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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牌位掉落铜鼎被烧得一干二净,这明显不是什么祥瑞之兆,甚至可以说相当不吉利,在场之人无不诧异,祁宣更是立马站起来厉声喝问无为寺的僧人。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灵台怎么会突然坍塌!你们究竟有没有认真操办法事?怎么会出这种纰漏?要是惊扰了母后在天之灵,本殿下一定上禀父皇把你们全部问罪!”
替皇后操办法事,自然出不得差池,特别先主持沉德圆寂后,新任主持沉海尚且年轻历浅,在皇族面前不像沉德那般受尊敬,他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双手合十。
“殿下息怒,为皇后娘娘做法事非同小可,无为寺岂敢懈怠?大至莲台仪仗、小到香烛草纸,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再三查点过的,此前绝无不妥之处啊!”
如沉海所说,做皇后的法事,出不得闪失,若说因为灵台搭得不稳,导致皇后的灵牌被焚,这个责任无为寺无论如何都是担不起。
祁宣负手冷笑。
“那大师的意思,方才的事与你们无关,倒有别的原因了?
沉海自记事起就做和尚,肠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听祁宣这么说,一时沉吟犹豫,他的师弟沉渊却是带罪出家,年轻时没少在官场子里摸爬,是个有眼力见的人,急忙上前道。
“殿下,无为寺百年香火从未断过,为历代王公贵族做过的法事已不下三百起,一向是平安无事的,除非有外来的煞气冲撞了亡灵,才会发生如此异象。”
这个答案显然才是祁宣想要的,他双眉一挑。
“哦?大师的意思是说这大殿之内,有人触怒了母后亡灵?”
诸位王妃贵女都齐齐变了颜色,跪在饶皇后灵台前的不超过二十人,岂不是都有嫌疑?
清平听罢,一双美目瞬间变得狠厉,她下意识看向阮酥,她就知道祁宣好端端的搞什么法事,不会这么简单,这一出好戏,若是阮酥在幕后操控,那么很可能是针对自己来的。
她还在猜测阮酥下一步的行动,便听常行芝站出来道。
“我的丫头季云说方才有怪事发生,还请大师看看可是和此事有关?”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季云,只见她手捧几截断香走出来,神色似很恐惧。
“今个儿奴婢专程负责给各位贵人准备拜祭皇后娘娘的妙香,先前都好好的,唯独奉给淮阳王妃时,一连断了三次,因为此事,王妃还斥责了奴婢,奴婢心中委屈,随后又仔细检查了那一批妙香,却都没有问题,因此奴婢有些害怕……”
话还没说完,淮阳王妃便如同被蜜蜂蛰了一般,指着她厉声呵斥。
“你这刁奴,分明是自己失手折了妙香,竟敢赖在本王妃身上!”
季云扑通下跪。
“奴婢不敢撒谎,若不是皇后娘娘灵位自行焚毁,奴婢万万不会说出这件事的,何况,何况看到那妙香自行折断的并非奴婢一人,还有和奴婢一起的季荷、季兰。”
眼见那两个丫头也站出来点头称是,淮阳王妃简直气得半死,怒道。
“一派胡言,我看你们三个分明是受了贼人指使,故意陷害本王妃!”
常行芝冷哼一声。
“王妃这话可不太像样,就算是您冲撞了母后,那王妃回避便是,可季云、季荷、季兰三人乃是行芝的陪嫁丫鬟,对我忠心耿耿,您这么说的话,便是我指使她三人加害您了?”
淮阳王妃一时语塞,她怀疑事实就是如此,但到底不敢说得那么直白,眼见要成为众矢之的,她求助地望向侄女清平,清平于是轻描淡写地道。
“淮阳王妃不过是因为受了冤枉,一时情急失口说了句气话,七王妃何必过度揣测?依我看,不过就是个意外,外头百官还跪着呢,沉渊大师不赶快想办法补救,倒在这里危言耸听?退一万步讲,无为寺乃佛门清净之地,有诸佛镇守,牛鬼蛇神皆不得入内,更何况什么煞气?若真让煞气进了门,无为寺只怕也庇佑不了国家太平了,这却比倒了灵台更让人担忧啊!”
一席话顿时让祁宣夫妇哑口无言。
沉渊和尚僧衣上甚至腻了层冷汗,若说灵台不稳,最多便是问个操办失利之罪,罚俸三年也罢了,可如果国寺被邪魔入侵,那便是涉及到无为寺存亡的大事了,他连忙改口道。
“六王妃所言极时,倒是老衲一时糊涂了,或许是铜鼎里炭火烧得过旺,燎了桌角导致坍塌也未可知,一切便交与贫僧师兄弟处理,列位贵人还请先移步佛音阁。”
眼见局势被清平区区几句话扭转,祁宣夫妇二人却也没说什么,只交待沉海一定要尽快赶制一块新的牌位,以便外臣瞻仰悼念,随后就率先踏出了大雄宝殿,引着众女眷到佛音阁为皇后抄写往生咒。
清平放慢脚步,与淮阳王妃一起走在最后,才拉开与队伍的距离,淮阳王妃便气急败坏地拉了拉清平衣袖道。
“今天这件事明显就是六王夫妻合谋暗算于我,还好侄女儿你能说会道,堵得那沉渊和尚说不出话来,否则,只怕外面马上便要传我是个克撞皇后的不祥之人了!”
