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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轩一走,玄澜同文锦两人将阮酥扶下马车,景轩身边那几名保镖依言上前一步,堵住三人退路,玄澜正要发怒,阮酥却按住她的手,悠然踏上阶梯。
玄澜追了上去,安慰阮酥道。
“姐姐别担心,澄王今夜的所作所为!简直是目无法纪,就如文锦所言,明日他若敢架着你上殿求婚,只会招致皇帝的反感!”
阮酥摇头。
“不对,景轩今夜劫持我,固然是为了制止我逃婚,但他不傻,这样的不智之举会带来什么结果,他不会不知道,听他方才所言,倒像是对此事胸有成竹,我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文锦也赞同地道。
“他若非在京城有耳目,怎么知道小姐急于离开?今夜将我们囚于此处,却不是一时冲动……”
玄澜听他们二人说得严重,心中也有些不安。
“既然如此,还是走为上策!”
说着,她飞快地扫过周围环境,却发现行馆建于岛中,四下一片汪洋,不由咬牙。
“可恶,这里竟是个水阁! 唯一的路又被澄王的人看死,却是不好逃走!”
阮酥沉默着,自被景轩抓住那刻起,她便没有停止思考,近来发生的每一件事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中飞速晃过,画面在其中一件上猛然定格,阮酥笑得古怪。
“原来如此,这下却麻烦大了……”
文锦玄澜对视一眼,正欲发问,阮酥突然抬头看着文锦。
“文锦,你是东篱人,海边长大的,水性应该不错吧?”
文锦一愣,马上笑了。
“小姐眼光真是毒,不瞒你说,我原本便是渔夫之子,自会走路便会凫水,赶海淘浪不在话下,因为家道艰难,又生了一副好容貌,这才辗转被转卖到德元公主身边……只是,我一人要逃离这水阁倒是不难,若带上你们……”
玄澜是个旱鸭子,阮酥又是孕妇,文锦想到这里便频频摇头。
阮酥笑道。
“谁要你带我走了?我现在的身子,若是下水,岂不是一尸两命?我只需你逃出去帮我做几件事……”
第二日正午,太和殿摆好了国宴,虽然东篱的澄王来得突然,但器具杯盏、菜色摆设、包括排练的歌舞表演都是提前一个月便准备好了的,虽然置办起来有些仓促,但也不失国威。
景轩一大早便入宫觐见了嘉靖帝,才见面便先告罪,礼节一样不错,言谈彬彬有礼,态度又谦卑,嘉靖帝心中的不快倒也消去了大半,亲切地表示要替他接风洗尘。
按照中原礼仪,主人就座后,方才奏礼乐迎宾入席。是以嘉靖帝先携皇族、众臣依次坐定,入座后,颐德太后首先发现,祁念身边的位置乃是空缺的,不由疑惑。
“今日乃是国宴,太子妃怎么却缺席了?莫非身子不适么?”
阮酥走后,祁念曾到地牢看过清平,那昔日的娇弱美人如今被折磨得没了人形,让他看着有些反胃的同时,亦顾念起昔日同床之情,摆手让人赐她绞刑,自己便离开了。
清平的死讯传来后,他命人好生收拾擦洗了她的尸身,即刻装棺入殓。
皇后一问,他立刻显现出满脸哀痛之色,出席扑通一声跪在御前。
“父皇……母后……”
还没说话,已是忍不住声音里的哽咽,嘉靖帝见他神情不对,也收住笑容问道。
“怎么吞吞吐吐的?你皇祖母问你话,可是太子妃有恙在身?”
祁念一揖到底,颤声断续哭道。
“ 清平她……昨日晚膳食了一尾新鲜河豚……起初没什么事,谁知到了深夜,竟脸色乌黑,呕血不止,等太医赶到时……人已经不行了……半夜里咽的气……儿臣命人查了,竟是因府内厨子贪杯,昨晚的河豚没有认真处理,儿臣已将他们全部处死……”
太子妃突然食物中毒死了,四座皆是大惊,但也没有人怀疑祁念的话,太子喜食河豚之事人人皆知,虽然他每年食用的河豚,都会经过一道道繁复的工艺处理,但所谓百密一疏,总有失策的时候。
颐德太后瞪大双目,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这个事实,斥责道。
“哀家早就劝过,那河豚再鲜美,毕竟是毒物!你身为太子,将来要继江山重任,怎能贪食这等危险之物?害得太子妃陪上性命!”
