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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年大方得体的微笑着,眉宇间却有掩饰不住的寥落之意。同样是孕妇,小七在南宁侯享有种种特权,自己在宜春侯府却要对着婆婆陪小心。自己是什么身份,小七是什么身份,天差地远。偏偏徐太后多管了一回闲事,小七如今竟比自己这嫡女还强了。
暖阁中摆着两个玉石条盆,盆中种着婀娜多姿的单瓣水仙,形如盏状,花味清香,又名“玉台金盏”。锦年客气的称赞着,“这花摆的好,屋子越发暖,花味越发清香,好不雅致。”
锦年顾左右而言它,流年识趣的很,笑盈盈说起盆栽、摆设,“大冬天的的,水仙和腊梅都好。水仙清香扑鼻,腊梅浓香馥郁,都是佳品。”
流年身后侍立着两个大丫头,两个嬷嬷,对流年照顾的无微不至。两个嬷嬷都是中年女子,相貌温婉,言行举止彬彬有礼,服侍流年细心周到。这两个嬷嬷并不是谢家陪嫁,显然是南宁侯夫人派过来的。可是对流年又恭敬又亲热,丝毫不搭架子。
暖阁里有些热,锦年心头有烦燥之意,“许久没见七妹妹,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待要开口,却又好似无话可说。”流年笑吟吟,“不急不急,六姐姐慢慢想,咱们消消停停的。”挥挥手,命侍女、嬷嬷等人都退下。
锦年也摒退侍女,神色复杂的看着流年,“有一件事,我年前方才得知。七妹妹,我婆婆原来相看过你的。”那时全夫人初回京城,一门心思想给黄恪相看个才貌双全的名门嫡女,一度对流年颇为上心,直到得知流年是庶出。
流年神色不变。若眼前这姐姐是瑞年,还能神气活现的炫耀一番,“晚了!我早就被相中,早就被定下了!”可对着锦年么,还是低调为好。
锦年咬了咬牙。小七你能嫁到南宁侯府,根本就是莫名其妙!谁知道徐太后哪根筋不对了?知道宜春侯夫人相看过你,你竟是无动于衷么?
锦年意味深长的笑着,“我婆婆倒是蛮喜欢你的,可惜你是庶出,做不得宜春侯府的正室嫡妻。你知道么?后来我和世子议亲的时候,婆婆曾想过,若亲事成了,要你媵过来。”小七,你这身份,如果不是徐太后突发奇想,也就是做媵的命。
流年神色依旧不变,静静听着。“婆婆曾想过”,是那位竹竿似的全夫人暗中幻想的吧,锦年你又是如何知道的?难不成你和全夫人已是无话不说的好婆媳,她会把曾经的心中所想对你全盘托出。
锦年没有看到流年羞忿难堪,未免有些失望,“后来这亲事一直没议成,媵妾的事婆婆也只是想想罢了。再后来,你被徐太后赐给南宁侯府,我的亲事才说定。我婆婆直叹可惜呢。”可惜了,那么美的庶女,竟不能做媵。
锦年捧着大肚子,笑吟吟看着流年。流年淡淡一笑,“六姐姐,你婆婆不是曾经想要媵妾,是如今想要媵妾吧?”锦年算不上惊才绝艳,却也不笨不傻。她这么明打明的说出难堪往事,不会只是为了让自己面上无光,心里难受,一定有其他原因。可能是什么呢?那竹竿似的全夫人性子执拗,保不齐还幻想美貌媵妾呢。
锦年怔了怔,急忙否认,“没有,不会!如今娶都已经娶过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媵。”媵是古礼,唐代以后哪里还有媵?真是胡闹。只是胡闹的人若是身份特殊,性子又偏执,可真是让人费神。
“如此甚好。”流年缓缓点头,“六姐姐,我们是同父姐妹,荣则同荣,辱则同辱。宜春侯夫人若拿什么媵妾来难为你,我可不会干看着,定会站在六姐姐身后,为你摇旗呐喊。”
锦年强笑,“多谢你了。往后你若有事,告诉姐姐一声,姐姐替你做主。”姐妹之间是该你帮我,我帮你,这个没错。如果小七有事求到自己面前,自己这做姐姐的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锦年一向爱面子,时时不忘身为嫡女的尊严。流年也不多问,津津有味的谈起饮食,“昨儿个吃了个山药球,味道真好,样子也好看。”锦年很配合的微笑,“是么?真好。”
