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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名新闻媒体人, 是她毕生的心愿。
为了这个心愿,她毅然抛弃了高薪而前途远大的职业,选择来到星光电视台当一名实习生。
两年的实习生涯于蒋妤而言并不苦,在竞争还算公平的星光电视台, 在工作繁重的星光台, 老师根本不会教给实习生太多的知识,你所有的经验, 都需要个人努力去摸索, 好在蒋妤独自在国外生活七年, 最不缺的, 就是学习能力。
蒋妤的能力有目共睹, 第一年实习结束成功留在星光台, 第二年取得记者证,第三年成功抓住机会, 走上了主播台,很顺利。
蒋妤夜深人静时也曾回顾这么多年的时光,而回国后,在星光台为了自己理想而努力奋斗的那五年,是她最快乐,也是难以忘怀的五年。
那段时间所有的压力全然来自于对于新闻理想的追求,那些镜头下一张张或是绝望, 或是哀求, 或是狰狞的面孔, 提醒着她的存在, 有着非凡的意义。
“其实于我而言,当我创办《真相周刊》的那一天,重新站回主播台上的那一刻,说完有关于我从前那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时,我是真的觉得,都过去了,没什么好怨恨的,相比之下,我还有更多的事情值得我付出精力,比如我的节目,比如我的嘉宾,再比如我的儿子。许副台长,你也是见惯了人间万象的人,应该不会纠结于这么一点过去,不是吗?”
蒋妤抬头凝望着许薄苏那双幽深的黑眸,她说:“我承认,当年来电视台,和你同一个节目组,同一个老师,确实是我有私心,毕竟当时年纪小,对你满怀着怨气,觉得你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在网上和我聊得热火朝天,背地里也和别的女人浓情蜜意,不过五年相处下来,我承认,你至少在记者这个身份时,很迷人。”
“为什么离婚?”
“许薄苏,问这些没意思了,你现在稳居副台长之职,更是……”蒋妤微笑,“奔四的年纪,你还要因为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和我理论?”
许薄苏咬定不放口,“我只想知道你的理由。”
“当时你没问,现在问我不觉得挺没意思的吗?”
“你认为我婚内出轨蒋嫣?”
蒋妤笑笑,从那几年一想到许薄苏这个名字心脏便如针扎似得隐隐作痛,到如今已然可以从容面对,全因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
“我不觉得,我的新婚丈夫,深夜因为一个电话而出门,是爱我。”蒋妤低头自嘲地笑,“那晚我都看见了,许薄苏,你总说你感情迟钝不懂爱情,但是我作为一个旁观者那天晚上我看见,你看蒋嫣的目光是多么深情。那个婚姻是我一厢情愿,让你以后得个二婚的名声,真是对不起啊。”
“我……”许薄苏喉结滚动,有话想说却哽在喉间难以启齿,“我……我以为她是你。”
“认错了就认错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多年了,哪里还能像年轻的小姑娘一样轰轰烈烈的再谈场恋爱,至于那些资助,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我在国外那几年也挺无聊的,你陪了我那么长时间,就当是……”蒋妤半开着玩笑,“你给我陪聊解闷的兼职吧。”
许薄苏身子朝前微倾,攥紧着桌沿,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平缓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看上去那么狼狈与失礼。
“那孩子呢?”
“他叫蒋蹊,和我姓,从前没有你,他过得很好,以后没有你,他会过得更好。”蒋妤无奈道:“那个在游乐园的视频你应该也看见了,我有意想告诉他爸爸是谁,可是他不愿意听我说。”
许薄苏一时沉默。
没有参与过孩子的前半生,也就没资格再说那些半路插一脚的话题。
“好了许副台长,今天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所以现在误会解除,你也知道了真相,那么之后我也希望咱们能像个正常的上下级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你放心,工作上的事我会安排好,节目中也不会失误,不会丢《真相周刊》的招牌,也不会丢电视台的脸,如果您现在没事的话,那我继续工作了。”
撵人的意思很明确,许薄苏看着面前这个冷冷清清,甚至是脸上的微笑都一成不变的女人,直起身体,除了保持沉默,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像很多年前网络上那么活泼肆意,现实中性子冷清带着尖刺。而他也是一样。
“当年,你想给我一个什么惊喜?”许薄苏执拗的问。
三十多岁的年纪确实没有了当初年轻时候一颗容易悸动的心,这个年纪所产生的情绪,大多是因为源自当年的那一份不甘心与阴差阳错。
蒋妤抬头认真想了想,她看着许薄苏那双眼睛,突然笑了起来。
很多次,她羡慕许薄苏看向蒋嫣时的深情款款,她以为只有旁观者才看得出这一份情深,可是就是现在,在这对视的过程中,她看到了许薄苏眼底平静的,不甘心的,而又掺杂着浓浓的执拗的眼神时,她竟看出了一丝从未在他看向自己时有过的眼神。
或许连许薄苏自己都不知道的眼神。
“我不记得了。”
许薄苏没有过多的表情,他只是点点头,缓缓松开紧攥在桌沿边上的手,几道浅浅的痕迹刻在桌沿边上。
那是很细微的指甲的印记,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许薄苏镇定自若转身,手握上门把时,低头说了句,“我其实也有一个惊喜……”
说完,拉开了办公室门,一如来时,踏着沉重的脚步声,面无表情离开。
蒋妤伏在案前,停笔,看着紧闭的办公室门,忽而喃喃自语地笑道:“许薄苏,惊喜吗?”
