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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县尉,这次又来叨扰。惭愧!惭愧!”嘴上说的客气,四平八稳的坐在饭桌边等着开饭的县令李勇脸上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表情,等烧好的泥封打开,他便熟络的帮忙撕鸡。
鸡肉上桌,大家就一阵猛吃。满足了肚里的馋虫,李勇又喝下大半碗紫菜蛋花汤,这才开口问道:“赵县尉,听闻你接下了地方上请你讲课的事?”
赵嘉仁不急不缓的啃了个鸡腿,这才反问:“不知李县令怎么知晓的此事?”
李勇一面用牙签剔牙,一面答道:“此事是我让地方上的父老做的。”
赵嘉仁愣了愣,赵嘉仁的哥哥赵嘉信干脆停下吃喝,盯着李勇看。
李勇看了看赵家兄弟,自得的给了他们解释,“你给的钱的确够多。只是地方上的父老信不过我等,若是逼迫他们去做,只怕没什么好处。我也是苦思冥想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
“……多谢。”赵嘉仁有些迟疑的答道。重科举也是县令政绩的一种,不过这种三年一比的科举政绩要靠运气。那帮有钱人为了提高自己孩子考上科举的几率,当然愿意有高水平的讲师相助。种菊花对他们而言不是特别紧要的关键,此次李勇是真心为赵嘉仁办这件事,赵嘉仁倒是颇为不解。
“赵县尉,我一直觉得你做事很有趣。虽然你家养鸡,也不缺这几只鸡。可我没见到你这么爽快的人。别人请人吃喝,要么是应酬,要么是有所图。赵县尉你请我吃鸡,还有赵大朗请前来观看的本地父老吃鸡,可是真的无所图。”李勇的声音里面很是感叹,不过他说完又拿起了酒壶,给自己斟了一盏酒。看得出,他对赵家的无所图很是享受。
只是吃了几顿免费的饭,就能让李勇县令愿意对赵家高看一眼?赵嘉仁并不太相信,不过李勇的话让赵嘉仁对自己的大哥倒是有些佩服了。从李勇的话当中可以得出结论,赵嘉仁在福州的那一个月,留在福清的赵嘉信用家里养的鸡招待上门学技术的当地父老。
身为21世纪的人,赵嘉仁对分享食物没有心理抵触。他虽然很清楚‘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的道理,和别人分享食物更多是他的一种习惯。更何况这是宋代,没有家禽用疫苗或者抗菌素,没有生鲜冰箱。鸡一旦生病死去,那就是彻底的损失。在鸡们活蹦乱跳的时候把它们烹调成美味吃进肚里,对双方都好。
而大哥赵嘉信一个宋朝人,也能做出这样的抉择。要么赵嘉信心胸宽大,懂得待客之道。要么就是赵嘉信懂得经营,知道想获取农民的认可,需要先让他们得到好处。
想到这里,赵嘉仁笑道:“饮食者,天理也。我也喜欢有了饮食之后,和朋友们一起分而食之。孤单单的吃饭,很没意思。”
听了赵嘉仁的话,李勇点头称是,“的确如此。”不过称赞完之后,李勇忍不住继续说道:“只是我看赵县尉所学的很多都不是理学。若是赵县尉能专心理学,只怕成就会比现在大得多。”
赵嘉仁听了这种理学信徒的话,忍不住干笑几声。这时代流行的是程朱理学,其核心之一就是‘存天理,灭人欲。’方才赵嘉仁所说的‘饮食者,天理也。’就是朱熹对‘存天理,灭人欲’的解释。当然,朱熹对于‘存天理,灭人欲’的解释也不仅如此。
问:‘饮食之间,孰为天理,孰为人欲?’曰:‘饮食者,天理也;要求美味,人欲也。’
‘饮食,天理也,山珍海味,人欲也,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欲也。’
这些也是朱熹对于‘存天理,灭人欲’的解释。在朱熹这个时代,此种观点也不能说全都是错的。只是在赵嘉仁眼里,朱熹所说的话就是不懂得现代科学的人才能说出的傻话。
