王与海王。”下毒一事让人丧气,云千梦为了振奋军心,将楚飞扬已经来到北方的消息透露给董晋,希望能够帮助董晋重振信心。
董晋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眼底果然划过一抹喜气,忙不迭地出声问道:“王妃此话当真?王爷当真已经来到军营中?”
见董晋脸上重拾信心,云千梦浅笑地给与肯定的答复,“王爷此时确实身在军营中。咱们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守城。只要守住锦城,便是胜利。而城门口的看守,便要劳烦将军多派士兵看守。”
“王妃放心。”得到肯定的回答,董晋的脸色瞬间好了许多,楚飞扬的到来,对于锦城而言无疑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对于守城军而言更能够振奋所有将士的士气。董晋脸色微霁,眼底是数不尽的开心。
这时,去而复返的慕春端着午膳,同时又领着迎夏走了进来,二人恭敬地朝云千梦福了福身,由慕春开口说道:“王妃,迎夏来了。来时的路上,奴婢已将事情简单的对迎夏说了一遍。至于这午膳,大夫说尚未发现有毒。”
云千梦微点头,转目对迎夏交代道:“事情紧迫,本妃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你身在外面,注意自身安危。也希望尽你所学,尽快解开水中的毒,本妃等着你的好消息。”
语毕,云千梦再次看向董晋,叮嘱道:“将军,对方既然使用了这一招,自然是急了,想必这件事情定也拖不了几日。客栈外的守城军,还请将军带回。这几日还请将军多加注意城中的动静。”
而由于楚飞扬的加入,定会引起另外两方的高度注意与紧张,只怕这场对峙许久的战争即将拉开序幕。
董晋有些不明白云千梦为何让他将派来保护她的守城军带走,只是见楚王妃神色极其严峻,心知这女子心中极有主意,便慎重地对云千梦点了点头,这才抱拳退下,“王妃多加保重。”
迎夏见董晋退下,也立即朝云千梦福了福身,有些依依不舍地道别,“慕春姐姐好好照顾王妃,奴婢解开水中的毒便回来继续伺候王妃。午膳没有被下毒的迹象,王妃可安心食用。”
云千梦心思沉重,看向迎夏的眼中亦含着些许不舍,微微朝迎夏点了下头,才让慕春送着迎夏出了院子。
“乔影。”目送董晋离开,云千梦这才出声将守在外面的乔影唤了进来。
“王妃。”门帘只是些微的翻动了下,乔影修长的身影已立于云千梦的面前,等候云千梦的差遣。
“留在本妃身边的暗卫,从今日起全部集中在本妃与元德太妃的居所附近,隐于暗处,不可让人察觉出此处的不同。”云千梦低声地吩咐着乔影。
乔影方才立于门外,已听到云千梦让董晋将守在客栈外的城防军撤走,现在又得到云千梦这样的命令,脸色瞬间警惕了起来,同样放低声音说道:“王妃是不是怀疑下毒之人已经悄悄潜入城中。让董将军将城防军带走,便是不想暴露咱们的藏身之处。”
见乔影一瞬间便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云千梦眼中划过一丝赞赏的神色,继而开口,“的确如此。王爷手下的暗卫武艺如何,没有比你更清楚的。从方才董将军对整件下毒事件的陈述中不难发现,对方派来的杀手也不是泛泛之辈。能够让咱们的人死伤大半,这便足以引起我们的重视。若咱们再在客栈外大张旗鼓地让守城军守着,岂不是自曝藏身之处?况且,那些守城军论起身手,即便是留在此处,若是遇上敌人也不过是多填进去一条人命,何必让他们留在此处送死?倒不如让他们跟随董将军上阵打仗,方有些用处。”
“王妃所言极是。只是,如此一来,王妃身边保护的人便又少了许多。王妃方才何不将这重担忧告知董将军,让他多派些暗卫前来保护?”想起之前王妃几乎将所有的暗卫派给董晋一事,乔影的一颗心始终悬在半空中,唯独担心有朝一日王妃身边保护的人手不够。今日出了中毒一事,更是印证了乔影的担忧。
云千梦却是坦然一笑,执起桌上的银筷开始慢慢地进食,时而与乔影说着几句话,“若咱们隐藏的好,对方想要下手也是找不到机会的。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显然不管是辰王还是海王,心中都已经开始着急了。大战即将来临,前线才是最需要将士的地方,咱们有暗卫护着足以。况且,终究是我连累了锦城的百姓,又岂能为了自己的安危而私下调遣军队?经过这一个月的时间,董将军排兵布阵早已安排下,每个人均有自己的使命,咱们何必让董将军为难?”
“王妃说的是,卑职立即去办。”乔影深深地看了云千梦一眼,见她神色淡然地用着午膳,便悄声退出了外间。
云千梦却在乔影离开后搁下碗筷,一手揉着心口、一手轻抚着肚皮,嘴角泛起一抹淡笑,双目含着慈爱之情地对腹中孩子温声道:“原来你也吃不下呀!别怕,娘亲定会护好你的!”
晚膳时分,雪却是越下越大,放眼往窗外看去,之间客栈的庭院早已是白雪茫茫。
云千梦虽未有胃口,可为了腹中的孩子,依旧坚持进食。
“王妃,奴婢见您午膳用得极少,便让厨房在晚膳中加了些提味的食材,您尝尝吧。好歹多吃些,将来生产也能够顺利些。”慕春见云千梦的午膳几乎没有动,虽知王妃是担忧锦城内的百姓,但慕春心中依旧为云千梦的身子担心。
王妃的月份越来越大,再过一两个月便要生产。可端看王妃的脸色与体型,除去凸起的腹部外,竟比往日还要消瘦。这样又怎么能够熬过生产的痛苦?
云千梦深知慕春的用心,也知近段时日自己操心过度,这才导致体重不增反减,便笑着点了点头,努力地吃着桌上的晚上。
‘蹬蹬蹬……’而这时,木质的台阶上响起一连串快速地奔跑声,在这寂静的晚上显得极其的刺耳……
不一会,门帘被人掀起,乔影满头满身的白雪走了进来,只是她尚未靠近云千梦,便被护住心切的慕春给拦住,“乔影,你身上寒气太重,莫要过给了王妃。”
听到慕春的提醒,乔影这才回过神来,只是脸上的焦急之色却瞒不过云千梦的双眼。
将用了一半的米饭搁在桌上,云千梦拿过手边温热的帕子擦了擦嘴,随即出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竟让你也露出这样的表情。”
乔影任由慕春为她擦去身上发上的雪水,眼底的焦急也顾不得收起,快速出声回答着云千梦,“王妃,方才迎夏派暗卫回禀,说已有十几名百信死于中毒。那毒的毒性虽不及鹤顶红等毒霸道,却也十分难解,加上此时城中药材匮乏,只怕这几日还会有更多的百姓丧命。卑职得到消息后,忙赶去城门口,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要求出城的百姓。董将军正加派人手守住城门。卑职见董将军忙碌,便折了回来。”
“海全果真是打算动手了。”听完乔影的回禀,云千梦轻轻吐出这句话来。
只是,她语气虽轻,但修眉却已紧皱起来,一手撑着桌角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窗子,目色深沉地望着漆黑一片的庭院静立不语。
慕春则是眼带责备的看了乔影一眼,目光再次看向桌上只用了一半的晚膳,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乔影得了慕春一个埋怨的眼神,顺着慕春的视线往桌上看去,这才惊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抬眸往云千梦的背影看去,却真觉得王妃这段时日清减了不少,从背后望去,竟看不出王妃是怀孕七个多月的孕妇。
“王妃……”歉意的话刚要说出口,房内却忽然响起云千梦清亮的声音。
“乔影,立即发信号通知王爷,让他尽快做好应战的准备。至于董将军那边,既然董将军已经做出了决策,咱们便静观其变,看看对方到底想做到什么程度。这几日,客栈内的暗卫定要轮流看守,不得出半点差池。”云千梦语气强硬地开口,说出的话如放出的箭般,只有正中红心,没有无的放矢。
乔影心口一紧,重重地朝着云千梦的背影点了下头,二话不说便转身出了内室……
黑夜中,北风呼啸而过,夹杂着飘然而落的大雪,让所有人均躲进了家中取暖。
而驻守在外围的楚王军中,却是不断有一纵队的士兵不畏严寒坚持在大营内巡逻。而主帅的营帐,更是一盏油灯点到天亮……
三更天时,习凛踩着脚下半寸高的白雪掀开了主帅营帐的帷幕,只见他虽穿着斗笠,可眉毛、睫毛上竟已是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远远望去与雪人无异。
“王爷,城内有消息传出!”顾不得整理自己的仪容,习凛抬起右手在脸上胡摸了一把,甩去沾在手心的雪水后,再次出声禀报情报,“王妃传来了消息,根据信号的颜色判断,王妃是想告知咱们尽早做好应战的准备。”
“知道了。”楚飞扬背对着习凛,正面对地图研究如何从另外两军的防守中取得有利的地势。
在这寂静的夜晚得到这个消息,只见楚飞扬原本背在伸手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了起来,似是压抑着心中无法宣泄的思念及对云千梦此时处境的担忧。
习凛静立于原地看着王爷努力忍耐的模样,心底不由得一酸,却什么也不能说。
“半柱香后,让所有将领过来。”漫长的一盏茶时间过去,寂静的营帐内响起楚飞扬略显沙哑的声音。
习凛闻声抬起头来,见王爷已经拿过搁在椅背上的披风穿戴好,面色冷峻地大步往营帐外走去……
“王爷,外面风雪太大,您还是披上斗笠吧。”见楚飞扬竟打算这般模样出去,习凛心头一紧,忙将自己的斗笠拿过来,打算为楚飞扬穿上。
一只修长而蕴含力量的大手却在此时拂开习凛递过来的斗笠,习凛的耳边同时响起楚飞扬的声音,“不必了,你快去通知众将领,莫要耽搁了时辰。”
语毕,楚飞扬掀开帷幕,大步跨出营帐……
漆黑的夜幕下是一片片飘落的洁白大雪,楚飞扬一步一个脚印地踩着厚积的白雪,脑中却浮现去年过年时,云千梦一身新嫁娘的衣裙立于梦馨小筑的庭院内,亲手为庭院中的那株苍松大树装扮的场景。青翠树枝间被点亮的红烛不但将缺少人气的楚相府装扮地喜气洋洋,那跳跃的烛光与灿烂的笑容更是照进了他冰封许久的心,让他再也无可自拔。
一阵寒风吹过,几片白雪随风落入衣襟中,瞬间将楚飞扬从回忆中带回这片冰天雪地中……
一抹苦笑自唇边泛开,素来睿智冷静的黑眸中浮现出少有的焦急,楚飞扬狠狠地甩了甩头,踩在雪上的步子却越发沉重……
“王爷……”迎风走到一座营帐前,守在外面的士兵见是楚飞扬,立即上前行礼,却被楚飞扬阻止。
看着面前的士兵立于寒风大雪中,整个人已快要被大雪覆盖,楚飞扬抬手用力地在他的肩头拍了拍,这才自行掀开营帐的帷幕,缓步走了进去……
一阵寒风随着掀开的帷幕灌入营帐内,几片雪花飘了进来,眨眼间却又化成了雪水,斜躺在木床上的容云鹤猛地睁开双眼,却发现楚飞扬已经走了进来且落座在不远处的座位上。
容云鹤单手撑在床上站起身,快步来到楚飞扬的面前,看着面色严峻的楚飞扬,容云鹤已经快到嘴边的问话却不知怎的重新咽回了腹中。
右手执起桌上的茶壶,为楚飞扬倒了一杯热茶,容云鹤随之落座在一旁,淡然地出声问道:“天色已黑,王爷怎么过来了?”
楚飞扬接过茶盏,无声地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却没有立即将茶盏放下,而是将茶盏拿在手中端详了半晌,这才低沉开口,“你可知齐靖元将你带来北方有何用意?”
容云鹤是少有的通透之人,楚飞扬的问话一出,他已隐约猜出楚飞扬话中的意思,加之之前楚飞扬与齐靖元之间的对话,更让容云鹤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心中明白是一回事,容云鹤却始终有些不明白楚飞扬为何非要如此,不由得皱眉问道:“王爷是想将王妃托付于我?”
一个‘我’字,代表双方朋友的关系!
