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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拂晓时分,两人还未睡醒。
泽生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一阵嘀嘀嗒嗒的声音。
他突然惊醒了过来,下雨了?
他赶紧掀被起床,趿了鞋子出门看,幸好雨才刚下,也只是毛毛雨,墙边堆的柴火及松丛只淋湿了外面一层。
他找来蓑棚盖将柴堆盖严实了,然后再从柴堆底下抽一些干的柴抱进屋。
这时张氏也出来了,她见泽生已经把柴堆盖好了,便放了心,也抱些干柴进屋。
小茹听到动静也醒了,正在穿着衣裳,“泽生,外面下雨了?”
泽生在灶上洗锅,边洗边说:“嗯,下了小雨。小茹,家里的柴不多了,过几日我得去山上砍柴和筢松丛了。”
“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是不是去河对面的那座山上?”小茹自从来这里,还没上过山呢。
“对,那座山最近便。你就别去了,风吹日晒的,砍柴可是个辛苦的活。”泽生将锅洗好了,放入一小碗米,再切几块地瓜,盖上锅盖,然后坐在灶下烧火。
“我可没那么矜贵,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怕什么风吹日晒。听说山上可以摘到野果子吃?”小茹有些期待地说。
泽生忍不住笑了,“原来你是惦记着吃野果子呀,每年秋季山上都会有鸡爪果、树莓、野酸枣、火棘等,这时候应该都熟了。平时上山摘野果子吃的孩子们很多,轮到你去,估计也摘不到什么了。”
小茹听了简直要流口水了,她可是一样都没吃过,而且连这些名字都没听说过,“那我一定得去,好歹尝个鲜嘛。”
吃完早饭后,雨越下越大,一家人都没出门。
小茹和泽生坐在屋里剥花生.瑞娘还在做她的新衣裳,看她正在缝领口,估计今日就能齐活。洛生则蹲在屋门口做鬃帽,下雨时戴着好出门。
因为门都是开着,小茹见瑞娘偶偶朝她这边瞧,神色有些忧虑,又有些嫉妒。
小茹明白,瑞娘也正愁着挣钱呢。
“大嫂,等会儿我教你做多味花生吧,我们一起搭伴去集上卖?”
瑞娘停下手里的活,见小茹态度挺诚恳的,不像是哄她。她窘笑了一下,道:“那可不行,两家卖一模一样的东西,你的买卖可不就差了?”
小茹大方地道:“没事,有钱我们一起挣嘛!”
瑞娘见小茹如此好心,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委婉地道:“不了,这几日我正在和洛生商量做点别的什么去卖呢!”
她说话时还与洛生对望了一下。洛生闷着头轻轻笑了一声,心想,商量来商量去,还不是没商量出什么来。
泽生知道大嫂是不好意思抢他们的买卖,想着自己家里的七十斤毛花生,剥出花生米来也就五十来斤,卖几次就没了,就道:“大嫂,要不……你把你家里的花生都卖给我们吧。”
瑞娘听了顿时眼睛一亮,是啊,可以把花生卖给泽生家,反正他们的买卖越好,就越需要花生。而自己家的毛花生根本卖不掉,因为几乎家家都种了,全留着自家吃也太浪费了,这样卖了还能换一些钱。
“好啊!”瑞娘笑盈盈地答道,然后放下手里的活,转身进屋里,称了十斤留自家吃,剩下的六十斤都搬到泽生屋了。
小茹只知道花生米是六文钱一斤,但带壳的毛花生她还不知道价钱,“大嫂,你自己说个价吧。”
“哪能我自己说价,大都是三文钱一斤,不知道这个价行不行?”瑞娘看着小茹,怕她嫌贵,又道,“要不便宜一点,两文钱也行。”
“那怎么好意思,我们就按一般的价,三文钱一斤。不过,我们一下拿不出那么多钱。一共得一百八十文,先给你四十文行不行,等我们卖出来了,马上就还你。”
瑞娘听说一下就能先拿到四十文,直道:“行!行!”