毫无疑问,锦年的婚姻一定是遇到问题了。黄恪成亲前是有通房丫头的,好像还不止一个。成亲后倒是很尊重锦年,那些通房很少理会。不过自打锦年怀了身孕,全夫人赏了个贴身服侍的大丫头过来,黄恪没有拒绝。
婚姻制度从一开始出现,就是保护男人利益的,而不是女人。最初的人类在□关系上是没有限制的,不仅在兄妹中间,就是父母子女中直系血亲间也没有禁忌。后来发展到了群婚、对偶婚,直到私有制有了雏形,才出现一夫一妻制。一夫一妻婚姻制度的出现,是为了保护男人的财产,妻子也是丈夫财产的一部分。在这样的婚姻制度下,女子想为自己争取到美好的生活,需要实力,需要智慧。
单以谢家为例,老太太有实力,大太太有智慧,都生活的不坏。四太太是中人之姿,没有太善良也没有太恶毒,但遇到谢家这样的人家,育有延年、锦年、柏年这样的子女,下半生也会平安顺遂。当然了,感情是另外一回事。礼法能保证嫡妻的地位,保证不了似水柔情。
两个孕妇和乐的说着家常。锦年状似无意的提起,“七妹妹,如果你婆婆要给你夫婿选媵妾,你会如何?说着玩的,七妹妹,只是如果。”
流年浅笑,“我婆婆跟亲娘似的,哪会出这主意。如果她老人家真跟我这么玩耍,我便跟她说:世子哪有侯爷尊贵,侯爷都没有媵,世子怎敢有?”告诉那竹竿似的全夫人,要塞女人,先给你男人塞一个!
锦年轻轻笑了笑,“七妹妹很机灵。”流年笑着摆手,“哪里哪里,过奖过奖。”锦年心中微晒,小七,你已嫁为人妇,即将为人母,却还是这般禁不得夸。才夸你一句,你就飘飘然了。
锦年又闲闲问起,“若是有一亲戚家的少女,既美貌又有才情,却无意间落入你夫婿怀中,你该如何?”说完之后,见流年很是困惑,微笑补上一句,“她家道中落,难觅高门亲事。”
流年嗤之以鼻,“这还不好办,她能落到一个男人怀里,就能再落到另一个男人怀里。我倒要看看,她能同时嫁几个?!”阴谋诡计谁不会呀,你能设计这场面,难道我不会?这种处境的少女身边侍女不会太多,实力不会太强,想设计她,难度应该不大。
锦年垂下眼睑,不知在想着什么。流年唠唠叼叼说着,“这样的少女是最不能进门的,否则后患无穷。六姐姐,咱们从前见过韩国公府的吴萱、吴芃,你还记得吧?她们两家都有这样的人,家里一天到晚的不太平呢。”
锦年似笑非笑看过来,“谁不想像你家这样清清净净的,哪里能够?”小七你莫名其妙交了好运,不知道人间疾苦。哪家贵妇想给丈夫纳妾收人的,不是没法子么。
“日子都是自己一天天过出来的。”流年表示反对,“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便要做什么样的打算。”想过清清净净的日子,那想办法呀,谁的好日子是从天上掉下来,丝毫不用经营的?
“那我来取取经罢。”锦年微笑,“若是夫婿另外有了心仪之人,七妹妹你会怎么做?”男人么,送上门的美女他不会推拒,多多益善。女人不能“善妒”,要贤惠大度能容人,怎么办。
流年已经出离愤怒了。乃山移情别恋?怎么可能!家里放着我这么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绝色美女,他会另有心仪之人?锦年你真是没眼色,没眼光,不擅言辞。
流年挺直腰身,“乃山才不会这样呢,我俩可要好了!要是他真喜欢上别的女人,我会哭死的,肚子里的宝宝也会伤心……”
“不许胡说。”青年男子低沉悦耳的声音传过来,门帘挑起,张屷身披貂裘,缓步走到流年身边,面带责备,“你说的话,宝宝会当真的。”
张屷蹲下身子,认真对着肚皮说话,“宝宝,你娘方才是信口胡言,莫理会她。爹爹疼你娘,疼宝宝,才不会去喜欢别人。”怎么能跟孩子乱说话呢,这可不成。
甜言蜜语又不要钱,流年向来不吝惜,“乃山最好了,我感动的想哭”“咱们和宝宝是一家人,谁也不能把咱们分开”“咱们一家三口守在一起,多一个人也不要。”张屷微笑,“怎么会,咱们往后还会有宝宝。”小不点儿乖,生一个孩子可不成。
午后阳光照进来,有一点刺眼。锦年闭上眼睛,心里空空落落的。小表哥对妻子竟是这般体贴,这般亲热,小七你一介庶女,何德何能,能令小表哥如此待你?