楚飞扬神色肃穆,墨黑的眼瞳如星空浩瀚让人猜不透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只是在听完容云鹤的问话后,原本轻转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唇角稍稍扬起,勾勒出一抹飘渺浅笑,随即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齐靖元此次愿意与我联手,大半原因则是为了你姐姐。可他身为北齐储君,岂会没有统一天下的野心?让梦儿前去北齐避难这一步棋,说真的,连我自己也不知是对是错!我所能赌的,也不过是齐靖元对你姐姐的真心。但她若是背着你姐姐对梦儿下手,我身在西楚只怕是鞭长莫及。既然他有心带你前去北齐,我只能自私地要求你能够在北齐的这段时间内,对梦儿多加照拂。”
语毕,楚飞扬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右手扬起膝前的长帕便要朝着容云鹤跪下……
“使不得……王爷,使不得……”容云鹤心口一惊,忙站起身握住楚飞扬的胳膊,在楚飞扬下跪之前将其扶了起来,心底却因为楚飞扬此举而震撼不已。
“容家能够安然无恙的走到今日,也是多亏了王爷多次出手相救。况且我与王妃本就是朋友,互相帮助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王爷委实不必如此。”将自己妻子的安慰交托给他人,若不是对自己以及云千梦有着全然的信任,只怕没有人能够有这样的信心与胸怀。仅凭这一点,容云鹤便对楚飞扬佩服的五体投地。
见容云鹤如此保证,楚飞扬沉默点头,两人对坐半晌,才听见楚飞扬继续说道:“大战临近,到时不管是胜还是败,城门一旦被打开,我便会派人接你前去锦城,届时你与梦儿一同随齐靖元的北齐军一同返回北齐。路途遥远凶险,一切小心。”
知道楚飞扬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路线和事情,容云鹤只默默地点了点头,两人再次静坐半晌,便见楚飞扬站起身出了营帐……
“王爷,所有人都到齐了。”习凛早已守在营帐外,手中拿着一只灯笼,莹莹之光却只能照亮周身寸许范围。
楚飞扬面色冷峻,漠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带着习凛朝主帅营帐走去……
翌日,大雪纷飞,寒冷异常,北风不断的扑打在窗棱上,屋檐已是结了长长的冰棱。
“外面情况如何?”这一日,云千梦只觉心思不似往日那般能够冷静的分析事情,臃肿的身子在屋内不断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地询问慕春城内的情况。
“王妃。”这时,乔影一身白雪地冲了进来,随着她的到来,一股寒气也冲进了温暖的内室。
云千梦骤然停住迈动的脚步,猛地回身看向乔影,眼底含着几分焦急之色,忙问道:“如何?”
乔影顾不得拍掉身上的雪花,立即开口回答,“城内城外均有些异常。方才接到消息,城内中毒而死的百姓已经过百,让城内许多百姓惊恐不已。卑职从远处往城楼望去,只觉城楼上的守城军更是严阵以待,气氛十分地怪异。”
“走,上城楼看看去。”云千梦心中始终有些不安,看了眼窗外洋洋洒洒飘落下来的白色大雪,扶着已经滚圆的肚子往门口走去。
慕春见状,立即拿过一旁的厚实棉袄为云千梦穿上,随后又取出自己赶制的披风为云千梦披上,这才小心翼翼地扶着云千梦踏出厢房。
“王妃,外面天气寒冷,您还是回屋歇息吧。有什么事情,卑职定会第一时间前来禀报王妃的。”守在门外的乔影见云千梦出来,立即走到云千梦的另一边扶着她,低声开口。
“不必如此,大夫也说过,多走动走动,对孩子也是有好处的。走吧,看看今年这第一场雪到底有多大。”云千梦淡然一笑,笑容中带着云千梦独有的坚毅,让人不禁沉迷在她的这抹笑靥中。
一行人步出客栈,只见地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白雪,而往日人来人来的大街上,此刻却是清冷非常,让人心酸不已。
见乔影转身前去驾车,云千梦却是伸手拦住了她,嘴角噙着一抹淡淡地笑容,缓缓开口,“路途并不远,咱们走过去吧。”
说完,云千梦已是先行下了台阶,与慕春二人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城楼走去。
乔影见状,立即撑开手中的黄色油纸伞冲进大雪中,快步走到云千梦的身边,为她挡去头顶的白雪。
一路上均会遇到不断往城门口跑去的百姓,所有的脸上均是含着极大的慌张与害怕,更有孩童的哭喊声夹杂在各种喊叫声中,让人心底更加惶恐不安。
云千梦三人此时却顾不得旁人,避开四处逃散的百姓,三人踏上城楼。却发现董晋竟亲自领着锦城中所有的驻军与暗卫严阵以待,神色肃穆地盯着城楼下的动静。
云千梦强压下心头的不安,眼神骤然一沉,即刻将视线转向城墙外,却发现暴风雪中,三军不知在何时已经排兵布阵、蓄势待发。
如此紧张的气氛下,难怪让董晋也跟着紧张担心了起来。
风雪之中,模糊了人的视线,更是让人分不清三军,只听到一阵急促的击鼓声传来,原本静止不动的三军竟是混作一团厮杀了起来……
云千梦跨步上前,双手搭在城墙上,努力地睁大双眼紧盯着风雪中的三军将领,整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双手更是不自觉地捏住城墙上积累的白雪……
“王妃小心,虽说此处距离战场还有一段距离,可毕竟箭矢乱飞,万一误伤了王妃可就不好了。王妃还是赶紧随卑职回去吧。”乔影见云千梦不顾自身安危地冲到前面,虽知王妃心中担心王爷。
但此处流箭乱飞,王妃又是孕妇,这让乔影的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急忙将手中的伞塞入慕春的手中,自己快速地守到云千梦的身边,防止有流箭射伤云千梦。
这是云千梦第一次看到战争的场面,上百万人在冷兵器时代用血肉之躯抵挡刀光剑影,一道道温热鲜红的血液洒在白雪上,一个个年轻的生命丧生在冰冷的刀剑中,放眼看去白茫茫的雪地上已堆满残肢断臂,触目惊心的红色让人心神皆惊。
而更让云千梦紧张的是战场上到底哪一个才是楚飞扬,往日冷静自若的眸子中,此刻盛满了担忧,含着盈盈忧心的美眸四下张望着,找寻着心中那抹俊朗的身影……
而此时,却不知是谁下的命,在一片混战中,竟有数千人高举绑有火苗的箭矢对准了锦城的城楼上。
几乎是眨眼的瞬间,所有的火箭铺天盖地地朝着城楼飞射过来,形成一张巨大的火网,将整个城楼覆盖在下面。
“王妃小心……”乔影在一瞬间夺过慕春手中的油纸伞,将伞挡在云千梦的身前,双手一面快速地旋转着油纸伞打掉飞来的火箭,一面则与慕春护着云千梦急急往后退去。
云千梦的双手亦是极其小心地护着自己的肚子,在乔影与暗卫的保护下,匆忙往城楼下走去……
奈何对方射来的箭矢太过,此刻整座锦城中已成了火海,四处可见被点燃的民房。许多躲在家中的百姓亦是被逼着跑出屋子,奈何刚刚踏出屋檐,便有流箭急射过来,白白地丧失了性命。
在众人的掩护下,云千梦疾步返回客栈,暂时避过了这一波的危险,只是面色却极其苍白难看,额头更是沁出了一层冷汗,原本护在腹部的双手已是改成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衣裙,表情似是十分痛苦。
“王妃,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受到惊吓了?”慕春见云千梦神色不对,顿时被吓得六神无主,只能暂且扶着浑身发抖的云千梦躺会床上,随即返身跑出厢房告知乔影立即去请大夫。
云千梦只觉腹部一阵一阵地抽痛,身下的襦裙内似乎已有些湿漉感。
云千梦大感不妙,不敢再随意地乱动自己的身子,强忍着腹痛斜躺在床上,双手紧紧地拽着身下的棉被,任由脸上的汗水打湿了鬓发。
乔影听完慕春的话,正要冲出客栈,却听见里面传来云千梦的轻唤她的声音。
乔影只能停下脚下的步子,迅速地冲到床前,半蹲在床边满目担忧地看着极其虚弱的云千梦,声音却极其轻柔,生怕吓坏了云千梦,“王妃有何吩咐?”
“不许发信号给飞扬,不能让他知道我的状况,更不能让他分心。”云千梦忍着剧痛支起上半身,双目紧盯着乔影,一字一句地交代着乔影。
听完这句话,乔影的双眼湿润了,喉间哽着一口气却是叹不出吞不进,让她向来冷静的心情变得极其难受,说不出的难受。
“听到没有?”一只苍白的手猛地抓住乔影搭在膝盖上的手,用力之猛,竟让乔影感受到了疼痛。
艰难地点了点头,乔影哽咽道:“王妃放心,卑职一定听从王妃的吩咐。”
见乔影应下自己的要求,云千梦这才松了一口气,渐渐放开了抓着乔影的手,整个身子如虚脱般重新躺会被褥中,苍白的脸色与墨黑的青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虚弱地仿若随时会消失一般,让心不由得心头一酸。
乔影死死地抿着双唇,瞬间敛下眼帘不让云千梦发现自己眼中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猛地站起来转身不便冲出了客栈,满大街地找大夫。
慕春亦是急忙返回内室,从铜盆中拧干帕子来到床边为云千梦擦汗,一边落泪却又一边安慰着云千梦,“王妃,您再忍耐一会,乔影已经去请大夫了……”
只是那双颤抖的手却出卖了慕春此时的心情,看着云千梦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慕春整颗心都提调了起来,只能用力捂住快要溢出唇瓣的哭声,双目通红地为云千梦擦拭汗水。
腹部极痛,可云千梦的脑子却极其清晰,知晓若此时自己乱动,只怕情况会更加糟糕,贝齿紧咬着下唇强忍身上的痛楚,安静地等着乔影回来。
慕春见云千梦浑身衣衫均被冷汗浸湿,生怕云千梦在这个当口又着了风寒,立即起身走到窗边,将所有的窗子关上,又往内室的火盆中添加了不少的碳,这才返身回到床边,拿过床内侧的被子打算盖在云千梦的身上……
“呀……”却不想,正要将棉被盖上云千梦的身子,慕春竟发现原本淡蓝的床单上竟染上了朵朵红梅,而这鲜艳的红色竟是从云千梦的下身流出的。
一时间,慕春整个人都傻了,不知该如何是好。云千梦逃出京城时,肚中的孩子月份尚小,相府内的接生嬷嬷还未来得及教导慕春一些基本的接生事宜,如今遇到这样的事情,慕春整个人如被雷击,顿时不知所措,那双红肿的眼睛又渐渐浮上泪珠……
一只沁满冷汗的手却在此时覆上慕春的手背,传来虚弱却坚定的声音,“莫怕,我只是方才走的急动了胎气,歇息会便没事了。”
闻言,慕春低头看向云千梦,却发现云千梦面色苍白几近白纸,原本红润的双唇此刻已经被她咬得渗出了血丝,鬓发尽数被冷汗打湿贴在脸颊上,说不出的狼狈。
慕春的眼泪几乎是在看到云千梦这般模样的一瞬间夺眶而出,却是紧紧地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
况且,王妃在这样痛苦的情况下竟还安慰自己,慕春更不能让王妃为自己操心。
强行压下心中的心酸难受,慕春抬起手臂一抹脸上的泪水,面带浅笑地为云千梦小心地盖上棉被,轻声陪着云千梦说话,“王妃放心,孩子定不会有事的。奴婢一定会在此陪着王妃,相信乔影一会便会带着大夫回来的,王妃再忍耐一会子。”
云千梦见慕春眉间的慌张渐渐消散,心头一阵欣慰,不由得露出一抹疲倦却极其坚强的笑容,艰难地对慕春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道:“我闭会眼睛,外面若有事情发生,立即回禀我。”
语毕,云千梦缓缓闭上双目养神,只是原本平展的眉头,此时却是微微蹙起,想来她的休息只不过是不想让慕春跟着担心受怕而已。
慕春为云千梦将棉被拉至肩头,轻柔地为她掖好被角,却没有返身出去,而是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云千梦。
此时的锦城内已是一片混乱,由于敌军采用火攻,许多躲在家中的百姓纷纷被赶了出来。
大街上跑满了惊慌失措的百姓,而每走十步脚下便会踩到一具被火箭射死的百姓尸体。
乔影留下仅剩的三十多暗卫保护云千梦,自己单枪匹马跑出客栈,朝着医馆的方向跑去……
只是满大街均是满脸恐惧跑向城门的百姓,乔影逆向而行,速度不禁慢了下来。想起等在客栈的王妃,乔影心头焦急万分,却是无计可施,只能用手剥开时不时挡住自己道路的百姓拼命往前跑去。与此同时,天上的火箭如这漫天的大雪一般不间断地落下来,让乔影不得不在前行的同时躲避敌军的攻势。
待她满头大汗地来到医馆门外时,却发现医馆内外早已燃起了熊熊大火,里面的大夫却已是横尸在医馆内。
乔影的心顿时一沉,面色骤然变得难看了起来,却没有放弃希望,匆忙转身朝着另一家医馆奔去。
只是她刚走出一条小巷,迎面而来的竟是一群手持长剑的杀手……
不敢有半点松懈,乔影立即拔出手中的长剑,心思却是不断猜测这批杀手从何而来。
王妃与董将军早已将锦城防备的如同铁桶,这一个多月来除去中毒一事,锦城还算安稳。若是她的猜测没错,这批杀手只怕便是前几日下毒之人,他们在水中下毒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躲在各个医馆的附近伺机而动。如今自己前来医馆找大夫,便已暴露了行踪。若让他们找到王妃藏身的地点,只怕王妃的处境会更加的危险。
只是,自己一人对抗上百武功不弱的杀手,只怕只有死路一条……
思及此,乔影猛地抬头四下观望了下,在杀手近身之前猛然转身朝着水源处奔去……
这时的锦城外,三军正处于混战中……
城外四面八方均是打斗嘶喊之声,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数千人的弓箭手,只见他们毫不间断地朝着城内射出长箭,远远望去,城内已是陷入一片火光中,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喊救命声在一片砍杀中显得极其刺耳,让人心生不忍。
楚飞扬身着战甲手持长剑,亲自领军冲在最前面朝着锦城的城门冲去。只要看到不是楚王军服饰的士兵便挥下手中的长剑。
只是眨眼间,楚飞扬身上的盔甲已被染上了鲜血,就连衣襟处已是鲜红一片。
但此时的楚飞扬心中牵挂着城内的云千梦,一心只想尽早冲到城门口,从来都是浅笑儒雅的脸上如今布满阴鸷、冷静的眼眸中透着深深的担忧与焦急,想着云千梦可能遇到的危险,楚飞扬手中长剑挥舞的速度则更快了。
奈何楚飞扬的目标太过明显,辰王海王的人岂会让他轻易到达城门外?