清平皮笑肉不笑地道。
“婶婶错了,要暗算你的人可不是六王夫妻,而是阮酥,而且她的目的绝不可能就只是这么简单,牌位不过是个序曲,一会她定然还有后着!否则六王夫妇岂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我看婶婶就不要去佛音阁了,既然说你冲撞了皇后亡灵,你便避出去,若出了什么事,也与你无关。”
淮阳王妃听如此说,一时有些后怕,阮酥的本事她是领教过的,和她正面冲突半点好处都没有。
“你说的是,只是超度饶后,我出去躲清闲容易落人口舌,却有些不好……”
清平冷笑道。
“婶婶别忘了,这场法事也不是阮酥一人操持的,婶婶你到后堂找一间僧人修行的小佛堂抄经文,那里都是我的人,可保证万无一失,等一切结束了你再出来。”
淮阳王妃点点头,正准备离开,却又捏捏清平的手,不甘心地道。
“此前侄女忌惮祁默,没有机会倒也罢了,如今祁默不在,阮酥那小贱人已经嚣张至此了,侄女难道还能沉得住气?”
清平轻轻撩起衣袖,将那布满刀伤的胳膊横在淮阳王妃面前,目光中是无尽的幽暗。
“你也不必激我替你出气,万剐之痛刻在这里,世上还能有第二个人比我更恨阮酥?她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这场法事究竟是请君入瓮还是反戈一击,接下来才能知晓!佛音阁,便是我取她狗命的屠宰场!”
佛音阁原本是太子祁念向沉音大师习琴之地,可他一朝谋反,身首异处,沉音虽未被牵连,却痛惜爱徒之死,一夜看透宫廷倾扎,以七十岁高龄离开无为寺,芒鞋铜钵云游去了。佛音阁由于空旷静谧,便做了众贵女静坐抄写经文之地。
众女眷依次坐好,每人面前都置有一方沉香小案,十公主年幼,爱东张西望,很快便发现命妇席中空了一处,咬着笔问清平道。
“咦!皇嫂,淮阳王妃怎么不见了?”
清平心中讨厌祁澈这个傻乎乎的亲妹子,表面上却十分温和地摸摸她的头,笑道。
“王妃方才跪得太久,痛风的老毛病又犯了,走不得远路,便就在大殿后堂抄经。”
说着,她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阮酥,想看她作何反应,却见阮酥低头将手中狼毫蘸足浓墨,似感受到她的视线,方抬头对她微微一笑。
清平紧紧捏着手中的笔,挤出一丝笑容。好个悠哉游哉的阮酥啊!她难道不是打算在佛音阁将淮阳王妃拿下?但现在看她的模样,淮阳王妃不上钩,她倒似也不觉得可惜,莫非灵牌之事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她真正的目标其实是自己?
清平轻蔑冷笑。
即便如此,这一次她的如意算盘却彻底打错了!自祁宣撺掇皇帝举办这场法事开始,清平就知道,这里将是一个角逐场,阮酥定会设下圈套等她自投罗网,但是她祁清平岂会轻易上钩?
在佛音阁替绕后抄写往生咒,乃是祁宣要求的环节,也就是说阮酥一定有所安排,因此在佛音阁一切布置妥当之后,清平又命自己的人暗中前来探查了一遍,佛音阁乃是竹木结构的建筑,地板之下是中空的,这样不仅可以防潮,还能使琴声传递更加空灵通透,清平的人找了许久,终于在预备给淮阳王妃用的小案之下,隐隐闻到一股恶臭,仔细摸索,发现地板上铺设的竹木,有些乃是活动的,似乎有人提前拔掉钉子,改为机括咬合,于是他们搬开竹木,跳到底下一看,不由都惊得变色。
地板之下,淮阳王妃所坐之处,竟然躺着两具穿着道袍的尸首,一具已成烧焦的枯骨,一具却只是严重腐烂,清平连忙告诉祁澈,悄悄趁夜掘开安阳、安溪的坟墓,发现棺材里头果然已经空了。
清平马上命人将那两具尸体重新放回去埋好,又把佛音阁搜查了一遍,这次却在梁上隐蔽之处发现了一支小巧的弓弩,只不过弩上用的箭是饶后生前常戴的一支赤金扁簪,弓弩目标正对着淮阳王妃,弦上系着鱼线,一直顺着梁柱拉到地面阮酥的桌角上,只要悄悄割断鱼线,那扁簪便会射进淮阳王妃的喉咙,随后阮酥便会趁乱命人将弓弩处理掉。
安阳、安溪的尸体,扁簪杀人,这些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加上灵台倒塌,妙香断裂,都会让人联想到一个词,冤鬼索命,淮阳王妃死无对证,但所有人都会产生联想。那就是饶后是被淮阳王府所害!
清平前后联系,不由背脊一寒,不得不说,阮酥真是个可怕的对手!只不过从地狱业火中爬出来的她,也已经不是从前,被她压着打的祁清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