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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城桃花镇,是一个离卞城城府较远的小城市,人口稀少、环境单一,大多数人们都过着重复单调的生活。
这几日,镇上的人们都在议论城东几日前新搬来的那户人家,无论是当家夫人的神秘莫测,还是府上二小姐和一男一女随侍的不同寻常,便是他们到来时乘坐的马车,拉车的马儿都成为百姓们的谈资……这也不能怪桃花镇群众无聊八卦,小镇新鲜事少,好不容易来了这样一户处处透着焦点的人物,如何不被人关注?
这不,见一辆八宝香车在街上不急不缓行过,沿街的百姓们无一不探首伸目,争着挤着上前,唯恐看少了几眼留下遗憾!
好不容易摆脱了围观的人群,赶车的文锦额上也腻了一层薄汗,他拿袖子胡乱一拭,嘟囔道。
“这还是中原的城镇吗?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没有见识!”
车中的玄澜也深有同感。
“姐姐,太子找的这处隐蔽之地虽说偏塞,不过再这样下去,只怕传出什么奇怪的传言,反倒暴露了咱们的行踪,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吧?”
阮酥摸着微微拱起的肚子,为了避免麻烦已做妇人打扮,她唇边噙了一丝笑,不以为意道。
“这里的人民风淳朴,邻里街坊俱都认识,突然来了外人到底好奇,等多住些日子应该就好了。”
见阮酥并没有搬家的打算,玄澜和文锦都略微诧异,不过想起他们来时的道阻且长也瞬间打消了主意。阮酥身体到底特殊,经不得这样折腾,或者先这样吧,等有问题又再说。
马车在府邸门口停下,文锦打起帘子,玄澜跳下车,扶着阮酥下来。见四周又投来各式目光,不免气闷,她背过身把阮酥尽数挡住,气呼呼道。
“或者以后姐姐想要什么东西,我去买吧。”
阮酥好笑。
“让他们看几眼又没有什么损失,而且在自己的地盘还这般拘束,岂非别扭,咱们也要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
玄澜想想也是,不过还是气不过这些人肆无忌惮的目光,若是个高手还好说,上去揍一顿,偏生还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哎,真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几人才进屋子,宝弦便迎了上来。
这是一座两进的小院,地方虽不大,但是让他们四人收拾到底吃力,于是阮酥便让她雇了几个帮工。离开了京城的尔虞我诈,宝弦闲得发慌正愁无事可做,这一下立马精神抖擞,拿出皇城司阅人审案的架势,在桃花镇寻找人手,最后敲定了两个妇孺在小院做些洒扫一类的粗活。
发现和早上出门时比较已经焕然一新,阮酥满意地点点头。和文锦几个一起把今日外出采买来的物品一一布置妥当后便累得直不起腰,她半躺在榻上,看着窗外一盆开的黄灿的春花,眸光温润。
“小姐,太子有信。”
来不及享受着短暂的闲暇,宝弦已经拿着一封密函走了进来,阮酥叹了口气坐起来,透过半敞的轩窗,她看到一双精明带着探究的眼睛正往屋内窥探,但很快便被一个背影挡住,外头传来文锦略带嘲讽的声音。
“这位大人,信送到即可,小姐已经说了不会外客,你请便吧!”
宝弦连忙走过去将窗户关严实,转回时依旧带着满脸的不屑。
“太子养的狗却也这般鬼鬼祟祟,若是我们家大人在,早命人卸了他的膀子!”