在楚飞扬砍杀完面前挡住他道路的敌军后,竟又有无数的敌人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迫使楚飞扬不得前行,只能停留在原地杀敌自保。
“给朕杀了楚飞扬。”江沐辰见楚飞扬这般不要命地往前冲过来,心头大怒,再次指挥一万人的队伍冲向楚飞扬。
而江沐辰自己则是不顾宁锋地劝阻骑上马背,抽出手中的长剑猛敲马背朝着楚飞扬的方向冲去。
“终于将你们二人都引了出来,本王一举歼灭,也省得与你们兜圈子。杀了楚飞扬江沐辰,本王便封他为镇国大将军!”海全亦是亲自上阵,一手勒紧缰绳,一手紧握长剑,剑尖直指天际朝着身后的将士们大声喊道,随后便见海全持剑的手猛地拍向马身,却是冲向锦城城门。
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海全的一句封赏,让无数的海王军顿时振奋了气势,原本分散在四处的海王军顿时纷纷朝着江沐辰与楚飞扬涌了过来,形势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速去保护王爷,不得让王爷受到半点伤害。”习凛见楚飞扬一人竟然被上万人围攻,而辰王与海王亦是亲自加入到战争中,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瞬间指挥手下的兵将前去支援楚飞扬。
楚飞扬砍下一名士兵的头颅,猛地抬起头来,竟见江沐辰手举长剑朝自己奔了过来,嘴角不禁浮现一抹残酷地冷笑,极轻地吐出一句森寒无比的话来,“找死的东西!”
只见楚飞扬牵动手中的缰绳,让自己直接面对江沐辰,竟是半点没有避开的意思。
“驾。”一声清啸,坐下的战马已是知晓主人的心意,猛地迈开蹄子朝着江沐辰的方向奔去……
‘噹……’两剑相交发出清脆却略带刺耳的声响,激起的火花短暂却耀眼。
四目相交,两人的眼眸中均是带着极大的怒意与毫不退缩的倔犟。
只是这一次,两人均没有斗嘴的兴致,成败在此一举,两人岂会浪费时间精力说话?
更何况,三军混战还藏着一个海王。这便注定他们二人必须速战速决,绝不能让海全渔翁得利。
‘嗖嗖嗖……’可就在此时,一阵破空而发的箭矢让两人同时停下了打斗的动作。
“海全这个疯子。”看着再次朝着城内射发箭矢的海王军,江沐辰忙不迭地停下攻向楚飞扬的脚步,率先开口骂道,脸上的阴霾瞬间褪去,换上前所未有的焦急。
而楚飞扬虽没有开口,但心中的担忧比之江沐辰却是只多不少,紧抿着薄唇半眯着眸子盯着海王飞奔的身影越来越接近城门,楚飞扬亦是无意与江沐辰在此打斗,整个人瞬间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待江沐辰回过神时,楚飞扬已经奔出去整整三十丈之远。
“该死的楚飞扬。”低咒一声,江沐辰紧跟而上,紧追着楚飞扬的身影不放,只是那双含怒的阴沉眸子却是透过楚飞扬看向快要到达城门口的海全,心头瞬间涌上一股抹不掉的杀意。
城外杀喊之声充斥整个空旷的天地间,而被困城内的百姓却也是哀嚎连连。
被火攻逼得无处可逃的百姓纷纷想要打开城门逃出去,所有人涌向城门,不顾州立驻防军的阻拦想要自行打开城门。
立于城楼上的董晋将战况看得十分地清楚,敌军采用火攻,便是想要逼得城内的百姓造反,遂而能够轻易破城而入。加上之前早已聚集在城门内的百姓,仅仅是应付百姓便已抽调了不少的守城军,此时若不是楚王军在城外支援,只怕锦城早已被破。
一旦这道城门打开,莫说百姓不能逃出生天,只怕会被外面守株待兔的敌军尽数屠杀,而城内的百姓甚至驻防军也会遭受敌军的屠城。
思及此,董晋后背不禁冒出一层冷汗,不敢再想象破城后的情景。
“加派一万人守住城门,若有人再敢趁机闹事,就地正法。”非常时机非常对待,董晋面色冷沉,当机立断地吩咐身边的副将。
“是,将军。”副将见城楼下已是吵闹一片,百姓已开始对阻止他们打开城门的驻防军动手,立即领着几名侍卫下去布置一切。
‘轰……’可还不等董晋再次靠近城墙观察外面的状况,脚下的城门上竟传来一阵巨响,随之脚下的土地竟是摇晃了几下,让董晋沉着的心不由得猛地一沉。
所有人在此时也瞬间明白过来,这是敌军在攻城门了……
“弓箭手准备,立即放箭,不得让一人爬上城楼,楼下加派三万人看守,将所有的百姓驱赶至城内,不得让他们在此闹事。所有人全都给本将提起精神来,咱们如今的任务只需守住锦城不让敌军进入,否则所有人均是死路一条。”董晋高呼出声,语速极快地吩咐着所有的事情。只是说到以后一句话时,董晋的声音低沉冷肃,带着一丝杀气,顿时让所有的兵将提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力,将所有的精神放在面前这场空前浩大的战役中……
‘轰……’海王军的战车不断地撞击着厚实的城门,发出一阵阵巨大的声响。
尽管董晋已经吩咐下去,让士兵扛来两根极粗的树干顶在门口抵挡战车的撞击。
奈何海王军早已做好准备,更是要求攻城的将士立下军令状,若不拿下锦城提头来见,可见众将士为了项上人头,定会拼死撞开城门。
那一声声震天的响声不但震痛了所有人的耳膜,更是重重地敲击在人们的心上。
那些原本吵闹着要求打开城门的百姓,在亲眼见到坚固的城门在一下又一下的撞击下变得岌岌可危,所有人的脸色顿时变了,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
所有人惊恐地看着横在门后的三根粗大的木栓已经断裂了两根,顿时转身往城内跑去,四下找寻着可以躲避的地方……
董晋一时间分身乏术,既要指挥城楼上的驻防军作战,又要时刻紧盯着城门的状况,不断地来回奔跑,满心满眼的都是如何保住锦城如何保住整个城池的百姓,却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呲……’却不想,当董晋再次返身跑上城楼时,竟被一直流箭射中肩部。
“将军……”后面紧跟着的副将面色大骇,立即伸出手从后面扶住董晋往楼梯下倒去的身子,这才发现那一支长箭竟是贯穿董晋的整个肩膀。
“别嚷嚷。”董晋额头满是冷汗,面色却一如既往的沉着凝重,眉宇间不见丝毫的痛楚。
但见他右手抓住肩头留在外面的长箭,猛地用力一折,竟是折断了长箭,继而对副将开口,“从后面拔出长箭。”
“将军……”副将大骇,却是不同意董晋的作法。尽管此时箭头已在体外,可硬生生拔出长箭,受伤之人将受的痛苦是难以言表的,更何况将军年纪已大,只怕是承受不住这样的巨痛。
“莫要耽搁时间,快。”董晋却突然对副将发怒,眼中的严厉之色让副将心头大震,只能抬起手握住董晋背后的箭杆,闭上双眼猛地往后一拔……
‘扑哧……’一道血柱随着箭杆被拔出而喷上了灰色的城墙上,副将快速从盔甲里面的里衣上撕下一条干净的棉布,草草地为董晋包扎了下。
可是在没有草药的治疗下,刚刚包扎好的白色布条瞬间被鲜血染红了。
副将眼露焦色,看着对自己伤势不管不问却执意走上城楼的动静,跟在后面苦口婆心的劝着,“将军,还是先让军医为您包扎一下,这样下去,您的身子……”
只是副将的话还未说完,董晋却突然转身,目色沉稳地看向副将,声音平稳道:“本将受伤一事不得告知任何人。一军将领受伤,这意味着什么,想必你心中十分清楚。”
语毕,董晋不再开口,转身便又加入到战争中……
城楼下,海王动用两万人缠住楚飞扬与江沐辰,自己亲率军队攻打锦城。
三军将领瞬间领兵前来保护各自的主帅,同时抢夺着锦城,场面混乱至极。
天上鹅毛大雪依旧洋洋洒洒飘落下来,而地上却早已是血流成河,漫天的血腥味如同人间炼狱使人心神巨颤。
即便是待在最外围的楚王军营中,依旧能够听到那震天的厮杀喊叫声。耳边的击鼓声从未断过,可看着源源不断被抬进军营的楚王军将士们,容云鹤即便没有身处战场,依旧能够想象出此时战争的激烈。
“前方战事如何?”容云鹤抓住一名忙着为士兵止血的军医,眼底满是焦急地问着。
军医的身上早已溅满了士兵们的鲜血,心急着为士兵治疗,便快速地回答着容云鹤的问题,“王爷危险了,辰王海王同时对付王爷,王爷还要兼顾锦城,此时又被几万大军围攻,这一回实在是太凶险了……”
闻言,容云鹤脑中猛然一翁,脸色骤然一变,脚步不由得往战场奔去……
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却在此时用力地扯住容云鹤受伤的左臂,强烈的疼痛感顿时让容云鹤清醒了过来,转身看向那只大手的主人,却见齐靖元面色冷峻地立于他的身侧。
“你要去哪里?”齐靖元的声音冷漠阴寒,却又带着一股让人无法违抗的威严。
“你知道的!”容云鹤忍着胳膊上的剧痛,沉声回答着齐靖元的问题。
“哼!此时战场上有上百万人在打斗,你过去,不过是多一条人命而已,何必自乱阵脚?”却不想,容云鹤的据实回答竟惹得齐靖元嘲笑起来。
听出齐靖元话中的讥讽,容云鹤微皱下眉头,反问道:“这样的心情,太子并非没有体会过,何必嘲笑旁人?况且,再往北便是北齐,楚王失利对北齐可没有半点好处。”
听完容云鹤的一席话,齐靖元瞬间收起眼底的嘲笑,改而换成深思地神色盯着忍受剧痛却能够面不改色的容云鹤,半晌才缓缓放开拉着他的手。
“本宫只是为了蓉儿才与楚飞扬联手。如今蓉儿的大仇已报,你认为以楚飞扬的性子,会让本宫插手到西楚的内乱中?没看到这四面如铁桶般的防备吗?本宫若是贸然出手,楚飞扬不但不会感恩,只怕还会责怪本宫。本宫又何必讨人嫌?况且,楚飞扬是什么人?即便此时危险,他怕也有能力力挽狂澜。你还是耐心待在营中吧,一旦接到楚飞扬的信号,我们便动身离开此处。本宫可是答应过蓉儿,不能让她的宝贝弟弟受到半点伤害,你可莫要陷害本宫。否则本宫让你一辈子也见不到蓉儿!”留下一句威胁的话,齐靖元转身走回自己的营帐。
而容云鹤则是静立于风雪中,看着进进出出的楚王军,浮躁的心却渐渐冷静了下来。
夜幕渐渐降临,城外厮杀声依旧……
‘轰……’突然间,坚守了整整一个多月的锦城城门轰然倒地,被海王军攻破。
无数海王军瞬间涌入城内,与守城的驻防军展开了殊死之搏。
“活捉楚王妃。”海全一声命下,一马当先地朝着锦城城内奔去……
楚飞扬与江沐辰同时听到海全这一句‘活捉楚王妃’。
两人立即互看一眼,却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想法。
只见楚飞扬与江沐辰顿时收回了刺向对方的长剑,转而共同对抗海王军……
海王军趁着辰王军与楚王军相斗之时,率先攻入锦城,数不胜数地海王军如潮水般涌进被破的锦城大门内,早已杀红眼的海王军逢人就举起手中的兵器当头砍下。
一时间,震天哭地的大喊声在城门口响起,那些来不及逃命的百姓纷纷死于海王军的刀下,而锦城的守城军虽然奋力抵抗,却寡不敌众,渐渐落了下风。放眼望去,锦城的城门口竟是尸堆如山,血流成河,残像让人不敢看之。
“楚王军听命,全力追击海王军!”楚飞扬挺直腰背在一片吵杂的声响中高呼一声,运用内力的喊声瞬间传遍整个战场。
“德夕军听命,全力追杀海王军!”与此同时,江沐辰也紧接着喊出此话。
两人的军令一出,方才还殊死搏斗的两军将士顿时停下了对敌人的进攻,同时将目标锁定在海王军的身上,开始全力对付领先一步的海王军。
而楚飞扬与江沐辰则是立即挥鞭赶着战马往城门口奔去……
海全听闻两人的军令,心头骤然一震,猛地勒住缰绳减缓速度,扭头往后看去,果真见楚飞扬与江沐辰停下了打斗,全力朝着自己追击而来。
眼底泛起杀意,海全猛地抽动马背,再次以极快地速度往城内奔去……
“习凛,告诉董将军,待本王进城后,立即关闭城门,本王要来个瓮中捉鳖!”见习凛已经来到自己的身边,楚飞扬一面追击海全,一面低声吩咐习凛。
“是!”得到楚飞扬的命令,习凛立即应下。
而一旁的江沐辰虽全神贯注于战争中,却也是机警的人物,尽管暂时与楚飞扬联手,却也在防着楚飞扬。
眼角余光瞥到楚飞扬正低声吩咐习凛事情,江沐辰心下一紧,紧握缰绳的手轻扯手中的缰绳,让马儿渐渐减缓速度,慢慢地落后于楚飞扬之后。
楚飞扬自是注意到江沐辰的小动作,却也并未开口阻拦,径自领着身后的楚王军紧跟着海全冲进了锦城……
城门口早已是尸横遍布,楚飞扬与习凛二人只能尽量挑着没有尸体的空地越过去,一进城二人便分道行动……
‘轰……’一声,城门在楚王军涌入锦城半柱香后被守城军与楚王军合力关上。
“王爷,咱们被辰王楚王算计了!”跟随在海全身边的侍卫见形势不妙,立即出声提醒海王。