赵嘉仁不想挑起矛盾冲突,所以他没有去批评朱熹,“我在这里先讲,我并无和李县令争执的意思。我觉得我等考科举之辈,求的就是当官,一展才华。而大宋磨勘严谨,层层皆需实绩。若是不懂理学之外的事情,哪里能脱颖而出呢。”
李勇原本因为老师刘黻的原因对赵嘉仁非常敌视,双方现在能坐到一起喝酒聊天,固然因为赵嘉仁愿意和大家分享食物,分享之时从无高高在上的意思,也没有卖好的企图。这种为人的作派实在是没办法让人讨厌。
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则是赵嘉仁懂得如何实现政绩。磨勘是很严酷的,县令一任三年,任期结束之后都要调走。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地他乡想干出实打实的成绩来,靠理学根本没用。
食物可以填饱饥饿的胃口,政绩则是能够让大家的权力之旅得到强力推动。李勇一个三十岁的人,有着很强烈的食欲和权力欲。
面对赵嘉仁不那么与理学抵触的观点,李勇心里面不爽,却也不去抨击。李勇也是要面子的人,他的理学造诣未必比赵嘉仁深,在理学之外的造诣远不如赵嘉仁。在这种情况下强词夺理,除了自取其辱之外,貌似也没有别的结果。李勇随即说道:“赵县尉,依照磨勘的规矩,你我二人后年元旦过完,就要准备回临安。收购菊花之事不知道能否让赵县尉赚到钱?”
这话说的客气,赵嘉仁笑道:“我能不能赚到钱姑且不论,我大哥给县里的税金绝不会少一文。”
李勇连忙摆手,“唉……,赵县尉想的太多。你做事讲信用,钱绝不会不到。我只是在想,以我的能耐,这一任之后大概还是要做流官。若是不在福建做官,而是到其他离这里不太远的地方,令兄可否到我那边去种菊花。”
听两位官员讲话,赵嘉信眉头皱了起来。李勇在此次大规模种菊花的事情里面没有使绊子,却也谈不上真的出了多大力气。眼看赵嘉仁和县里面有意种菊花的百姓谈妥,赵嘉信对李勇此时厚着脸皮为他以后的官位做打算很是有些鄙视的。
赵嘉仁并没有鄙视,他甚至有些欣喜。让李勇这么率直的表态并不容易。除非李勇明着用示好来麻痹赵嘉仁的警惕,准备背后下狠手。否则的话,李勇这么讲的意思就是他在严酷的官场现实面前屈服了,准备和赵嘉仁进行官商合作。
有了判断,赵嘉仁当即笑道:“大话我不敢讲。若是李县令到了商旅不便之地为官,种菊花的事情就罢了。不过只要李兄真的有意合作,只要李兄能到水运方便的地方为官,我家一定派人去李兄履新之地种菊花。”
李勇先是一愣,随即也释然。若是被分到山高路险的地方为官,根本不用考虑运货的事情。赵嘉仁要求的只是有方便的水路交通,这样的要求无论如何都谈不上苛刻。
只是赵嘉仁答应的这么爽快,李勇反倒有些不安。这种菊花的声音真的这么好做么?若是李勇到湖北路为官,水路倒是通畅。可赵嘉仁真的能到湖北收购菊花?李勇并不相信。
饭吃完,酒喝完。李勇告辞。等这位县令走了,赵嘉信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这位李县令倒是所谋者远。”
听了大哥的抱怨,赵嘉仁微微一笑,“大哥,这位赵县令需要我们相助,难倒我们不需要和更多人合作么?那些权相们能权倾朝野,的确靠了门生故吏相助。不过能到临安做官的门生故吏又能有多少。权相们真正依靠的还是为官之时结交的各路人物。大宋成为相公之人,在地方州府为官之时都名震天下。想名震天下,光是得罪人可不行。”
弟弟赵嘉仁语气平淡,他所讲的话一点都不平淡,赵嘉信听了之后眉头再次皱起。为官的道理并不复杂,即便没有当官,赵嘉信也早就看出李勇对弟弟赵嘉仁有敌意。平心而论,赵嘉信并不喜欢为了一己私利就改变初衷的李勇。赵嘉信甚至感觉,他并不喜欢弟弟这种为了官途而深似海的心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