最后瑞娘欣喜地拿着四十文回钱自己屋了。本来她一直发愁家里没钱,这一下就有了四十文,而且还有一百四十文的帐,心里乐呵得不行。
洛生见瑞娘终于不皱眉头不垮着脸,也跟着乐呵起来。
泽生见他娘正在家门口纳鞋底,就问:“娘,你屋的花生卖不卖?”
“你们能要得了那么多?这买卖能一直做下去?”张氏当然想卖,她担心的是他们的买卖长久不了,要不了那么多花生。
小茹可是很有信心,快嘴道:“娘,你放心,肯定能长久!”
这下张氏又笑盈盈地回屋扛了六十斤花生出来,小茹也是先给她四十文,欠下一百四十文记在帐上。
泽生将这些花生整齐地码在屋里,又坐下来和小茹一起剥花生。
这时,他们突然听见一阵女人尖厉的哭喊声。
小茹吓了一跳,“谁在哭?”
瑞娘似乎很熟悉这种声音,“东生是不是又打芝娘了?”
张氏仔细听了听,“没错,是芝娘在哭。唉,那个东生,动不动就打芝娘,可芝娘又是个不知长进的人。”
小茹有些惊愕,这是家暴么?
芝娘的哭声越来越大,哭声由隔壁的屋里转移到院子外,听上去越来越凄惨,还听见东生发狠的骂声。
小茹有些忍不住了,“听上去闹得挺狠,要不要去劝架?”
张氏头也不抬,道:“可别!他们家的事我们少掺和,以前他们打架,洛生和泽生去拉,最后还没落个好。”
泽生其实也有些坐不住了,听芝娘这哭声,分明是被打得不轻。
“你个贱妇!你咋不去死?活着也是败家!”东生的骂声突然从院门前传来,而且还听得到重重的踢在人身上的那种沉闷的撞击声。
小茹惊得直看泽生,泽生再也耐不住了,赶紧起了身,跑出院门外看。小茹不放心,也跟着出来了。
才出院门,小茹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只见芝娘满身泥坐在泥地里哭,东生还拼命朝她身上踢,边踢边骂:“你这个败家娘们,家里的钱都快被你搬空了,我头些日才挣二十文钱,转眼就不见了!你偷偷给了娘家,还说是弄丢了,今日不打死你,老子就不姓方!”
东生长得人高马大,身子粗壮,一脸蛮横相,而芝娘身子娇小,泪水涟涟,鼻青脸肿,看来被打得很惨很惨。
小茹见东生这么狠狠地踢芝娘,简直是心惊肉跳!再这样踢下去,芝娘真得被他踢死!
泽生跑过去拉东生,可这东生死倔,他用力甩开泽生,又朝芝娘胸前、背后一阵猛踢。
泽生只好拦在芝娘的前面,没想到被东生一拽,泽生一屁股坐在了泥巴地上。
小茹赶紧过来扶泽生。
“小茹,你快进去,别不小心伤着你了。”泽生站了起来,甩了甩身上的泥水。
东生这时又跑上去拽芝娘的头发,把她拽得在泥上拖。
小茹吓得一阵惊叫。而更让小茹吃惊的是,东生的娘一直在旁无动于衷地看着,表情冷漠,似乎巴不得东生打死芝娘似的。
只有她手里抱着的一岁左右大的小女孩哭喊着直朝芝娘喊娘亲。
泽生跑过去掰东生手,不让他拽拖芝娘的头发。可是泽生哪里是东生这个大块头的对手,他腾出一只手推泽生,泽生就近不了他的身。
东生暴躁地吼道:“泽生,你走开,别管我家的事!”
他这一吼,泽生无奈地往后退开了一步。
东生不知怎的又发了狠,竟然捡起地上的一根粗柴棍就要来打芝娘。
泽生吓得赶紧来夺棍子,可他怎么能夺得过东生?
洛生见泽生根本弄不过东生,便跑过来一起帮忙。
方老爹和张氏也出来了,但他们毕竟是长一辈的人,不好参与进来拉架,只道:“东生,快放下棍子,芝娘再不对,也是你的娘子,是你闺女的娘!”