未时末,锦年和黄恪告辞离府。流年有事要请教沈忱,张屷陪着她一起去。沈忱、简胜男看见流年过来,都笑着命令,“小不点儿斯斯文文的,不许跑不许跳。”怀了孩子,不许再调皮。
流年很严肃,“自从过了十八岁生日,我便是彻头彻尾的大人了。”我一直在以成年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好不好,还拿我当孩子哄。
说笑了一会儿,流年表明来意:锦年似是不大顺遂,宜春侯府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沈忱和黄恪也算是有些交情,对宜春侯府的事,或许知道一二。
沈忱取笑道:“小不点儿很友爱姐妹呢。”流年笑嘻嘻,“莫说同父姐姐了,便是堂姐有事,也要伸出援手的。倒不是为她们,是为了父亲、祖父。大哥您不知道,我家祖父、父亲都是疼孩子的人,哪个儿孙日子不舒坦了,他们都会牵挂的。”
沈忱和简胜男都啧啧,“刮目相看,刮目相看。”原来小不点儿这么孝顺老太爷、谢四爷,从前愣是没看出来。张屷板起脸,“大哥大嫂,不许嬉皮笑脸。”小不点儿是来问正事的,看看你们,做长兄长嫂的没个正形儿。
张屷越严肃,沈忱越想笑。简胜男偷偷拉他一把,“莫笑莫笑,小阿屷会恼羞成怒的。”沈忱正色说道:“黄家的事我不曾留意,弟妹莫担心,我使人打听去。黄家的事,不难打听。”流年喜滋滋道了谢,张屷陪着她慢慢走了。沈忱直憋到小阿屷和小不点儿走远了,看不见了,才放声大笑。
沈忱做事素有效率,很快打听到了宜春侯府的□:锦年和黄恪的亲事不是薛氏做的媒么,薛氏这两年跟全夫人常来常往,颇为投缘。薛氏夫家有个出了五服的侄女,姓章,不知怎么着被全夫人看见了,欣赏的很,时时拉着往宜春侯府去。然后不知怎么的,这章姑娘落到黄恪怀里了。
章姑娘是武安侯府旁支,“旁支,通常是很穷的。”沈忱解释道。流年很善解人意的点头,我知道,红楼梦里贾家的旁支也很穷,要依附着贾府过日子的。
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落到一个男人怀里,还能再活着么?章姑娘哭哭啼啼要寻死,黄恪看着那张梨花带雨的秀丽面孔,毅然决然,“我娶你!”
这个娶,可不是容易的。娶做正妻没可能,黄恪有妻室,妻室还是望族嫡女,娘家有位阁老伯父,有位做通政的亲爹。纳做妾室呢,章家又觉着丢不起这个人。磨来磨去,全夫人有了好主意,做媵好了。做媵的女子,全是出身好的,有身份地位的,比正室也差不多少。章姑娘跟恪儿媳妇算是表姐妹,做媵,正合适。
问题又来了。媵,是古书上才有的,实际上谁也没娶过。这媵,怎么个娶法?宜春侯府跟章家正商量着。说是宜春侯府,其实就是全夫人。宜春侯放了外任,根本不在京城,也不知道这件事。
沈忱把事情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发觉流年正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看。不止是盯着自己,还盯着小阿屷看了半天。小不点儿你怎么了,想什么坏主意呢。
“你俩,虽都是侯府世子,但都不合适。”流年下了断语,“还是再寻摸个人吧,身份跟黄恪差不多,家世跟黄恪差不多,年龄别太大了,长的别太丑,一定要是怜香惜玉的性情。”
“我能不能理解成,这个人一定要好色?”张屷很谦虚的求证。流年摸摸下巴,“通俗点说,就是这样了。不过乃山,讲话还是含蓄一点比较好。”张屷谦虚的点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沈忱交往颇广,“这样的人么,倒还真有三个两个的。我想想,给章姑娘拣一个年轻貌美、性子和善的。”武安侯家就有这么一位,不过同是姓章,太扯了,换一家吧。
正月初十,武安侯府大宴宾客。赵国公的孙子姜清也在坐,因皇帝是静孝真人从小养大的,故此对赵国公府眷顾的很,姜清整天游游逛逛,日子很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