嘉靖帝更是难以置信,前些日子还进宫请安的太子妃竟然一夜之间便没了,也怒道。
“ 太子妃没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来禀报,竟还在这好好坐着!”
祁念表情悲痛欲绝,面对太后和皇帝的数落,一脸委屈又似是百口莫辩,他抬袖擦了一把眼泪,勉强道。
“儿臣知罪,只是澄王代表东篱而来,乃关系两国交好的大事,儿臣不敢因为太子妃的故去,令这举国欢宴染上哀色……”
清平曾有勾结敌方之嫌,所以此刻皇后十分怀疑清平是罪名坐实被祁念处置了,但她此时必须先维护儿子,忙抹泪道。
“太后,陛下,念儿与清平一直恩爱有加,这样重大的变故,最伤心的便是他了,我们怎么还能忍心责难他呢?本宫看国宴他也不必参加了,还是令他先回去处理清平的后事吧!”
嘉靖帝长长叹了口气,摆手。
“罢了,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惜,你母后所言极是,你回府去吧!太子妃的后事,朕会命礼部协理……”
祁念双眉一皱,自是不愿离席,毕竟他还十分挂心阮酥,但嘉靖帝既然发话,他若不照办便会露出破绽,只得抹泪告退。
目送祁念离开,大殿上众人却是各怀心思,淮阳王府诸人对清平的死充满怀疑,但又不敢对太子所言提出什么质疑,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玄洛则是一脸了然冷笑,横竖祁清平也是印墨寒阵营的人,他乐得坐山观虎斗,只是颇有深意地瞥了对面的印墨寒一眼,果然见他神色有些恍惚,虽说身为盟友,祁清平的为人和野心他都极为不齿,但想起她对他说过的话,无论真假,印墨寒心中还是一片恻然。
而对于清平之死,最为震撼的莫过于阮家了,当初抱琴的指控,阮风亭母子虽然选择了忍下这口气,但不代表内心不憎恨清平,现下听闻她的死讯,竟是觉得大快人心,梁太君甚至在案下握了握万灵素的手,低声道。
“这是报应啊!老天也知我那小孙儿死得冤枉,令他化作厉鬼,向清平索命呢!”
万灵素浑身微微颤抖,目光却无比清明。
不!世上哪有什么报应!不过是有人兑现了诺言,替她报了大仇而已!
万灵素的舌尖几乎被自己咬出血来,她很感激阮酥,但若是可以,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由自己手刃杀子仇人!
太子妃死得实在突然,四下一片哗然,唯有饶嫔心中十分欢悦,她得意地看了眼脸色僵硬的皇后,轻声提醒嘉靖帝。
“陛下,太子妃逝世固然令人伤怀,但可别忘了,澄王还侯在殿外呢,让人家等这么久,可不是待客的礼数啊!”
嘉靖帝这才恍然想起接风宴的事,向身边的内侍点头示下,一时间,竽箫同奏,礼乐齐鸣,殿内气氛又重新喜庆起来,澄王景轩便在这美妙的乐声中缓缓走上殿来。
都说东篱女子当家,男色盛行,东篱男子比女子还要柔媚,众人都好奇这东篱皇子是何等风采,很快从清平的暴毙当中转移注意力,纷纷侧目,可惜想象中的妖娆男子并未出现,澄王身着墨绿色常礼服,身姿挺拔,容貌俊秀中带着清贵之气,毫无媚态,就是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赞美之余又不由有些失望。
但这种失望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众人很快看清楚,景轩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动人如春花映水,秋月出云,却是以行为出格闻名于世的阮酥。
两人并肩上殿,自然引来无限遐想,玄洛和印墨寒更是双双变色,下意识握紧了手中酒盏。
只要看到阮酥,便没什么好事,嘉靖帝阴沉着脸想,面上亦有些笑不出来。
“阮酥,朕记得虽赐了你女史封号,但似乎从未把礼部的差事派给你过,未经宣招,这样大摇大摆随澄王上殿,你眼中还有礼法么?”
