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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常行芝的目中已经浮上了一层雾。她伸出另外一只手温柔地覆在祁宣的手背上,声音中已经带了哽咽。
“其实臣妾早有退缩之意,只是……不敢向殿下开口;如今,趁尚未引火上身,不如咱们就借此抽身吧。”
一句话说到了祁宣的心坎上,饶皇后生前不喜儿媳常行芝作风散漫,又逼唯一的儿子祁宣激流勇进。两人的结合,不过是一双贵女纨绔游戏人间的随波逐流、却不曾想会有朝一日竟也能生出同甘共苦心意相通的灵犀之感。
他注视着常行芝久久没有说话。
“父王让三王监国,不外乎也是为了等印墨寒回来主持大局。如今,我若随意放弃监国之权,表面上远离纷争,却也会沦为鱼肉.,不如投靠大树寻求荫蔽。”
常行芝见祁宣已经打定主意,软软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一切都由殿下安排,臣妾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却说无为寺这边,淮阳王妃已死,然而其余逆反之人当然不能赦免,在阮酥示意下,皓芳正要拿下淮阳王府其他人,祁清平已一声冷笑挡在人前。
“阮酥,你想借机生事吗?”
“何来借机生事?”阮酥也笑,“说起来圣上亲封六王妃为皇后操办法事,然而淮阳王妃却意图不轨惊扰皇后亡灵,六王妃这般偏袒罪魁祸首,难道这件事你也有参与?”
看着她阴寒的笑意,祁清平只觉得恍若又回到了当日在祁念府邸牢狱中被眼前人处以生剐之刑时的无助与凄惶。她受了那么多的罪重新回来,当然不是让人再度生吞活剥的!于是尽管内心极度不安,祁清平强作镇定地招手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祁清悦过来,亦咬牙回敬了阮酥一个齿冷的笑。
“既然七皇子先一步入宫请圣上裁决,那本宫便也去宫中一趟,只是淮阳王妃死因蹊跷,且又涉及皇亲,若没有皇上的旨意,谁敢妄自定案,休怪本宫不客气!”
然而这番夹枪带棒的话却让阮酥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似乎心情极为愉悦。
“说了这么多,是想……逃吗?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她抬高了声音。
“另外,六王妃包庇贼凶,意图对先皇后不敬,也给我一并拿下!”
“阮酥,你敢……”
她话音未落,却见皇城司的人已纵身掠起,首当其冲便擒住了淮阳王的独女祁清悦。随几人来到小佛堂的大多是在妙音阁中抄经的贵女女眷,如何见过此等架势,不由吓得惊叫,祁清平也是脸色发白,那虚张声势的体面也在这一刻奔溃瓦解,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也在阮酥的计划中!她扶着荷香的手踉跄退缩,见人朝她扑来,想也没想便把荷香往前一推,自己侧身便往人多的地方跑。阮酥看着她慌不择路逃窜的样子,喊了一声玄澜,只见青瓦上飞下一个少女,单脚便在人的下巴上一踢,祁清平痛呼出声,颓然倒地间只觉肩胛骨一痛,已经被人死死按住不能动弹。
见人已拿下,阮酥吩咐离开,正要撤走,却见宝弦急急过来,低声。
“小姐,不好了,六王夫妇半路遇袭,人已经……”
阮酥脸上的笑意顷刻收住,旁边的祁清平愣了一秒忽地大笑出声。
“阮酥,你以为就只有你才能当黄雀吗?你若乖乖求饶,或许本宫还可以放你……”
一巴掌把她接下来的话生生地卡在了喉口,祁清平双目发红,疯也似地往上凑只恨不得把阮酥咬下一块肉,可对上她嗜血吃人的目光,身体不由瑟缩了一下!
这般情景落在其他人眼中,自然是又惊又疑,谁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皆安静下来
阮酥阴寒着一张脸转过身子。祁宣、常行芝的死显然与祁澈脱不了干系!虽然淮阳王府表面上只是一个空壳子,可是王府欲在皇后法事上起事一旦传到嘉靖帝的耳中,身为姻亲的祁澈自然也会受累!是因为怕人回宫禀明一切,迫自己失势,便亟不可待地杀人灭口吗?若是如此,阮酥几乎可以预见到他下一步的打算,无非便是拿下自己,最后死无对证正好来个祸水东引,让她成为罪魁祸首!
真是简单粗暴啊!阮酥本打算与他们下一出慢棋,却未曾料到竟逼得祁澈狗急跳墙,已经放弃和她勾勾饶饶唇枪舌战浪费时间。她不想让这场战役无限拉长,对方的想法显然和她如出一辙!既然如此,那便速战速决,对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
阮酥略一思索,目光冷冷地落在祁清平的脸上。
“我们走!”