可东生根本听不进去,恨不得一棍打死自己的娘子不可!
泽生、洛生和东生这三人就踩着泥巴一进一退、拉来扯去。
不知怎的,东生脚一滑,突然往后一仰,摔倒在地,偏偏头还磕在一块石头上。
“咚”的一声响!
这一下,把当场的人都吓呆了!
东生娘终于有反应了,她放下手里的孩子,跑了过来,直哭喊:“东生!东生!”
芝娘也愣了,鼻青脸肿、披头散发跟疯子般地跑过来,推着东生的身子,哭道:“东生,你可别有事啊!你若不在了,我和孩子可该怎么办?”
“你胡说什么,你咒他死么?”东生娘朝芝娘恶狠狠地训道。芝娘身子一僵,只敢哭不敢出声了。
洛生与泽生早已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
小茹、瑞娘、张氏、方老爹都吓傻了,难道拉架拉出人命了?
东生娘与芝娘拼命搡着躺在地上的东生,哭天喊地。
东生娘突然转过身来,边哭边怨道:“洛生、泽生,谁让你管我们家的事了,东生打自己的娘子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芝娘更是怨恨地看着他们,哭得很壮烈,说话也发狠:“要是东生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
小茹虽然吓得不轻,但觉得东生那么一个生龙活虎的大活人应该没那么容易摔死。她跑过来用力掐了掐了东生鼻孔下的人中。
“你干什么?”东生娘和芝娘同时嚷道。
“他没死也被你们哭死了!”小茹冷声回道。
小茹再狠命掐几下,东生竟然醒了,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还坐了起来。
这一下,东生娘与芝娘立马止住了哭声。
东生娘惊喜道:“东生,你没事了?”
东生摸了摸疼痛的后脑勺,“没事,就是后脑勺疼,头有些晕。”
泽生一家人都松了口气,总算没出人命,否则那还得了!没想到芝娘突然跑到泽生面前,抹净她那张肿脸上的眼泪,生气地道:“泽生,你得赔钱让东生去看郎中!”
小茹不明白了,刚才是谁把她打得死去活来,又是谁帮她拉着东生,没让东生将她打个半死,她这简直好坏不分啊。
小茹气不过,上前理论道:“芝娘,你可不许这么不讲道理,你怎么不感谢我家泽生,还让他赔钱?你若这样,下次东生还打你,谁敢来拦着?”
“可是我家没钱去看郎中,没钱抓药,若东生脑子摔坏了,那我母女俩以后靠谁?”芝娘哭得很可怜。
东生才刚醒来,听芝娘这么一番话,他又暴发了,“看什么郎中,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
芝娘吓得不敢出声了。
东生娘见她的儿子没事了,也跟着来训斥芝娘,“你也知道若没了东生,你和孩子就没得人依靠。那你还把钱偷去给你的娘家?连家里的碗都偷去了好几个!你像是想过日子的人么?”
芝娘的娘家穷得快揭不开锅了,因为她有一个傻哥哥,三个幼弟,爹有病,娘体弱。平时她接济娘家多了,东生气得直骂她娘,她只好来偷的了。
东生再揉了后脑勺,站了起来,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嘴里直嚷道:“都快回屋吧,别丢人现眼了!”
东生娘和芝娘只好都乖乖地跟着回院了。
小茹在一旁不禁懵了,刚才一直在丢人现眼的到底是谁啊!
泽生和洛生皆舒了一口气,这是拉架差点拉出人命啊!
回家后,泽生将一身泥衣脱了下来,换上干净的衣裳,小茹打水来帮他洗。
张氏坐在家门口愠着脸,嘟囔道:“以后他家的事千万别再去掺和,哪怕芝娘哭得再惨,被打得再狠,都不要去拉架。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可不是头一回了!要是出了人命,恐怕我们还得惹上官司!”
张氏越说越后怕。
小茹与泽生两两相望,若以后再遇到这事,到底还拉不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