海全面带杀气,回首往城门的方向望去,只见之前冲进城内的海王军渐渐落了下风,眉头不由得紧皱了起来……
客栈厢房内。
慕春见云千梦紧闭着双目,神色越发的不好,心中焦急为何乔影还没有回来。
为云千梦掖了掖被角,慕春悄声步出内室,却听到外面十分的吵闹,心头一紧,忙问着守在门外的暗卫:“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外面这般吵杂?”
“锦城被攻破,此刻海王军正大肆烧杀抢掠,只怕不一会便会前来这间客栈,咱们是不是带着王妃先躲起来?”暗卫正要进入禀报此事,见慕春出来立即将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什么?”慕春心头大惊,眼底满是惊慌之色,口中不禁喃喃自语道:“锦城居然被海王攻破了?”
“王爷被海王的大军挡在城外,咱们必须先带王妃躲起来,否则王妃被海王捉住,后果不堪设想。”那暗卫亦是满面焦急,急忙让慕春扶着云千梦出来。
慕春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努力地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却没有听暗卫的话返身回屋。
转头看了眼安静的内室,慕春心中十分担心,云千梦的身子是否能够承受的住再一次的奔波,万一在途中出现意外,她就算是万死也不能谢罪啊。
却不想,海王军的速度极其迅速,正在慕春犹豫是否在此时唤醒云千梦时,一小队的海王军已是手持兵器冲进了客栈……
“快进去。”暗卫一手将慕春推进厢房内,自己与藏在暗处的暗卫则抽出随身携带的长剑攻向闯进来的海王军。
楚飞扬的暗卫武艺高强,海王军自是不是对手,那些打不过的海王军拔腿便跑出了客栈,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竟引来更多的海王军。
数百名海王军将几十名暗卫团团围住,而更有十几名弓箭手手持弓箭对准了云千梦所居住的厢房,竟是朝着厢房内射出火箭……
一时间,厢房内各处均被火箭射中,就连帷幔上亦是挂满了箭矢,箭杆上绑着的小火把一接触棉帛等物,瞬间燃烧了起来。
云千梦早已睁开双眼,看着自己所躺的床上已是燃起熊熊大火,便作势要坐起身。
“王妃小心。”慕春见云千梦挣扎着想起身,快速地上前扶着云千梦慢慢地坐起身。
“快,扶我出去,这房梁若是倒塌,咱们二人只能葬身火海。”云千梦忍着腹部的疼痛,右手紧紧地抓着慕春的双手以此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一步步往外走去。
‘嗖嗖嗖……’而箭矢却依旧毫不留情地被射进来。
云千梦见自己行走速度太过缓慢,而内室距离外间仍有段距离,双目四下扫了一片狼藉的内室,让慕春扶着自己来到桌边,忙开口,“将桌子上的圆板拿下来挡在身前。”
语毕,不等慕春动手,云千梦松开抓着慕春的手,一手扯掉桌上的桌布,费力地抬起沉重的圆板。
慕春立即伸手帮忙,两人费力地抬起圆板,挡在身前,转动着圆板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无意间慕春低下头,却发现云千梦所经之处竟是滴下点点鲜血,慕春心头猛然一震,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云千梦咬牙一步步往外走去,肚子比方才更加疼痛了,更有些微的坠坠之感,此时全身虚软毫无力气,若非求生欲强盛,只怕此时自己早已倒地不起了。手心中尽是冷汗,额头的虚汗成串地滴落在衣襟内,云千梦死死地咬着下唇迈开步子,朝着门口的位置走去……
‘咚咚咚……’这时,一连串的箭矢竟是齐齐射中两人手中转着的圆板,极大的冲力让两人同时跌倒在地。
而听到这阵声响的海王军似是找到目标般,居然集中兵力朝着圆板的方向猛力放箭,只是眨眼的时间,圆板上便插满了箭矢。
“王妃小心……”眼看着圆板便要砸在云千梦的身上,慕春想也不想便扑身上前,将云千梦护在身下。
‘轰……’圆板砸在慕春的背上,传来一声巨响,可慕春却撑着手臂将云千梦护在身下,不让云千梦受到丝毫的伤害。而她自己却是咬紧牙关硬撑着,雪白的小脸上顿时冷汗涔涔,一丝痛楚自眉间蔓延开。
云千梦见状心知慕春定是被砸伤了,顾不得腹痛快速地想要站起身,却不想竟听到一声断垣的声响……
“王妃小心,爬下……”慕春再次将云千梦护在身子底下。
与此同时,房顶上的横梁竟在此时断裂砸了下来……
“啊……”被火烧得通红的横梁重重地砸在慕春的后背上,零星的火花溅在慕春的肌肤上,疼得慕春忍不住大叫出声,却始终为云千梦撑起一片天地,更是小心地没有让自己的身子碰触到云千梦的肚子。
只是更要命的,那横梁砸在慕春的后背后,竟又顺着慕春的背滚落下来,再次砸在慕春跪在地上的双腿上。
只听见一道清脆地骨头断裂声,慕春差点痛得晕死过去,满头满脸的冷汗瞬间滴落在云千梦的衣衫上。但慕春双臂发抖地撑在地面,硬撑着身子,拖着已经被砸断的双腿为云千梦撑起一片安全的天地,硬是没让云千梦受到半点压迫。
“慕春……”饶是云千梦往日再冷静,如今看到自己的丫头为了她而遭受如此巨大的痛楚,云千梦的脸色骤变,心中顿时涌上心痛,立即伸手扶住慕春疼得瑟瑟发抖的身子,毫不犹豫地用手直接拨开慕春后背上的横梁。
‘嘶……’一声,手指碰触到横梁上炽热的温度,顿时发出一阵被烫伤的声响,可云千梦却似乎半点也感觉不到手心传来的痛楚,连眼睛都不眨地将横梁拨开。紧接着,云千梦手撑地面站起身,猫着身子费力地拖着慕春无法行走的身体,在流箭中艰难地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王妃……您的……手……王妃……您快出去……不要管奴婢了……奴婢一条贱命……不值得王妃如此……”慕春身子抖如秋叶,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打捞上来的,可当她看到王妃为了救她竟不顾自己身体的疼痛,慕春的心底一时溢满感动。低头看着云千梦被烫伤流血的双手,慕春更是无地自容,照顾保护王妃本就是她的职责,可如今却是王妃救了她。
看着云千梦挺着肚子却半弯着腰身,极其费力地拉着她的双手,将她一步步拖向门口,慕春的眼中顿时盈满泪水,雪白的牙齿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猛地松开双手,将云千梦奋力推向门口的方向,大喊道:“王妃,您快走,不要管奴婢了……奴婢能够侍奉王妃一场,是奴婢修来的福分,王妃快走吧,否则就来不及了……”
四处均是‘霹雳啪啦’的声响,整个屋子如同火球般,四处是着火的摆设,炽热的高温让人挥汗如雨,而房顶上的几根横梁已是岌岌可危,若是再不离开,只怕云千梦也要跟着葬身于火海。
云千梦脚下一个趔趄,满面严肃地抬起头看向慕春,眼底占满浓浓的怒意,只见她再次握住慕春的手,浓黑的烟雾中依旧能够看到云千梦眼底的坚定,“还有一点距离,咱们一定要活着出去。”
云千梦的坚持,让慕春眼中包着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松开的手渐渐握紧云千梦的,慕春更是憋足了一口气,配合着云千梦一起往门外爬去……
‘轰……’一声,外间的横梁竟在此时轰然倒塌……
主横梁的倒塌瞬间引起一连串的反应,旁边一些小的支撑木柱也在大火中快速地倒下,竟是封死了云千梦与慕春的出路。
“王妃……您别管奴婢了……咳咳咳……”浓烟吸入肺中,慕春躺在地上猛烈地咳嗽着,却又因为云千梦怀有身孕的缘故而不敢伸手将她推离自己的身边,只能焦急地大喊着。
云千梦见前面的出口已被封死,急忙拉着慕春拉至较为安全的地方,还未开口,便有浓烟窜进口鼻中,呛得云千梦满面泪水,已是看不清面前的一切。
立于慕春身旁,云千梦只觉肚子越来越痛,身下的襦裙内已能感受到湿漉一片,血腥味渐渐传入鼻中,云千梦双手死死地护着自己的腹部,身子却不受控制地缓缓滑坐在地上。
看着眼前越来越多的黑烟,云千梦只觉呼吸越发地困难,面色苍白满头大汗,身旁慕春的呼喊声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轰……’一声,大门被人用力踹开,一片黑烟中,云千梦半阖的眼眸中,印入一道浑身是血的身影疾步朝自己走来……
袅袅清香飘入鼻中,没有了黑烟焦味、没有了杀伐血腥,云千梦沉沉地睡了一觉,待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竟躺在一间干净的厢房内。
身子仍旧十分地虚弱,腹部依旧有些微痛,只不过比起先前却是减轻了许多,云千梦慌忙伸出双手摸向自己的腹部,直到感觉到自己的腹部依旧隆起,云千梦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才扶着肚子慢慢地坐起身,脑中缓缓回想着自己晕厥前发生的一切……
‘吱嘎’一声,紧闭的房门在这时被推开,楚飞扬一身黑色玄衣走了进来。
见云千梦已经醒来靠坐在床头,楚飞扬脚下的步子更快,眨眼间来到床边,将手上端着的瓷盅放在床边的圆凳上。楚飞扬坐在床边,满含心疼的眸子凝视着云千梦,温热的手心轻触她苍白的容颜……
“飞扬……”沙哑着声音轻唤他的名,云千梦双眸浮上一层薄雾,深深地凝视几个月不曾见的夫君,一时间千头万绪却是无语凝咽,嗓子中似是梗着酸气,让她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梦儿……”楚飞扬快速地靠近云千梦,将面前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儿纳入自己的怀中,直到将她拥入怀中感受到她的温度后,楚飞扬这才放下整整提着几个月的心,口中不禁溢出一抹满足,只是口气中却依旧带着沉重之感。
“你来了。”带着一丝哽咽,云千梦将螓首轻轻地搭在楚飞扬的肩胛间,嘴角却是微微扬起,绽放出一抹安心的笑容,眼中包着的泪珠随着这个动作缓缓滑落脸庞掉入楚飞扬的衣襟中。
微烫地泪灼伤了他的心,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缩紧,楚飞扬的脸颊紧紧贴着云千梦的额头,低沉道:“我来了。梦儿,让你受苦了。”
云千梦抬起双手,想要抚上他略显扎手的下颚,却发现双手早已被白色纱布层层缠住,如此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可心底的思念来得那般汹涌,云千梦执意捧起几个月不见的俊颜,沿着他脸庞的弧度缓缓向上,细细地描摹着他脸庞的轮廓。
与此同时,云千梦小心地坐直身子,双目仔细地将楚飞扬打量了一遍,见他虽然换下了一身的盔甲,却没来得及梳洗,身上依旧沾染着极重的血腥味,云千梦心中顿时浮上心疼,眉头轻拧,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道:“怎么就不知好好照顾自己?我看看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语毕,便见云千梦打算掀起他身上的黑色玄衣检查伤势……
楚飞扬则趁势握住她的手,抵在自己的唇上,隔着纱布落下无尽的碎吻,鼻尖嗅着她指尖携带的淡淡清香,心底浮上一丝满足,半晌才开口,“都是我的错,让你面临这样的危险。如果我不是太过自信,如果我不是太过放心,你也不至于差点葬身于火海。梦儿,你可知当我看到你昏厥在火场时,我只觉杀了自己都无法解恨啊。”
云千梦回答他的,却是握着他的手轻轻平放在自己的腹部,清声道:“我不会让自己出事,更不允许我们的孩子出事。飞扬,不要自责,你是人不是神,你算计得到的,海全江沐辰一样能够想到。你护我至此,已是相当不易。我相信,不管我遇到怎样的危险,你都会前来救我,这就是我坚守锦城近一个月的信念。”
一股暖风拂面而来,云千梦的身子再次被楚飞扬涌入怀中,耳边只听见他口中的碎碎细语,“梦儿……梦儿……”
句句不离云千梦的闺名,字字唤出印在他心尖的名字。
想起自己在军营中所下的决定,楚飞扬伸出双手扶住云千梦的肩头,楚飞扬面色极其认真严肃地开口问道:“梦儿,你还信我吗?”