无为寺山门,一辆车身上绘着一品女史青色鸾鸟标志的马车缓缓驶出,与它并排的,还有另外两辆车,均是雕廊画壁,极其华丽,不知是哪几位夫人贵女的车架。
也不上前询问,祁澈微微眯眼,对身边人做了个上的动作!一时间,无数流箭从四面八方破空而来,万箭齐发,均是对着马车方向!马儿受惊狂奔,车夫也吓了一大跳,猛然调转车头便慌不择路逃离,可惜对方来势凶猛,不过须臾时间,三辆车的马儿便被扎成了个刺猬,随着它们颓然倒地马车也顺势在路上翻了一个转,而有一架车更是当场碎裂。
祁澈皱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对,果然,等左右侍卫捞起车帘,蓦然发现三辆车竟都是空的!
“给我仔细地搜,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
他正下完命令,便有侍卫前来禀报。
“六皇子,寺后山道上发现了阮酥的踪迹!”
果然如此!阮酥,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祁澈唇边露出一个诡魅的笑,他就知道阮酥狡猾,是以安排完阻杀祁澈的人马后,即刻便调拨人手搜寻阮酥的下落,可是她却在小佛堂中消失无踪,连带祁清平与祁清悦也下落不明。
面对惊惶的文武百官,祁澈只道法事中混入了竹山教异徒,前来捉拿。因之前皇城司高调地拿下了十个企图破坏饶皇后法事的逆贼,朝臣们也没有多少怀疑。可是把无为寺翻了个遍,却还是没有阮酥的影子,就在这时候,有人在罗汉堂看见她上了马车,随后山门处绘着一品女史标记的马车出现了,虽然直觉有诈,不过祁澈还是决定去看看,事实上确实如他所料,这不过是阮酥的一个障眼法。
顺着无为寺后面的山道崎岖而上,祁澈一眼便看到了被众多皇城司的高手护送的阮酥主仆。或许是为了方便前行,她选择与一个丫鬟共骑一匹马,寒风呼啸,吹得她的发丝四处乱扬,衬着那张比冰霜还要冷寒三分的脸,竟让祁澈心底短暂涌起一丝怜惜。但见他薄唇一抿,一个“杀”字便已含笑利落吐出。
士兵们飞身上前,皇城司高手拼命阻隔,双方很快就厮杀在一块。这一次祁澈准备可谓充分,他带的人比起皇城司也不遑多让,加之人多势众,不多一会,便见阮酥一方露出破障,看到有几个杀手已经朝宝弦扑去,有人惊呼。
“快带小姐走!”
那个与阮酥同骑一乘的丫鬟扬起马鞭,疯狂地打马朝山后飞奔,这丫头马术极好,眼见她们的距离越来越远,祁澈眯眼。
“取本王的弓来——”
弦松,箭落,随着一声惨叫,那支箭准确无误地射入了马上人的后背。
“小姐——”
阮酥身体一晃,便要从马上跌落,那丫头一个伸手便把她强拉上了马背,皇城司的人听闻,也不再恋战,朝阮酥奔来。
“给我追——”
而此时的无为寺,见祁澈和淮阳王的人马已经离开寺院,能做主的贵人已一个不剩,主持沉海也不敢再让朝臣们逗留,以免继续生出事端。一辆接着一辆的马车陆续离开山寺,与来时的仪仗齐整不同,这一路多少带了些许仓皇,可谁也顾不上计较,拼命地往京城方向前行。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雪,雪沫子和着呼呼北风席卷而下,使这阴寒的天气更带上了一抹灰色。
众人都不知道方才寺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隐隐明白这京城局势只怕也要和天气一般变幻了!果然才行至半道,便看到一路血迹沿路而下,而再往前,竟是七王祁宣夫妇所乘的马车,车身破败,触目便是那不容忽略的大片血迹。此时已有士兵守在车旁,旁边停着两口黑漆棺材,似乎刚刚入殓。
所有路过的朝臣车马不由停下,皆是难掩惊惧。车上的女眷们只掀帘看了一下便吓得不敢抬眼,接连有人下车走过去。
“怎么回事?”
听清缘由,大家更是形色各异。目送祁宣夫妇的棺木往无为寺方向走远时,众人这才陆续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又行数里,眼看京城城门近在迟迟,忽然一列轻骑向这边冲来,众人连忙回避。
只见当前的人提着一个用布巾包裹的东西高举过头顶。
“逆贼阮酥袭杀七王七王妃,残害淮阳王妃,已被六王斩下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