提到玄洛,宝弦自知失言,连忙小心翼翼去看阮酥脸色,见她并无怪罪之意,这才松了口气。
阮酥一面拆信,一面轻描淡写道。
“你说得不错,我已对太子说得很清楚,我的事,不该他过问的希望他不要过于好奇,若下次还是如此,该怎么做,你明白的。”
虽然目前她和祁念是一条船上的人,但并不代表他们之间可以毫无保留,她怀有身孕的事,若是被祁念得知,或许会成为祁念反过来拿捏她的把柄,她绝不允许这种可能发生。
拆开密函,阮酥飞快地浏览过一遍,唇边不由泛起一丝奇异的微笑。
祁念在信上说,被贬为庶人的王琼琚为顾及颜面,于第二日天未亮时便低调出城,蓝蓬马车在城郊外一直候到日出,也没等到玄洛前来相送,终究还是一顾三回头黯然离去。王琼琚走后,承思王府在京势力便以王琼璞为尊,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始终年轻沉不住气,竟跑到玄府门口谩骂玄洛对其姐无情无义,恰好被前来拜访的祁瀚撞见,一句“对救命恩人口出狂言,小郡王也不配谈情谊二字!”便把他堵得面红耳赤,当场宣布今后要与祁瀚不相往来。
王琼璞既与玄洛、祁瀚等人有了隔阂,印墨寒便教祁宣趁机拉拢承思王府,于是近日祁宣常常带着王琼璞骑马喝酒,听说还往花楼里去听了两次琵琶,关系打得火热,祁念字里行间,无不乏着酸意,看得出对承思王府势力落入他人囊中颇具妒意。
阮酥冷笑。
“太子这是在提醒我,他是因我才丢了承思王府这块肥肉,要我心怀感激为他效命呢!”
宝弦顺着她的口风,试探性道。
“依我看,六王和太子都不是什么贤良之辈,反观三王倒还讲些道义……”
阮酥何尝不知宝弦这话是在劝和她与玄洛,便不接话,只合上信低头思索。
祁宣资质平庸,谋略不如祁念,带兵不比祁瀚,母族没有皇后强大,也不像祁瀚又军方势力支持,在三个皇子当中乍看是势力最弱的,但近一年来,嘉靖帝给他的殊荣却只增不减,除了饶妃重新得宠的原因外,嘉靖帝定也有自己的考虑。
祁澈流放南疆,虽然都是自作自受,但嘉靖帝作为夺嫡战中的胜者,自然想得到这与祁念脱不了干系,嘉靖帝的多疑注定他对祁念的不安分产生了戒备,担心他耐不到自己归西便会起兵逼宫。祁瀚呢,虽然重归京城,却因贤妃之死,一直对嘉靖帝面服心不服,若是不改出言不逊的毛病,很难真正得到嘉靖帝的亲睐。反观祁宣,虽无大才,却从不争强斗狠,对嘉靖帝更是百依百顺,可谓乖巧省心,嘉靖帝即便退位让贤,依然可以做幕后掌控大局的太上皇,再有印墨寒帮衬,很难讲嘉靖帝心中的天平什么时候便偏移了。
祁宣目前还没什么大动作,一时找不到破绽,但是他的母亲饶妃却非无懈可击。
想定之后,阮酥研磨铺纸,提起狼毫一挥而就,递给宝弦。
“去交给门外那条狗。”
宝弦接过看了几眼,不由有些惊讶。
“小姐这么做是……”
阮酥在信上只提了一件事,便是要祁念想办法尽快和陈妃之死撇清干系,最好能制造一些证据,将这件事推到饶妃头上。
阮酥用笔杆轻轻敲击案上的双鱼笔洗,悠然道。
“算来祁金玉再过一个月便要到京城了,她见到皇帝的第一件事必然是自证身份,到时只需滴血认亲,皇帝便会得知陈妃及陈家乃是枉死,不论他后不后悔,祁金玉如今贵为北魏皇后,为了给她一个交代,首当其冲便是要追究主谋……”
宝弦听了,恍然大悟,又有些担忧。
“可是当时这件事,出头的不止饶妃一人,连皇后和太子,甚至太后都在推波助澜,更别说这幕后的策划者便是……”
阮酥点头。
“没错,这件事是我一手造成,但那又如何呢?即便祁金玉心中恨我入骨,但她也无可奈何,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家大人,若不是姚绿水已死,我还得担心她反口将我供出,现在即便彻查此事,祁金玉也抓不到我一丝把柄。所以这个主谋,只能是饶妃或皇后中的一人,至于是谁,便看各自手段了。”
如果此事祁念能做得天衣无缝,那么便能一举击败饶妃,只是她目前避居卞城,消息始终滞后,不知事情能不能这么顺利……
宝弦将祁念的信使打发走后,阮酥这才步出卧室,在小花园中闲庭漫步,据说孕妇适当运动有利于腹中胎儿健康成长,她便慢慢绕着石子小道行走,抬眼见阿乐在草丛中欢快地追逐一只虎斑花纹的野猫,忍不住走过去看,因为要在桃花镇长住,阮酥怕玲珑阁无暇照管阿乐,便将它一同带了过来。
那只虎斑猫身段矫捷,双目闪闪十分狡猾,每每在阿乐追得失去兴趣时,主动伸爪逗弄,引得阿乐满院子乱跑,阮酥觉得有趣,一时便看住了。
过了半晌,虎斑猫觉得腻烦了,便转身跃上墙头跳出院子,阿乐尚未尽兴,于是拔腿便想追出去。
纵然阿乐不会咬人,但这狗品种极为罕见,阮酥担心它出门生事,便喊了它一声,阿乐回头看看阮酥,呜呜叫了几声,最终还是小跑回来,卧在门槛上晒太阳。阮酥一笑,命新雇的周嫂弄些牛肉来喂它,自己转身走回房中午睡。
傍晚时分,阮酥在睡梦中被一阵吵闹扰醒,她起身披衣走出房门,只见大门处,玄澜按着个半大孩子,将他双手反剪,厉声叱责。
“有人生没人教的臭小鬼!才多大年纪,竟下得如此狠手!”