惊不惊喜什么的,还有什么意思呢?
早就过了为了爱情而不顾一切的年龄,爱情这个两个字,离她太遥远了。
柴米油盐占据了大部分的生活,人生的惊喜和浪漫对她而言似乎就没那么重要。
蒋妤端起手边的茶杯,想喝一口润润嗓子,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笑着举杯,“敬你,蒋妤。”
喝完一口,蒋妤又笑,“真矫情。”
然而在网上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的当口,许薄苏进台长办公室后,脸色难看从办公室出来,又去了《真相周刊》节目组的事情,不到一下午,传遍了整个星光台。
不少人调侃,这前夫前妻的较量,从今天开始,恐怕要正式拉开帷幕了。
但在这件事中,绝大部分还是站在蒋妤那一边。
蒋妤的过去和如今保持的沉默成了她最有利的武器。
没有发声指责前任,也不曾对自己苦大仇深的过去而耿耿于怀,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放在工作与孩子上,洒脱得令人羡慕。
***
忙了一整天的工作,蒋妤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开门就看到在屋里迈着小短腿跑来跑去的蒋蹊,在客厅与厨房里忙来忙去。
蒋妤脱了外套,一把将从厨房里跑出来的蒋蹊腾空抱了起来,“小淘气满屋子跑来跑去干什么?”
“妈妈!”蒋蹊抱着蒋妤的脖子,在蒋妤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而后又捧着蒋妤的脸,说:“小蹊没有淘气哦,小蹊在给妈妈准备水果呢!”
“水果?”
蒋蹊看着沙发前的茶几上,果盘里全是切成一半的水果。
一半的苹果,一半的梨,一半的橙子,甚至是小番茄,都切成了一半。
“怎么只有一半?还有一半是不是小蹊吃掉了?”
蒋蹊瞪着眼睛,“没有哦,小蹊只是尝了一口。”
“尝了一口?”
王姨端着另一盆果盘从厨房出来,笑道:“今天我买了点水果,小蹊说要把最甜最好吃的留给你,所以啊趁我不注意,几个苹果咬了一口,梨也咬了一口。”
蒋蹊踢着腿肚子,从蒋妤身上下来,得意洋洋将面前的半个苹果递给蒋妤,“妈妈,我尝过了,这个苹果是最甜的!”
另一盆果盘上的水果无一例外都被咬了一口,蒋妤接过,又将蒋蹊抱在膝头,告诉他,“小蹊,下次不能再这么浪费了,你看看那果盘里被你咬过的,谁还吃?”
蒋蹊纠结看着她,“可是……可是我只想让妈妈吃最甜的,那里面的苹果,好多都是酸的呢!”
蒋妤蹭了蹭他的小脸,心满意足低声道:“只要是小蹊拿给妈妈的,就是最甜的。”
“真的吗?”
“当然,妈妈有骗过小蹊吗?”蒋妤在蒋蹊递过来的苹果上咬了一口,“嗯!真甜!”
蒋蹊笑眯眯的邀功请赏,“我我我我选的!”
“那为了奖励小蹊给妈妈选了一个这么甜的苹果,明天妈妈带小蹊出去玩,好不好?”
蒋蹊眼前一亮,不可置信地再三问道:“真的吗?明天真的可以出去玩吗?”
“妈妈带宝宝去买玩具。”
蒋蹊激动大叫,抱着蒋妤的脖子不撒手,“我要变形金刚!要超人!”