阮酥闻言盈盈下拜,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无辜地看着嘉靖帝。
“陛下,实在是冤枉,臣女并非自愿前来,昨夜我欲前往卞城谈一笔首饰买卖,岂料半途却遭澄王殿下劫持,押解至此,臣女也想知道澄王殿下意欲何为……”
听说她是被澄王绑架,玄洛和印墨寒的神情缓和了些,嘉靖帝却十分意外,但他认为阮酥一向狡猾,这话多半是诬陷,目光落在景轩身上。
“澄王,阮酥所言可是事实?”
嘉靖帝本意是想听他自辩,景轩却一派坦然地承认。
“陛下,阿酥所言属实。”
“你!你实在太放肆了!我朝对你礼遇有加,奉若上宾,你却做出劫持女官这等荒唐事!至我中原国威于何地!”
景轩单膝下跪,抱拳道。
“陛下,请听我说完,我这么做实在是迫于无奈,阿酥与我,正如两个月前那封国书所言已在东篱完婚,她乃是我拜过天地入过洞房的王妃,她想逃婚,我自然不能放任,此次专程前来和亲,便是希望能由陛下替我二人主持婚事……”
听闻阮酥已在东篱嫁人,众人的震撼不亚于清平之死,难怪最近没听说她和玄洛、印墨寒继续纠缠,原来竟是如此!
玄洛面无表情,双目却泛着幽冷光芒,当景轩说出主婚二字时,连印墨寒也向他投来嘲讽的目光,好似在说,你也不过是被她抛弃的可怜人罢了。
殿上顿时沸腾起来,阮酥与玄洛、印墨寒、甚至太子之间的暧昧在京城早就传得比戏文还要精彩,此时又多了一个东篱皇子,无论是后宫妃嫔还是席中名媛,玩味的目光都在她身上不断流连,看法也各有不同,有人心中鄙夷她放荡多情,人尽可夫,也有人对她能周旋于几个男人之间游刃有余感到艳羡不已。
印墨寒半垂着眸,好似一切与他无关,在阮酥得知了他的秘密后,他便告诉自己,一切到此为止了,他与这个女人,注定只有你死我活。
玄洛却做不到如此淡定,十多年的假内侍身份,没有磨损他半点身为男子的骄傲,他一向奉行”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的道理,他自席上起身,刀一般的目光射向景轩。
“澄王殿下,若你们真的成过婚,为何阮酥会只身一人回到中原,也从未对人提及这桩婚约,何况据你所说,昨夜她为了躲你竟然还选择出逃,这样的婚约,绝非你情我愿,又如何做得数?”
景轩一见玄洛,心中的火便蹭蹭地冒。
“她为什么抛下我独自归来,想来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又何必多此一问?莫非要我说出当日之事,伤了两国和气不成?”
王妃在洞房前被人劫走这种事,若是被天下人知道,景轩将沦为东篱笑柄,因此女帝当即命人封锁消息,对外宣称阮酥乃是回乡探亲,拟下国书送至中原,企图通过官方交涉来挽回局面,玄洛本来料定景轩丢不起这个面子,没想到他倒是不惜破罐子破摔,竟然反过来威胁自己。
若是让嘉靖帝知道他在婚礼上劈晕澄王劫走阮酥,差点造成两国交恶,玄洛自然讨不了好,他眯起眼眸,冷光自瞳中闪过,却是没有再开口。
嘉靖帝被这个混乱的局面搅得心烦意乱,澄王的要求实在唐突,他需要好好斟酌一下,于是敷衍道。
“和亲大事,关系中原、东篱两国交好,草率不得,依朕看,澄王也不必操之过急,好好在京都玩赏几日再议不迟!”
嘉靖帝言尽于此,景轩若是识相,自然知道顺台阶下,可是景轩偏偏不接话头,反而抱拳,与嘉靖帝对上的目光坚定如铁。
“陛下,请恕景轩无法不急!阮酥怀了我的骨肉已三月有余,若不尽快完婚,莫非待孩子诞下再议?就算是东篱,恐怕也没有这般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