阮酥顺着玄澜的目光看去,却见阿乐气息奄奄地趴在门槛之上吐着舌头,背脊上的白毛已被鲜血染红,不由心跳一滞,快步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
玄澜虽然不喜欢玄洛的狗,但依旧十分气愤。
“不知哪里来的小兔崽子,趁我们不在,冲进来提着棍子对阿乐就是一阵毒打!”
阮酥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个男童,只见他约莫八九岁年纪,身上衣料是华贵的云絮丝,颈项上戴着镶嵌珠宝的赤金璎珞,正无所谓地对她翻着白眼,地下躺着一根带血的粗棍,料想是玄澜从他手上抢下的凶器。门外不远处,一群孩子正往这里张望,丝毫没有惧意不说,还有人对那男孩吹口哨挤眉弄眼。
阮酥心急,顾不上那小孩,先对正替阿乐查看伤势的文锦问道。
“怎么样?”
文锦抬脸,对阮酥摇了摇头。
“脊椎断了,不知熬不熬得过去,我先把它送到大夫那里看看……”
阮酥心脏紧缩成一团,且不说这小东西是玄洛赠予她的,总有些特殊的情愫在里头,那狗本身也极有灵性讨人喜欢,两年来已经和她的家人无异,现在却被一个小孩伤成这样,阮酥登时怒上心头,等文锦将阿乐抱走,她马上回头看着那男孩,尽量压抑住怒火。
“你为什么要打它?它招惹你了么?”
男孩高傲地仰着下巴,双目充满了桀骜与轻蔑,阮酥见他不说,便向闻声赶来的宝弦使了个眼色,宝弦会意,一跃落在门外那群看热闹的孩子中间,抓小鸡般徒手拎起一个,再飞身回到阮酥面前,将小孩往地上一按。
“你来说!若是不说实话,便打断你的腿!”
孩子们见了宝弦身手,都害怕起来,惊呼一声四散而逃,那地上的男孩这才慌了,连忙道。
“不关我的事!是文少爷家里有只哈巴狗,值很多钱,谁见了都稀罕,但是今天大家看见了这条狗,才知道他家里的那条根本不算什么,文少爷不高兴了,说镇上谁也不许养比白家更好的狗,便动手把这狗废了……”
被称作文少爷的男孩这才哼了声,盛气凌人地抬头对擒着他的玄澜嚷嚷。
“我就是讨厌这破狗又怎样?就是你这个臭女人!我看不顺眼也敢叫我爹打死你!”
玄澜和宝弦都暗暗吃惊,这孩子不过十岁左右,竟然如此蛮横残暴,不过是因为妒忌,就要毁掉一条生命,看来其父母不仅有权有势,对这孩子定然也骄纵得过火。
阮酥垂目注视着文少爷,突然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子不教父之过,今天我便代你父母教训你这小畜生!”
男孩万万没想到阮酥竟然敢打他,愣了愣,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两脚乱蹬。
“贱人!你竟然敢打我!”
阮酥眯起眸子,一字一句透着狠厉。
“贱人?教养出你这狗东西的人,才配得上贱人二字,我今日不但要打你,还要叫你父母后悔将你纵容至此!阿澜,卸了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