云千梦似是已经意识到事情已经朝着某个方向发展,心中不舍,却是坚定地点头,毫不犹豫地开口,“信。”
听到云千梦的回答,楚飞扬绝美的脸上扬起一抹浅笑,眼底虽带着极重的疲倦,可脸上的笑容却是轻松的,一手轻抚云千梦的肚子,一手轻抚云千梦消瘦的小脸,低沉中带着叮嘱地开口,“我已让乔影准备妥当,你们立即动身,随齐靖元去北齐。”
尽管云千梦已经有心理准备,可听到楚飞扬这么开口,云千梦清澈的瞳孔瞬间放大,目光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楚飞扬,肚子在一瞬间微微传来一阵刺痛,让云千梦煞白了脸色,双手下意识地护住腹中好不容易保住的孩子。
“梦儿,疼吗?”楚飞扬见云千梦鼻尖沁出一层薄汗,心知她此时身子十分虚弱,若是再动了胎气,只怕母子均会有危险。
从未有过地无助与紧张瞬间袭上楚飞扬的心头,本能地张开双臂牢牢地环住云千梦的身子,双手轻轻贴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楚飞扬的额头上竟是冒出了一层冷汗,眼底的慌乱更是百年难见,不得不让人怀疑此人当真是楚飞扬?
云千梦心中亦是有些担忧,毕竟自己刚刚经历那生死大劫,能够保住这个孩子当真是老天垂怜,却也让云千梦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待腹部的疼痛不在,云千梦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抬眸看向楚飞扬,见他的目光始终担忧地盯着自己的肚子,云千梦倒是浅笑出声,“怕是宝宝舍不得与你分离,这才踢了我一下。这孩子定是福大命大,经过这么大的折腾,竟还有这样的活力,将来我们怕是要头疼了。”
听出云千梦话中安抚自己的意思,楚飞扬眼中的紧张渐渐散去,换上慈父的柔和目光,与云千梦一同注视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打趣道:“是啊,只怕是个惹事精。不过,不管是怎样的孩子,我都会用生命去疼爱他!”
说话间,只见楚飞扬的掌心轻轻地贴着云千梦的肚皮,似乎想与宝宝进行深层次的交流。
毕竟,云千梦怀有身孕之后,楚飞扬便领兵在外行军打仗,如今孩子月份已这么大,可他作为父亲却没有与自己的孩子相处过几日,这已经成为楚飞扬心中的遗憾。因此便努力想在有限的时间内多余孩子与云千梦好好相处。
闻言,云千梦则是轻声笑了笑,继而抬眸看向楚飞扬,眼带担忧地问道:“乔影此时在何处?当时她孤身一人前去医馆找大夫,路上兵荒马乱的,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楚飞扬将她搂在怀中,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这才柔声说道:“乔影在路上遇到下毒的杀手,为了避免暴露你的藏身之处,便领着那些杀手前往山脚下。幸而她反应够快,想到那边藏着许多暗卫,这才险险地躲过一劫。此时正陪着慕春。”
“慕春如何了?”忆起慕春拼死救自己的场面,云千梦脸上瞬间泛起紧张的神色,缠着纱布的小手更是下意识地握住楚飞扬的,睁大盛满担忧的双眼紧盯着楚飞扬。
“慕春受伤严重,现在还未脱离危险期,现在由迎夏与乔影照看着她。”反手握住云千梦的小手,看着那双曾经的纤纤玉手如今却是伤痕累累,楚飞扬心底是说不出的心疼。
“如今外面的形势如何?海王与辰王呢?”趁着还剩一点时间,云千梦立即问着心中的疑惑。
见云千梦眉目间带着一丝急迫,楚飞扬轻吻了下她的鬓发,柔声回答着她的问题,“我与江沐辰暂时达成协议,共同对抗海全。方才在城外,辰王军与楚王军已将海王军剩余的四十万大军扣住。海全原以为利用你让江沐辰与我永世敌对,只怕他做梦都未想到,我与江沐辰也有联手的一天。只是海全狡诈无比,我们本打算瓮中捉鳖,但他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领着剩余的部下逃走了。梦儿,你如今身怀有孕,慕春又受了重伤,我打算让她随你一起去北齐。西楚的事情就交给我,去了北齐你只管养好身子,切记不要多想,知道吗?”
云千梦静心听着楚飞扬的解说,半敛的眼眸溢出思索地光芒,反复思考了半晌,云千梦抬起头来,温声叮嘱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一样。”
楚飞扬微微收紧自己的手臂,将云千梦紧拥在怀中贴着心跳处,双手则是贴着她的肚皮,满目怜爱地盯着她隆起的腹部,柔声道:“放心,我定会在你生产之前赶去北齐的。有容小姐在,相信你不会太过寂寞。梦儿,委屈你了,这样的时候,本应是我守着你。”
云千梦岂会感受不出楚飞扬言辞之间的愧疚?只是如今西楚局势如此,楚飞扬亦是迫不得已,她岂能自私的要求他随自己离开而不管西楚的黎明百姓?
轻轻地摇了摇头,云千梦苍白的唇淡淡地勾起,满足地靠在楚飞扬的怀中,低声道:“我和孩子等你回来接我们。”
这是云千梦对楚飞扬的承诺,却也是楚飞扬对云千梦的承诺。
“一定。”坚定地回答,却预示两人的即将分离。
慎重地对云千梦点了点头,楚飞扬转头看向窗子,见外面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随即对守在门外的习凛吩咐道:“将马车牵过来。”
“是,王爷。”听到楚飞扬的吩咐,习凛在门外微点头,立即转身离去。
楚飞扬端起瓷盅,打开盖子,一勺一勺喂着云千梦,“这是保胎药,我已叮嘱乔影一日三次煎熬给你喝,不可落下。”
云千梦张口抿下一口微苦的汤药,鼻尖微微泛酸,却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一盅汤药见底,楚飞扬伸出双手连同云千梦身上盖着的被子一起,打横将云千梦抱了起来,却没有立即步出厢房,而是低头凝视着怀中的倾世容颜。
云千梦亦是满心不舍得抬起头来,双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脖子不愿放开,盈盈美眸回视着楚飞扬蓄满深情的黑眸,一时间两人均是没有再开口。
缓缓低下头,薄唇轻印上苍白的菱唇,楚飞扬低声开口,“梦儿,等我回来。”
胸口溢满泪水,口中一片酸涩,面上却是扬起不让他担忧的浅笑,云千梦紧抿着菱唇,从怀中掏出丹书铁券放入楚飞扬的怀中,轻声应道:“嗯。”
楚飞扬眼底闪过一丝伤痛,随即却用一抹笑容覆盖住,薄唇扬起浅笑,小心翼翼地抱着云千梦踏出厢房。
让云千梦意外的是,竟能够在锦城看到容云鹤的身影……
只见她苍白虚弱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看到老熟人的浅笑,只是在注意到容云鹤挂在胸前的左臂时,云千梦不由得关心道:“怎么受伤了?”
容云鹤亦是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景下见到云千梦,只是见她脸色苍白如纸、浑身虚弱地依偎在楚飞扬的怀中,容云鹤眼中划过一丝心疼,却淡笑地回答云千梦的问题,“不小心摔了一脚。北方天寒地冻,地上极其容易结冰,一不小心便折了手臂,不碍事。”
“一路上有容公子相伴,我也会放心些。”楚飞扬看着容云鹤对云千梦开口,眼底是全然的信任。
而容云鹤在接到楚飞扬的目光后,对面前的两人点了点头,随即快步走到车队的最前后,单手扶着马鞍坐上马背,等着云千梦准备妥当便出发。
楚飞扬将云千梦安置在铺满兔毛的马车内,疼惜地替她盖好被子后却是立即抽身出了马车,直接命令乔影领着暗卫随齐靖元离开锦城。
车轮缓缓滚动起来,云千梦亦没有掀开车帘再往后看去,彼此均已将对方的音容相貌刻在了心间,又何必在意这短暂的分离?和着眼中的泪,云千梦缓缓闭上双眼,不让眼中的泪溢出眼眶,脸上却绽放出一朵青莲浅笑。
“海全呢?”直到再也看不到马车,楚飞扬眼中神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冷声问着习凛。
方才进入锦城,因为太过在意云千梦的安危这才没有顾得上海全的去向。现在云千梦已经在齐靖元的保护下前往北齐,对于楚飞扬而言显然是松了一口气,能够更好地集中精力对付江沐辰与海全。
“回王爷,海王朝着朝城的方向逃去。”习凛将海全的动向禀报给楚飞扬,眼底却是闪过一丝懊悔,“卑职本想生擒海王,却不想半途中竟冒出上千武功不弱的杀手挡住了去路,这才让海王有了逃脱的机会。一切都是卑职疏忽所致,还请王爷责罚。”
语毕,习凛双膝跪地,脸上没有半点怨言的等候楚飞扬的责罚。
“起来吧,海全既然敢闯入城内,自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那些杀手,怕也是之前在水中下毒之人。让暗卫全力搜城,清除这股势力。”楚飞扬冷声下命,随即领着习凛骑上战马往城楼走去。
“董将军呢?”混战在辰王楚王的联手下渐渐结束,锦城的大街小巷中皆是清理尸体的楚王军。楚飞扬面色肃穆地扫过满目苍夷的锦城,视线随即放在渐渐靠近的城楼上。
“董将军受了伤,可却坚持守在城楼上。”顺着楚飞扬的视线往城楼看去,习凛脑海中浮现那受伤严重却坚持战斗的董晋,心中不由得生出佩服之情。
闻言,楚飞扬不再言语,神色却更加冷峻,浑身上下蕴藏着蓄势待发的寒意。
“江沐辰呢?”越是接近城楼,城外的声响便越发清晰,楚飞扬面上闪过一抹寒气,寒声问道。
“辰王并未进城,而是派人在通往朝城的各条道路上堵截海王。此时正命人在锦城外挖坑。”习凛恭敬地禀报着一切。
“挖坑?”楚飞扬微挑眉,心中似乎有些明了江沐辰的心思。
“报。”这时,一名侍卫小跑了过来,单膝跪在楚飞扬的面前回禀,“王爷,辰王将掳获的四十万士兵,尽数赶进坑里活埋了。”
“王爷……”习凛心头划过震惊,想不到辰王让人挖坑竟是用作这件事情。
“既然他们跟错了主子,那就只能愿赌服输。”楚飞扬冷漠地吐出这句话,便翻身下了马背,率先往城楼上走去。
战事刚刚结束,城楼上亦是一片狼藉,四处是被火箭烧毁的旗帜,散发着难闻的焦味。
而董晋则是身缠白色纱布,依旧站在城楼上指挥将士们清理战场,同时防备辰王军反扑。
看到楚王亲自前来城楼,董晋立即上前行礼,“卑职见过王爷。”
楚飞扬极快地伸出双手将身受重伤的董晋扶起来,温和道:“将军是飞扬的救命恩人,我岂能担此一拜?”