蒋妤一口应下,“好,都买!”
她忙了一个多星期,一期节目结束,好不容易腾出一个休息日,自然是要和蒋蹊一起培养感情。
因为工作而鲜少陪伴孩子,是蒋妤最愧疚的事。
翌日一早,蒋蹊早早起床,乖乖的自己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和蒋妤吃过了早饭,便迫不及待抓着蒋妤的手离开家门。
小孩子一个星期没好好和妈妈在一起,一路上笑声就没停过,怀里抱着的玩具拿都拿不动了还想要。
蒋妤虽然答应了他,但也没有纵容,只是说:“小蹊,这些玩具你想要,可是咱们也拿不回去呀,这样好了,妈妈给你拿一个,其他的,你能拿多少妈妈就给你买多少,怎么样?”
蒋蹊连连点头,拿了一个与他差不多高的变形金刚,很聪明的塞到了蒋妤的手里,自己又拿了一个超人和小汽车。
他人小,手短,力气还小,才将商品从架子上拿下来就气喘吁吁的,抬头眼巴巴的看着蒋妤,“妈妈,帮帮忙,拿不动,沉。”
“不行哦,妈妈说了,只给你拿一个,如果你手上的东西都想要的话,就得自己拿。”
蒋蹊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祈求,“小蹊都想要,可是小蹊拿不动。”
“那小蹊就要放回去一个。”
小蹊抱着两个模型的盒子不撒手,“宝宝都想要……”
“可是妈妈也拿不动呀,你看你给妈妈的这个变形金刚这么重,妈妈也好累的,拿不了两个了。”
“可是……”
蒋妤蹲了下来,与他平视,“小蹊,如果两个都想要的话,咱们拿不回家的,这样的话,你一个玩具都没有了,但是如果你放下一个,咱们就会有两个玩具,对不对?”
蒋蹊歪着头,认真听着蒋妤的话,似懂非懂地点头,“那妈妈,我要放下哪一个呢?”
“小蹊可以自己决定。”
蒋蹊在左手的小汽车上看了一眼,又在右手的超人看了一眼,瘪着嘴,眼睛浮上一层雾气,“不知道……”
蒋妤望着他,没有说话。
蒋蹊吸吸鼻子,在小汽车和超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眼,终于犹犹豫豫的将小汽车放回了架子上,委屈地望着蒋妤,紧紧抱着超人不撒手,“妈妈,我要这个……”目光却流连在架子上的小汽车上。
蒋妤笑着摸了摸他的后脑,“确定要超人不要小汽车?”
蒋蹊手里紧抱着超人,目光放在小汽车上不肯移开,但还是斩钉截铁地回答:“嗯!要超人!”
蒋妤从架子上将小汽车拿了下来,“今天宝宝表现好,妈妈决定,额外奖励宝宝一辆小汽车。”
蒋蹊却连忙按住蒋妤的手,“不要不要,重!汽车重,妈妈拿不动!不要了!”
“我可是小蹊的妈妈,怎么可能拿不动,快看!”蒋妤凝眉,脸色似乎是用尽了全力将小汽车叠到了变形金刚模型的上面,“快看,妈妈厉不厉害?”
蒋蹊仰着头,张嘴惊讶,“妈妈好厉害呀!”
“走,咱们结账去。”
蒋蹊兴高采烈跟在蒋妤身后,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买完玩具,蒋妤带着蒋蹊吃过饭后准备回家,回家的路上蒋蹊憋不住想上厕所。
“妈妈……”蒋蹊坐在后座的安全椅上蹭了又蹭,可怜兮兮的喊妈妈,“妈妈,我要上厕所。”
蒋妤看了眼后视镜,见蒋蹊眼泪都快出来了,没有过多指责,连忙找了个商场停靠,带着蒋蹊去商场里上厕所。
单亲的妈妈带着儿子外出最不方便的事情就是上厕所的问题。
带着儿子去女厕吧,不合适,带着儿子去男厕吧,更不合适。
偌大一个商场也没有残疾人专用厕所,蒋蹊一直抓着蒋蹊的衣角,两条小腿直打颤,急得哭了出来,“妈妈,要……要厕所!”
蒋妤牵着他,看着人来人往的女洗手间,无奈道:“那小蹊把眼睛闭上,妈妈带你进去。”
蒋蹊听话的刚将眼睛闭上,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我来吧。”
蒋蹊好奇地睁开眼睛,就见着许薄苏一身深色风衣外套,站在不远处。
蒋蹊嘟着嘴,故意撇开眼睛不去看他。
“许副台长怎么也在这?”蒋妤失笑,“许副也是来购物的?”