此言一出,董晋便知自己没有帮错人,只觉身上的伤痛也减轻了不少,忙开口,“这是卑职的责任,王爷不必如此。况且,此次让海王逃离了锦城,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楚飞扬轻抿薄唇,目光已是越过城墙看向远处挖坑的辰王军,眼中泛起一抹讥笑,继而对董晋开口,“辰王活埋海王四十万大军,这对海全而言,可谓是元气大伤。如今我与江沐辰联手,海全即便逃得出锦城,怕也只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了。”
“唉,终究是西楚的百姓,辰王此举,实在过于残忍了!”董晋的目光亦是投在那城外那几十个巨大的坑上,又见那些被捆绑地压跪在坑边的海王军,心中着实有些不忍。
四十万大军啊,不是四千、不是四万,这四十万大军的背后,有着上百万的西楚亲人,这些失去亲人的百姓,何其无辜!
此次,楚飞扬却并未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只淡淡地出声说了一句,“将军莫要忘记死在火箭中的锦城百姓、莫要忘记那些喝下有毒之水的百姓。”
胆敢以五十万人将他的梦儿围困锦城整整一个多月,海全以为自己还会以心系天下之心慈悲对待吗?
闻声,董晋微侧脸看向楚飞扬,只见这位战将的脸上一片肃穆之色,心知海王今日此举已是触怒了楚王,否则岂会无声地赞同辰王之举?
只是,与辰王联手此举是否太过危险?
想到这一点,董晋不由得敛目凝思,心中更是为楚王的大胆而揪心不已。
眼角余光瞥到习凛已将将盔甲取来,楚飞扬随即出声对董晋说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将军了,待战事平息,我再携妻儿前来叩谢将军的救命之恩!”
语毕,楚飞扬便拿过习凛手上捧着的战甲走进城楼上供士兵喝水的茶水间……
当木门再次被打开时,楚飞扬已是换下一身的黑色玄衣,重新穿上了战甲,手持长剑步出厢房,面色冷峻、声音冷寒地对习凛吩咐道:“派人告知辰王,本王会替他好生照看元德太妃,希望辰王在与本王联手期间能够遵守协议,莫要在背后使坏。”
语毕,楚飞扬快步走下城楼,快速地跨上自己的坐骑,一马当先地从偏门奔出了朝城。
锦城外,数万辰王军正埋头挖坑,江沐辰坐在马背,冷眼盯着所有士兵挖坑。
只要有一只大坑挖好,便见辰王军将跪在一旁的海王军驱赶进坑内,随即重新往坑内添上泥土……
一时间,锦城郊外除去大雪外扬起了漫天的黄土,无数海王军不断哀嚎求饶,却换不回江沐辰一个怜悯的表情。
夜色降临,锦城郊外却是亮如白昼,辰王军热火朝天地挖坑填坑,海王军却是陷入一片死寂中。
众海王军见不管如何求饶,辰王均是无视之,渐渐便没了声响,一个个表情木讷地接受即将死亡的现实。
“江沐辰,你不得好死!你今日杀掉的皆是西楚的子民,你这种心狠手辣之人,岂有资格坐上皇位!这里四十万的魂灵,定不会放过你,定会生生世世缠着你,让你永世不得超生!”大雪飞扬的郊外,被掳获的海王军将领见下一个死亡的便是自己,骤然间竟直起上身,朝着那始终屹立在一旁的江沐辰骂去,声音之大在寂静的郊外显得格外清楚。
“哼,想不到海王手下还有你这样的硬骨头。朕从不信神灵之说!不过,既然你急于求死,朕就成全了你!”端坐马背的江沐辰满含杀意的目光瞬间射向那名将领,冷哼一声后随即命令身旁的宁峰,“五马分尸,就地正法!”
“是!”宁峰半刻不敢耽搁,立即扬起手中的马鞭,马儿吃痛,瞬间朝着那名将领奔去。
只是半盏茶的时间,那名海王军将领的四肢以及脖子上便被套上了绳索,五匹马儿在辰王军的驱使下顿时撒开腿奋力往外奔去,那将领来不及再出声辱骂江沐辰,已血溅雪地,被五马分尸。
经过此事,空气中除去浓郁的血腥味,再也没有多余的声音……
“皇上,楚王已经偷偷离开锦城。临行前曾派人传话给您,说会替您好生照看太妃娘娘!”宁峰重新回到江沐辰的身边,同时低声将楚飞扬离开前的话转述给江沐辰。
却不想,江沐辰听完此话后竟没有勃然大怒,依旧只是盯着前面的大坑。
宁峰暗自焦急,忍不住低声说道:“皇上,若咱们今日早楚王一步进入锦城,只怕事情便不会如此了。咱们现在此举,等于是替楚王做嫁衣。”
“董晋是楚飞扬的人,即便咱们进了城,董晋断不会让我们关闭城门阻止楚飞扬进城。况且,谁又知锦城内没有其他的陷阱?虽然要捉住云千梦,却也不能将自己搭进去。经过此事之后,海全元气大伤,朕与楚飞扬这一联手,对于海全而言更是一个打击。待收拾了海全之后,再收拾楚飞扬。”江沐辰目色冷峻,满面寒霜,寒声分析着如今的形势,“尽管云千梦手上有先祖爷的废帝诏书,可即便楚飞扬等人找到了皇帝的人选,如今京城掌控在朕的手中,除非楚飞扬重选帝都,否则即便握有诏书又如何继位?而迁都一事,却是极其耗费人力、物力和财力的。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战事,你认为楚王军还有多余的银两行迁都一事?”
只是,话虽如此,江沐辰却还是没有忍住,问道:“云千梦呢?”
宁峰不禁低下头,低声回道:“楚王已秘密将楚王妃送走。据探子来报,原本藏身在楚王军营中的北齐军,此时也不见了踪影!”
‘啪……’宁峰话音尚未消散在耳边,安静的郊外竟响起一道清亮的鞭子声……
宁峰猛地抬起头看向江沐辰,只见原本被他握在手中的长鞭竟在一瞬间狠狠地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海全这个混蛋,坏了朕的好事!”咬牙切齿的声音自齿间益处,江沐辰的脸上一片冰寒杀气。
“楚飞扬怕已经赶往朝城。朝城有他看着,倒不怕海全跑掉。你立即前去楚王军营,让他们出兵十五万,朕要亲自攻打郑州。”语毕,江沐辰立即驱马赶回自己的军营中……
楚王军西北大营。
快马加鞭声由远至近地传入等候在山坡上的众人耳中,寒敬看着渐渐奔入眼帘的寒澈,眼底不由得浮上狂喜之色,急忙领着身后的侍卫迎向寒澈等人。
不等寒澈勒住缰绳停下马蹄,寒敬已带着所有人下马行礼,“卑职见过相爷。”
虽端王等人知晓了寒澈的身份,但毕竟没有认祖归宗,寒澈此时的身份便只能是西楚左相。且寒澈身份特殊,若是让辰王海王知晓了他的真正身份,难保不会招来杀机。因此,谨慎起见,寒敬对寒澈对外的称呼仍旧是‘相爷’。
寒澈瞬间明白了寒敬的良苦用心,清冷地目光中隐隐藏着一抹感激,却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清声道:“还请您带路。”
闻言,寒敬不再耽搁时间,立即起身上了马背,一行人绕过一片树林直奔楚王西北大营内。
进入军营,耳边随即听到楚王军在偌大的营区内操练的大喊声。寒澈不由得好奇往出声处望去,但见寒冬腊月间,校场上正在习武的楚王军均只穿着单薄的紧身短衫,众人手中皆牢牢地握着长矛,精神抖擞地操练着。这样的精神,只怕放眼整个天下,也唯有在治军之严的楚王手下才会出现吧。
将马匹交给营区内专司养马的士兵,寒敬来到寒澈的身旁,小声禀报道:“主子,卑职已将您的事情告知端王。”
寒澈听之,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视线不禁转向寒敬,眼底闪过一丝为难,薄唇随之紧抿,半晌不见他出声回应此事。
寒敬看出寒澈眼底的挣扎与羞赧,深知让小主子立即认端王为父,只怕还有些困难。只是端王与寒澈确为父子,奈何造化弄人,这对父子这才硬生生地分开多年。如今终于有了认亲的机会,寒敬自是希望二人能够父子团聚。
寒敬慢慢地开导着寒澈,“主子不必太过忧心。端王素日的人品,相信主子心中有数。且当年一事也并非王爷之过……”
“父亲!”却不想,寒敬的话尚未说完,便引来寒澈一声有力的低呼。
只见寒澈眉头微皱,藏于衣袖中的双手用力地握紧,猛地吸了几口气之后,才重新开口,“端王人品贵重,我自然清楚。只是,我却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
自己与端王有着割不断的血缘关系,却天意弄人地没有父子相处之情,实在是让玲珑剔透的寒澈为难不已。
寒敬自是明白寒澈此时的心情,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躲避便能够便能够避免的。
可是,看着寒澈为难的模样,寒敬却也没有再开口,而是陪着寒澈立于营内沉淀心情。
“王爷知晓此事后,有何反应?”半晌,寒澈缓缓出声,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些微的清亮之音,尾音处却有些些微的颤音,让寒敬听得仔细。
寒敬脸上隐隐浮现出一抹浅笑,这才恭敬地回道:“端王爷十分激动,看得出来,王爷十分喜欢小主子。小主子大可放心。”
寒澈听后,又是一阵沉默,直到不远处的校场上传出休息的命令,寒澈这才重新迈开步子,坚定不移地往主帅的营帐走去。
“寒澈见过两位王爷、见过侯爷。”立于营帐内,寒澈身姿挺拔、谦卑有礼地向早已等候在内的几人一一见礼。
自从知晓寒澈为自己的儿子后,端王自寒澈踏入营帐那一刻起,双目便紧盯着这个自己从不知晓的儿子。那满含激动的双目中,藏着数不尽的骄傲与内疚,这样的情绪致使端王竟不知如何开口,千言万语却是说不出口。
寒澈目光清明,并未刻意去看端王,只是藏于衣袖中的双手却始终没有松开过,强忍着不让自己情绪失控。
“寒相没事,当真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寒相从锦城过来,不知锦城如今的情况如何?”楚南山精明透顶,岂会看不出这对父子间相处的别扭,只见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浅笑,口气略显轻松地问道。
闻言,寒澈立即收起心底其他的心思,认真地回答着楚南山的问题,“锦城被上百万大军围的水泄不通。下官启程之前三军蓄势待发,这会只怕已经开战。”
语毕,寒澈从怀中拿出楚飞扬的亲笔书信走上前,亲手交给楚南山,恭敬道:“这是王爷让下官交给老王爷的。”
楚南山的目光随即落在被寒澈握在手中的信封上,淡笑着接过,却发现方才被寒澈拿捏过的信封两角上均是留下了浅淡的汗渍。
楚南山一双精明的眸子中顿时浮现点点笑意,在众人的目光中撕开信封细细地看着里面的内容。
寒澈则是退立一旁,神色始终注视着看信的楚南山,心中揣测着楚南山读完信件后应有的反应。
“的确是飞扬的亲笔书信!”却不想,楚南山在读完信件后,竟只是轻描淡写地吐出这一句话来。随即便见他慢条斯理地将信件重新装入信封中,脸上始终是淡然的表情,眼底丝毫没有流露出半点诧异的表情。
楚南山的表现,让寒澈心中顿时明了,老王爷这般说道,显然是同意了楚王心中所提之事。且看楚南山在见到自己之后镇定自如的表情,难不成……
思及此,寒澈眼神微微一暗,心底不禁有些钦佩这对祖孙运筹帷幄的心思和手段。
“曲家小子,陪老夫出去巡查军营,也让你了解了解长卿那小子往日的生活。”而这时,楚南山将信件收入衣袖中后便站起身,笑看着曲凌傲,朗声开口邀请曲凌傲一同巡营。
曲凌傲自是看出端王与寒澈这对父子之间的别扭,也知这两人需要好好谈一谈,便顺着楚南山的话站起身,笑道:“小侄正有此意,只是原本担心军中重地不便随意走动。此次有王爷带路,可算是了了小侄的心愿。”
语毕,曲凌傲便跟在楚南山的身后出了营帐,而寒敬亦是极有眼色地悄声退出了营帐内,改而守在外面。
营帐内瞬间恢复了安静,端王端坐座位上沉默思考,寒澈立于一旁静默不语,帐内的气氛一时间显得十分低沉。
“咳咳咳……”在这样的气氛下,素来稳重的端王不由得轻咳几声,试图缓解营帐内太过压抑的气氛。
而寒澈却始表情淡定地立于原地,并未有率先开口的动作。
见寒澈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能够淡然冷静,端王看向他的目光中更多了一抹赞许,清了清嗓子,这才鼓足勇气地开口,“寒敬已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了本王,是父王没有保护好你,让你流落在外十几年!”
闻言,寒澈转头看向端王,眼底含着掩盖不了的诧异。这样的开头,显然是出乎寒澈的预料。从北往西一路行来,寒澈脑中演绎过千百遍与端王见面的场景,却不想听到的竟是端王的自责。
而端王在注意到寒澈眼底的神色后,心底的不安与忐忑却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严肃的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浅笑,放松道:“坐下说话吧。你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想必早已累了。”
语毕,端王竟亲自为寒澈倒了一杯热茶,随即将茶盏搁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显然是十分乐意与这个儿子坐下细谈。
端王这一举动,让寒澈紧绷的心也随之慢慢松开,默默地点了点头,朝端王弯腰行完礼,这才坐下。
坐下后,寒澈从怀中拿出那只纯金打造的小脚镯,小心地递给端王,随即出声解释道:“这是当年被塞在襁褓中的镯子,请王爷过目!”
端王视线顿时落在那只闪闪发光的镯子上,随即快色地接了过来,指腹轻轻地印在环绕在镯子上的金龙,眼底一片激动,久久不能言语……
“澈儿,你还不肯唤我一声父王吗?”长久地沉默之后,端王略显沉痛地吐出这句话。
此话一出,显然是已经认下了寒澈这个嫡子!
寒澈心中一震,却立即站起身,撩起膝前的长袍,直直地朝着端王跪了下去,朗声道:“不孝子寒澈参见父王。”
“好好好,快起来。”端王面现激荡的表情,忙弯腰将寒澈搀扶了起来,目光始终是不停地打量着面前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心中一片欣慰。
只是想起这么多年来,他竟不知在这世上自己还有另一个儿子,心底不免涌上羞愧的情绪,又听寒澈自称‘不孝子’,端王急忙开口,“是父王没有保护好你,你岂有不孝之罪?看到你这般有出息,父王与有荣焉啊!”
说话间,端王始终紧紧握着寒澈的双手,自此舍不得放开,当初没有呵护在手心的小手,如今已经变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大掌,端王心中感慨万千。
寒澈淡然一笑,并未因为自己成了端王府嫡子而沾沾自喜,行事说话却变得更加谦虚,“这一切,都是寒敬的功劳。自小,寒敬便开始教导儿臣习得武艺,念书一事更是盯得紧。同时还利用母妃留下的银两,训练了一批死士,用来护儿臣安全。芸娘则照顾儿臣的日常起居,两人极其忠心。”
虽是简短的几句话,却能够听出寒澈对寒敬的敬重,以及寒敬为了栽培寒澈所下的良苦用心。
端王听之,不断地点头,握着寒澈的手则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半晌,端王似是下定决心般,沉声对寒澈说道:“从此以后,父王定会好好辅佐于你!”
听到‘辅佐’二字,寒澈心头大震,脑中不禁想起之前楚王对他提出的那件事情,不禁出声道:“父王,您……”
端王却是拍了拍寒澈的手背,语带一丝惆怅道:“父王老了,能在有生之年找回你们兄弟二人,已是人生最大的喜事。至于那皇位,父王在一旁观望了这么多年,岂会不知风光背后的辛苦?父王经历你母妃之死、你们兄弟的失散,已经不想再挣扎在那张龙椅上了,既然老王爷也有心属意让你称帝,父王自然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捕捉到端王眼底的一丝怅然,寒澈心知他是真心无意于皇位,便将楚飞扬之前的谈话告知端王,“儿臣前来朝城之前,楚王曾也与儿臣谈论过此事。想来楚王给老王爷的信中,说明的亦是此事。”
“楚家真是不可小觑啊,两位王爷相隔数千里,竟也能够心意相通,也难怪楚王军能够这般齐心协力。”听完寒澈详细的叙述,端王发自内心地赞叹着楚家,遂而专注地看着寒澈,严肃地问道:“那你意下如何?若没有坐上那张龙椅的决心和毅力,即便我们拥你坐上皇位,只怕也做不长!”
唯有心智坚定、有雄才大略之人,方适合那张龙椅,才不会被天下的流言蜚语所动摇。寒澈生长于民间,虽是皇家子孙却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储君教导,这也是端王如今最为担心的事情。
看着端王眼底萦绕的点点担忧,寒澈明白端王的心思。只是,一如楚王之前的重重分析,加之寒澈自身想要为民做事的心思,如今有机会摆在眼前,他自是不愿放弃。
深思片刻,寒澈抬起头,铿锵有力地回道:“儿臣定会尽力做到最好!”
“好!”殊不知,端王尚未开口,营帐外竟响起楚南山有力地高呼声,随即便见帷幕被人掀开,楚南山与曲凌傲相继走了进来。
“端王,你家小子已经应下此事,这回你无话可说了吧!”楚南山朗声笑问端王,眼底藏着狡黠的目光,似是将烫手山芋扔出去的狡猾。
端王与寒澈相视一眼,两人同时站起身。
寒澈则往前迈进一步,朝着楚南山下跪道:“日后还请王爷多加扶持!”
“使不得使不得,你可是未来的天子,岂能跪拜我这个闲人?”确定了寒澈的心思之后,楚南山眼明手快的在寒澈双膝点地前扶起他,大大咧咧地打趣道。
可一旁的曲凌傲却是看得真切,这一拜可是极具含义的。
若是楚南山接受了寒澈的跪拜,将来楚家为了辅佐寒澈,只怕还将继续处于权利的旋窝中。二来,既然确定了寒澈将来的身份,自然不能让未来天子下跪,免得将来落人口实为楚家招来杀机。
不得不说,楚南山当真是深思熟虑、目光久远,仅仅是一瞬间便已参透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从而作出最有利于楚家的决定。
“哈哈,今日老夫心情极好,再去会会袁耀那厮!”楚南山心情大好,不等众人阻拦便又走出营帐,打算领兵前去朝城的城门口挑衅。
曲凌傲见状正要追出去,却在转身之时瞄到寒澈看向他的目光……
锦城一战过后,消息如绿草般传了出来,楚飞扬更是命传令官先自己一步前往西北大营报信。
一阵漫天的尘土扬起,马蹄急速的奔跑声尚未停歇,传令官不等马儿停下脚步,便快速地翻身下了马背,脚尖刚沾地便以最快冲进主帅的营帐内,脸上皆是喜气地对营帐内的众人禀报道:“老王爷,王爷在锦城一战高捷!”
众人得到这个捷报,纷纷面露喜色,楚南山更是解气地拍桌而起,朗声道:“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孙儿,就该打得海全满地找牙。”
闻言,营帐内的众人皆是低头低笑不已,就连一向沉稳的端王,眼底亦是浮现出点点笑意。
这让端王不由得想起楚南山近段时日的所作所为,心中更是辛苦地压抑着笑意。
听闻海王派兵围困身处锦城的孙媳,楚南山便每日领兵前去朝城城门外叫骂一番,想起楚南山手拿长刀指着城楼上的海王军斥责的模样,端王便不由得想放声大笑。
奈何楚南山积威已久,加之其兵法娴熟西楚鲜少有人能敌,守城的袁耀只能每日缩在城内,尽量避免与楚南山的正面冲突。
“王妃如何?”同样身在西北军营中的曲凌傲则在一片喜悦中出声问着传令官,眼底的关心则是真真切切的。
众人听之,也渐渐收起喜悦的心情。锦城会遭遇此次大战,全然是辰王海王争夺楚王妃所致,如今楚王军大捷,不知被困锦城一月之久的楚王妃情况如何。
更何况楚王妃此时身怀有孕,就连方才大感出了一口恶气的楚南山亦是收起脸上的笑容,神色紧张地盯着面前的传令官。
“这是王爷命卑职送来的信件,请老王爷过目。”传令官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恭敬地递给楚南山。
楚南山接过信件,快速地撕开封口处,将里面折叠好的宣纸抖开,随即一目十行地阅读了起来……
“这个混小子!”却不想,看完信件后的楚南山竟是出声骂了楚飞扬一句。先前脸上的喜色早已荡然无存,留下的是一片气愤之色,唇上的白须随着他的开口而微微颤动,显然是动怒了。
“王爷,可是有何不可?”见楚南山面带怒色,曲凌傲与端王对视一眼,率先开口问道,心底却有些摸不准信件中所写的内容。
“你们自己看吧!这个混小子,真是想气死老夫!”楚南山恨恨地将手中的宣纸递给曲凌傲,自己则是卧回座位上胜者闷气。
曲凌傲面带不解地接过宣纸,展开细细地看了一遍,原本满是狐疑的脸上亦是呈现出诧异的表情,但神色却还算平和,无声地将手中的宣纸递给了一旁的端王与寒澈,自己则是端坐在座位上沉思起来。
寒澈接过宣纸,与端王一同阅读完,两人眼底均是闪过震惊的目光。
半晌,才见寒澈抬起头来看向楚南山,问道:“老王爷,王爷信中所说当真?”
问出此话后,寒澈却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楚飞扬决定的事情,岂会出尔反尔。此时他以书信的方式将锦城与辰王联手的事情告知他们,此事自然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自己如此一番,纯属多此一举。
楚南山则是最了解楚飞扬的人,此时更是气鼓鼓地不想理睬任何人,径自坐在一旁生气。只是,只要细看楚南山眼中的表情,便可知他并非当真动了怒气,只是事出突然让他心中难以接受此事。
“海全围攻锦城,难道江沐辰就没有围攻锦城吗?比起海全,辰王更为无耻,别以为老夫不知那兔崽子心里的龌龊想法。楚飞扬倒好,竟想出与江沐辰联手的馊主意。还将老夫疼爱的孙媳托付给齐靖元那个不好相与的,难道楚王军营中没有能够让他信任的人吗?等他回营,老夫定要打折他的腿!”一口气发泄了心中的不快,楚南山端起桌上的茶盏,仰头便喝光里面的茶水,这才罢休。
只是,楚飞扬此举却也让楚南山明白,楚飞扬是完全不打算启用楚培临走时留给他的五十万大军。只怕在楚飞扬的心中,始终还是不愿与楚培扯上太多的干系吧。心底不禁泛出一抹失落的情绪,楚南山半敛着眼帘,不再开口。
见楚南山方才的话中仅仅只提及楚王与辰王联手一事,传令官缓缓开口禀报道:“王爷,还有一事!”