北京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这茫茫人海,几人还能在同一个商场碰见,这其中碰巧的元素未免也太大了。
许薄苏没有多说,只是说:“你一个女人不方便,我带他去。”
蒋妤笑着拒绝,“不用了,我可以。”
蒋妤觉得挺没意思的。
原以为在办公室谈过之后,许薄苏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而她也以为,以许薄苏的身份,应该是不会再和自己胡搅蛮缠的,说清楚的,说明白了,这件事就过去了。
可没想到……
身为记者的直觉,蒋妤从出门到现在,其实一路上感受到了有人不远不近在跟着自己,她以为是那些不靠谱的娱乐小报,却没想到,竟然是许薄苏。
蒋妤摇头失笑,牵着蒋蹊的手朝女厕走,蒋蹊一看到女厕的标志,皱着一张小脸,怎么也不肯进去,“妈妈,是……女孩子去的地方,小蹊是男孩子……”
蒋妤大道理一堆,此刻却不知道该如何与蒋蹊解释。
“小蹊,你……你还小……”
许薄苏上前牵过蒋蹊的手,触及到柔软的手心时,炙热的温度似乎灼伤手心,不由得一滞。
“孩子还小,言传身教你不是不懂,上个厕所而已,你担心什么?”
蒋蹊想将手抽回来,可那隐隐控制不住的羞耻感又让他瘪了嘴,委屈巴巴的任由许薄苏把自己带进洗手间内。
蒋蹊才三四岁,年纪小,脸皮薄,还害羞,躲到最后一个坑位,看了眼许薄苏,磕磕盼盼说:“你……你能不能转过去?”
脸上也不知道是憋得还是害羞,小脸胀得通红。
许薄苏转过身去,蒋蹊这才把裤子拉下,解决自己的个人问题。
洗完手,蒋蹊蹦蹦跳跳来到蒋妤身侧,抓着她的衣角,“妈妈,我们回去吧。”
蒋妤面无表情看着站在蒋蹊身后的许薄苏,很是客气的道谢,“多谢。”
蒋蹊听到这话,也转过头来看着许薄苏,鞠躬说:“谢谢您。”
童音软糯可爱,那双天真清澈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许薄苏嘴角下意识划出一抹温柔的弧度。
蒋妤也是看见了的,她紧握住蒋蹊的手,“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她不愿意再听到许薄苏说任何的话,以此来留住她,哪怕留住她的时间只有一分钟,两分钟,就是这么自私,自私到不愿意蒋蹊和他多相处那么一分钟,两分钟。
“你就那么不想……”
“麻烦您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我担心,万一被人拍到了……”蒋妤说:“我觉得有些麻烦既然能避免,那能免则免。”
说完,蒋妤将蒋蹊抱在怀里,利落转身离开。
蒋蹊趴在蒋妤肩头,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许薄苏,低声道:“妈妈,你别生气,小蹊没有和他说话。”
蒋妤抚着蒋蹊的后脑勺,心内不由自主地轻叹了一声。
这个商场离市区较远,旁边是一所居民区,居民区看上去有段历史了,斑驳的围墙和路边茂盛的大树挺立,路边不远处,围了一堆人,拿着手机在拍着什么。
蒋妤将视线往上看,隐隐约约瞧见一个小姑娘似乎是坐在五楼楼梯窗口的地方,激动地在与里面的人喊着什么。
自杀?
这是蒋妤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想法。
然而还不过一分钟,众人惊呼一声,那小女孩竟然由于太过激动,人身往后仰,一个消防官兵从窗口一把抓住她的手,小姑娘整个人身悬挂在半空中。
而因为冲力,窗台那名抓着小姑娘手的消防官兵大半个身体露出了窗台,窗台后的几人连忙抓住消防官兵的身体,但他抓住的只是那小姑娘的一只手,手心显然有汗而有不断下滑的趋势。
这真的太危险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从窗口倒挂着下去,腰间绑着绳子,抓住了那小姑娘另外一只手。
众人齐心协力,将那轻生寻死的小姑娘救了上来。
隔着一条马路,离着无数棵郁郁葱葱的大树,蒋妤却将那个敢从窗口倒挂着救人的男人,看的无比的清楚。
或许说,没有比她还要看的清楚。