“还有什么事?”楚南山没好气地问着,眼皮连抬也不曾抬一下。
“辰王在锦城一战后,下命活埋了四十万海王军俘虏。”传令官小声地禀报着。
“江沐辰,果真是个狠角色!”半晌,楚南山轻叹出一口气,带着一丝沉思地开口,目光却是似有若无地扫了寒澈一眼。
此时的寒澈却是想着另外的事情,思虑过三,见楚南山脸上的怒意尽散,这才缓缓开口分析道:“百万大军齐聚锦城,三军势均力敌,但在地理位置的分布上,还是辰王海王更占优势。加之王妃当时深陷锦城,王爷与其中一方联手,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与辰王相比,海王手中猛将众多,占领的又全是西楚重要的城池,优势也日渐突出。另外较弱的两方联手对敌,也是极其明智的。只是,辰王本也是诡计多端的人物,唯恐他会在背后使诈,这才让人防不胜防啊。”
“飞扬已将元德太妃秘密藏了起来。有元德太妃在,江沐辰还不敢明着使坏。”楚南山看似无精打采,却极其细心地将寒澈的话听进了耳中,更在寒澈话音刚落时给出答案。
“只是,辰王手上握有全京城百姓的性命,海王的手上更是握有大家士族、公卿之家的嫡子嫡女,这对于我们而言,也是极大的牵制。”寒澈低首慢慢地说道,随即稍稍停顿了片刻,似是下定决心般抬起头,坚定的目光一扫营帐内的所有人,沉声开口,“寒澈有一计策,还请各位能够同意!”
见寒澈表情极其严肃,众人知晓他定是想出了解决的方案,所有人纷纷沉默不语,等候他继续往下说。
看大家均停下议论等候自己开口,寒澈也不含糊,声音清朗地开口,“之前晚辈已潜入海王府中,本想救出与楚王有关联的女眷。只是却发现夏侯公主、寒玉以及曲小姐均不在海王府。之后海沉溪与齐靖元在京郊的大战之后,亦没有在海沉溪的军营中找到三人的下落。晚辈大胆揣测,只怕三人早已被秘密送往他处藏了起来。以海沉溪以及海全的精明,自是不放心将能够牵制楚王至关重要的三人藏于别处,只怕他们三人此时正在朝城内。这恐怕也是海王留着的一手,以防将来兵败,为自己逃离追杀争取时间。先不论夏侯公主与曲小姐皆是楚王府的亲戚,晚辈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成为他人的人质,因此希望领死士潜入朝城救出她们三人。”
寒澈语毕,营帐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中……
先不论端王在听到寒澈这个提议后满脸震惊的表情,就连曲凌傲亦是满面诧异,一时不知如何下结论。
而唯一表情镇定的楚南山,却又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只是,楚南山虽未开口,眼神却是微微闪动了些许,似是在思考寒澈此举的可行性。
“不可!”而这时,原本立于一旁伺候的寒敬竟不顾尊卑大喊出声,情绪十分激动地反对寒澈的这一提议,“主子身份尊贵,万不能前往那么危险的地方。两位王爷,卑职愿意领命而去,誓死救出三位小姐!”
“我话已出,自是考虑周全。断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中,父亲不必为我担心!”而寒澈的心意却十分坚决,见寒敬出言反对,寒澈也立即表明自己坚决的态度。
“可是……”寒敬本想提醒寒澈将来的身份,可如今营帐内皆是位高权重的朝中权贵大臣,他一个小小的侍卫方才开口已是僭越。此时若是再将大家默认的事情说出来,只怕会给人造成张狂的印象,从而连累了寒澈的清誉。一时间,寒敬进退两难,不由得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端王,眼底皆是一片求救的目光。
只是,寒敬等到的不是端王的解围以及对寒澈的劝解,反倒是楚南山沉思后的声音,“提议甚好,只是你将来身份尊贵。飞扬让你前来朝城,便是希望你能够避开锦城那场大战,以保护于你。你岂能再去敌军的地盘冒险?岂不是辜负了飞扬的一片苦心!”
说到这里,楚南山抬头扫了满脸紧张的寒敬一眼,继而将目光投在身姿挺拔、眼神坚定的寒澈身上。
看似无意扫过的一眼,却让寒敬心头一震,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在胡乱开口。
“楚王知我心意,此番命我前来朝城的目的,大半也是为了营救三位小姐。且大丈夫建功立业,即便将来真由我来继承皇位,如今国难当头,我又岂能独自一人躲在军营中、心安理得地让几十万大军保护?”寒澈的说辞却也是一套接着一套。
见楚南山也似乎不太同意他亲自冒险,便搬出一堆道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说服众人。
看到这样的寒澈,楚南山突然想起楚飞扬接到云千梦被困锦城后,迫不及待想要赶去锦城的模样。只见楚南山眼神微暗,看向寒澈的目光中多了一抹审视……
始终没有出声的曲凌傲听完寒澈的争取之词,心头蓦然跳出前几日寒澈无端看向自己的那一眼。曲凌傲的心思猛然一沉,不由得细细思索起来。
寒玉为寒澈的妹妹,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但兄妹之情是骗不了人的,若说寒澈心系寒玉,可能性只怕不高。
而剩下的夏侯安儿与妃卿二人,寒澈却独独在那天看了自己一眼,只怕寒澈真正属意的是妃卿。
思及此,曲凌傲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若寒澈真是为了妃卿才甘愿冒险,那自己是断不能答应此事的。
毕竟寒澈是所有人默认的未来君主,他的安危是重中之重,万一在营救妃卿的过程中受了伤,只怕那些言官将来定会以此做文章,这对妃卿的清誉是一种伤害。
“营中高手众多,且楚王军驻扎朝城附近时日已久,大家均已将此处地形摸熟,左相又何必亲自冒险?袁耀这些日子若没有路面,但此人能被海王重用,定有不可小觑的地方,不可太过轻敌。”这时,曲凌傲缓缓开口,所没有明着反对寒澈想要亲自救人的提议,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却也表明。
曲凌傲此举一时间引得众人的注意,寒澈闻言后眉头猛地一皱,眼底隐隐显出焦色。
而楚南山则是若有所思地曲凌傲对视一眼,双方均从对方的眼中读出心中的意思,无声地交换了各自的意见。
寒澈心思透彻,自是听出曲凌傲平静语气中的反驳之意,只是他心意已决,又岂非是旁人三言两语便能够打消?
“侯爷,三人中尚有一位是晚辈的妹妹,晚辈岂能看着自己的妹妹身处陷阱?更何况,楚王能够为了楚王妃横跨千里前去营救,为何我不能为自己的亲人做些事情?海王痛失四十万精兵,定不会善罢甘休,此时最危险的便是身在朝城的人质,难保海王不会拿她们泄愤。咱们与其在此争论该不该由我前去营救,倒不如赶紧制定计划,抢在海全动手之前将人救出。”寒澈瞧出曲凌傲心中的担忧,也看明白曲凌傲定是领会了自己的心思,忙开口劝说。但此次他却聪明的没有提及曲妃卿,只以寒玉为借口,希望能够得到曲凌傲的松口。
曲凌傲微微语塞,毕竟寒澈没有明着表明对妃卿的想法,若他此时将此事说明,万一事实并非自己所猜想,亦是坏了妃卿的名誉。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们自是不会多加阻拦。只是,此事来得突然,必须做足准备。如今你身份特殊,若是被海王军捉住,则就等于给了海王翻身的机会。”正在这时,始终沉默的端王拍板定下了此事。
寒澈脸上一喜,忙看向端王,认真道:“父王放心,儿臣定会万分小心。”
只见寒澈脸上神色一变,凛然之气浮现周身,当机立断对寒敬吩咐道:“将所有死士召集起来,准备救人。”
与此同时,寒澈又朝楚南山抱拳请求道:“还请老王爷派几名熟悉地形的侍卫给晚辈。”
楚南山唯有点头,继而对身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命他下去准备此事。
越往北前行,路途越发难行,大雪翩飞,寒风凛冽……
云千梦自从在锦城伤了根基后,便有些胃寒。
乔影则在车内铺了几层被褥,又替云千梦盖了几层,同时又在车内用小巧的暖炉烧着银碳,这才让云千梦舒适些。
“走了几日,也不知到哪里了!”此时北方遍布辰王军,楚飞扬为了让齐靖元等人避开辰王军,因此选择的是一条崎岖难行之路。这条路只怕除了自小生长在北齐的齐靖元,以及常年在北方带兵的楚飞扬之外,鲜少有人知晓。云千梦研究了半天的地图,也没有找到任何一条相似的道路,便出声问着曾经随楚飞扬四处奔波的乔影。
闻言,乔影小心地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去,只见外面风雪交加,四处白色茫茫一片,根本认不出地形,只能失望地回道:“回王妃,卑职也不认识此处。”
见乔影这些天与自己说话总是带着一丝惭愧内疚,云千梦心知她还在为锦城没有找到大夫又让自己陷入危险一事难过,云千梦放下手中的地图,拉过乔影略有些冰凉的手……
“王妃,卑职手凉!”乔影心头一惊,急忙出声,却又不敢拂开云千梦的手。
“你摸摸,小家伙是不是很活跃?”云千梦却不甚在意,更将乔影的手轻轻地贴在自己的肚子上,让乔影感受到孩子的胎动。
乔影只觉自己的手心被不知是小手还是小脚猛力踢了一下,顿时露出一抹笑容,满眼惊奇道:“王妃,孩子在踢我!”
见乔影此时有些形似天真的孩子,云千梦也随之一笑,“是啊,你看他多活泼,竟半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云千梦话中有话,却是在避免让乔影尴尬的情况下安慰着她。
乔影瞬间领悟,忆起当日的重重情景来,眼眶不由微红,用力地点了点头,十分认真道:“卑职以后定不会在危险的时候离开王妃!”
见乔影说得认真,云千梦却是扑哧一笑,打趣道:“难不成,你不嫁人了?快把眼泪擦干,否则一会出去,睫毛上定会挂着几根冰棱,岂不惹人笑话。”
听云千梦这么一说,乔影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微红着脸擦拭了下眼睛,随即拿起竹架轻轻地翻动着暖炉内的银碳。
“慕春伤势如何?”云千梦行动不便,加之外面天寒地冻不便走出马车,慕春的一切消息皆是由乔影传达。
“有北齐军的军医照顾,迎夏也在一旁照看着,这些天慕春已经好多了。方才卑职过去,慕春也问起王妃的状况。”将温热的保胎汤药倒入瓷碗中,乔影猫着腰站起身,小心地来到云千梦的身边,单手扶着云千梦坐起身,将瓷碗递给她。
云千梦看着瓷碗中褐色的汤药,有些闹小脾气地皱了皱鼻尖,却还是一口气喝光了里面的液体,待口中的苦味散去后,才开口,“就说本妃很好,让她安心养伤,莫要操心。”
正在此时,车队竟缓缓停了下来……
乔影掀开车帘一条缝隙往前面看去,却因为风雪太大导致视线模糊,乔影只能转身询问云千梦,“王妃,卑职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云千梦将手中的瓷碗搁在一旁的小几上,随即对乔影点了点头,“去吧,一切小心。”
外面风雪极大,吹得人几乎睁不开双眼,乔影斗笠踩着极膝的白雪缓缓走到队伍的前面,在找到容云鹤的身影后,出声问道:“容公子,为何停下车队?”
此时车队正处于一条崎岖难行的羊肠小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断没有停下的必要。
容云鹤低头见是云千梦身边的侍女,便翻身下了马背,解释道:“这里也是北齐与西楚的边境,越过前面的断崖,便到了北齐的地界。这会太子正与北齐的边境大军交涉令牌,相信过不久便能够重新启程。”
听着容云鹤仔细地回答,乔影感激地对他福了福身,随即便立即转身快速回到马车内,将容云鹤的话转述给云千梦。
“不知容小姐近日过得如何。北齐储君之位相争不比西楚轻松,虽然齐靖元能力卓越,但当时出使西楚的北齐大臣众多,难保不会被有心之人认出,皆是谣言一出,受伤的还是容小姐。”听完乔影的转述,云千梦只轻叹出这一句话,便闭目斜躺在被褥上养神。
而这时,停下的车队又渐渐开始前行……
“哼,又不是你娘子,作何这般关心?”却不想,乔影方离开,便见齐靖元指挥着十万大军重新启程。齐靖元同时骑马来到容云鹤的身边,开口讽刺着容云鹤的自作多情。
容云鹤的脸上却始终是不温不火地表情,想着身后的马车内坐着云千梦,两人虽鲜少见面,却已让容云鹤开心不已,即便面对齐靖元的嘲讽,他依旧能够坦然以对。
只是,齐靖元话中的‘娘子’二字,却让容云鹤平静的眼中划过一丝不悦,继而淡漠地反击道:“当初若不是太子的任性妄为,姐姐又岂会受那么多的苦?”
“你……”齐靖元一时语塞,容蓉之前遭受的迫害,不是他灭了海王一家、杀了皇室一族能够弥补的,伤害早已造成,这是齐靖元这辈子无法补偿容蓉的。
只见齐靖元面色骤然阴沉了下来,似是在生自己的闷气,连一旁的小舅子也不愿打理。
见齐靖元一时无语,容云鹤也不再看他,径自将目光放在前面雪白一片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